夕阳西下,残存的光把整条路都映成了一片橘红色,路上没有行人,只有一辆套着四匹名马丹乡的马车疾驰而过。马车上,谛听在睡梦里呻吟和挣扎着,仿佛正在经历什么巨大的痛苦,红蔷伸手试了下他的额头,很烫,她掀开马车前面的帘子,碰了碰炬潜的肩膀,“潜,离安全的地方还有多远?听烧的很厉害。”炬潜咬了咬嘴唇,然后用力地抖了一下手里的缰绳,“再忍耐一下吧,快到了,前面就是国境,越过国境就是紫国了。”
几个侍从把东西马车上搬进了宅子,这宅子虽不及行宫那么奢华,但就规模而言比行宫是毫不逊色的。炬潜一边小心地扶着谛听进了宅子,一边吩咐着侍从去准备各种药材,侍从唯唯诺诺的应允着,不等炬潜的话音落下,侍从已快步向药房跑去。“蔷,你在这里照顾听一下,我去给他煎药。”炬潜让谛听躺倒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然后转向红蔷说道,“我去去就来,如果听的情况有什么不对,马上来告诉我。”炬潜刚要走,红蔷拉住了他的袖子,“这个宅子是什么人的?我们这样打搅人家合适么?这里安全不安全?”炬潜微笑着看了看红蔷,点了点头,“这个宅子是先前我跟师父到紫国云游时,我治好的第一个人硬要送给我的,先前没觉得会有什么用处,没想现在竟能了我们的藏身之地了。人云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我想,陛下是料不到我们会在这种地方停留的,而且听的伤势也经不起长途跋涉了。”红蔷叹了一口气,在谛听的身边坐下来,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去吧,我会在这里照顾他的……竟然让你们因为我的任性而跟过着这样的逃亡生活,我真的……”炬潜一个箭步走到了红蔷的背后,抱住她,把唇贴在了她耳朵的边缘上,“蔷,我再也不希望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了。锦衣玉食也好,粗茶淡饭也罢,哪怕过的是食不果腹的日子都没关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幸福。我爱着的不是红国公主,而是红蔷,在我的心里,你永远不会等同于权力或者财富,你只是一个女人,我深爱着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女人。在我的面前,不需要那么多虚伪的坚强,你可以哭,可以撒娇,也可以不讲道理,这些都不会让我生气,但是你不可以把我当成与你无关的人,更不可以像对陌生人似的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这些是我不能接受的,我想,听应该也是和我一样想的。”红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身伏在炬潜身上大哭起来,“潜,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到害怕,好害怕连你们也失去,那样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炬潜轻轻地拍着红蔷,抚摩着她的头发,“蔷,不要害怕,你不会再失去什么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谛听在昏迷里用力地抓住了红蔷的手,“蔷,不要听他们的,你不能去那里,不能去那里……”伏在床边睡着的红蔷被谛听这用力的一抓惊醒了,她用另一只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看谛听因为痛苦而有点扭曲的脸,伸手抚平他皱着的眉头,“听,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谛听又安静了下来,沉沉地睡着,红蔷看着他的脸,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听,你们长的实在是太像了,虽然我一直试图说服自己应该只是把你们当成你们,但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从你们的身上寻找他们的影子……或者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吧,就如你这么像景天,炬潜这么像浩天,而你们也恰好是兄弟。我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对不起,我给你的爱是如此的不完整……”“蔷,我好高兴终于听到了你心里的声音。”炬潜从后面用力的抱住了红蔷,红蔷清晰地感觉的到他的眼泪滴进了自己的领子,她愣住了,“潜,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都听到了,是不是?”炬潜激动地点头,把红蔷抱的更紧,“恩,我都听到了,非常清楚的听到了。”“潜,对不起,我也想过这样对你们是不公平的,但我怎么也做不到让自己远离你们。”红蔷有点发抖,声音里夹着些无奈和抱歉,炬潜抓住红蔷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蔷,你根本不需要道歉,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你还记得,你的爱没有一丁点的不完整,而是让我有太多的感动。蔷,你还记不记得浩天哥哥在第一次见到你时说的话?若无星宿夜漫天,寥落轻风云初卷,生如昙花飘零度,一顾君眸已忘言。”“潜,你怎么会知道……”红蔷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炬潜的眼睛,却不小心碰上了炬潜的唇,赶紧又低下头去,炬潜抱住她,认真的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歉疚,“蔷,你知道么,自从那天你们进入树海之后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如果要完完整整的告诉你,恐怕几天几夜都讲不完,我只能说上天实在是太眷顾我们了,在经历了那么多事、那么多磨难以后,又让我和景天遇到了你。可当知道你身边已经有了莫言的时候,我实在没有勇气告诉你自己是谁,生怕你说你已经不记得了,那种痛苦仅仅是想一下都让我颤栗不已……蔷,一个这么自私的我,你能够饶恕么?”红蔷伸手搂住炬潜的脖子,然后把整个身子都贴到了炬潜的身上,不说话也不动了很久,突然在炬潜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血顺着她的嘴角溢了出来,炬潜仍是紧紧地抱着红蔷,眼里是水样的温柔。红蔷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松开口,眼里含着泪仰着头看着炬潜,“我再也不会认不出你来了,你也不准再突然消失了,我给你做上了记号,你是我的了。”“对,我是你的了,永远都不会再消失了,不再是有太多身不由己的蓝浩天,而是只属于你的炬潜。”炬潜深情的吻着红蔷的眼泪,“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交给我,让我来保护你。”
“听的烧退了,潜。”红蔷欣喜地回头看着炬潜,听了红蔷的话,炬潜快步走过去,也伸手试了试谛听的额头,声音因为高兴而变的有些颤抖,“太好了!跟我预料的一样,药开始起作用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今天晚上,最晚明天早晨,他就会醒过来了。”红蔷舒了一口气,给谛听把被子重新整理了一下,“那我就放心了。”跟想起了什么似的,红蔷皱了皱眉头,转向炬潜,“潜,其实在你去水牢之前并不知道我也在那里是不是?”炬潜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我当然不知道你在啊……我原想先救出听,然后再去抢走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等你醒来的时候我们早就离开红国了,没想到竟然在水牢里遇到你也想救走听,所以倒是给我省了不少麻烦呢。不过,陛下他们应该还是以为是我要救听,恰好遇到你也在水牢,就顺便连你也劫持走了吧。莫言和那些老顽固们现在应该都急得不得了了吧,真想看看他们那好笑的样子呢!”炬潜走回桌子旁边,往药碾里又加了几片紫色的叶子,继续磨着药,“不过,你是怎么发现的呢,蔷?”红蔷撇了撇嘴,站起身来,“因为你留下的破绽太多了……从我在大殿上晕倒开始,如果在正常的情况下应该会是你紧张地跑过来抱我回宫而不是莫言,你更不可能只是让莫言代替你来守着昏迷的我却并不亲自送来汤药,很显然,你并不希望我快些醒过来,而让莫言守着我就意味着会最大程度的牵制莫言的行动,所以你一定是有你必须马上处理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是必须隐瞒着莫言的,以我对你的了解而言,在红国的宫殿里,除了我和听再也没有什么人会是你的牵挂了,既然你没有留在我身边,肯定就是要去做要救听的事情,而要救听的话,只有两种办法,要么跟陛下求情,要么强行带他离开,我在去水牢之前去过陛下那里,她还在休息,在处理听的事情上态度没有发生变化,也没有表现出生气或者不安,以你对要办的事情的着急程度上看来,你并没有去找过她,那么你要救听的办法当然就只剩下带他离开一个了。”炬潜的拿着药碾的手停了停,摇着头笑了,“我以为我做的可以算是天衣无缝了,原来还有这么多的破绽,还有别的破绽么?比如我在水牢看到你的时候,很显然你对我的出现并不感到奇怪,虽然你极力地想让我觉得只是巧合,但你的表现太不像平常的你了,即使计算进你对听的关心可能会造成一定的冲动,你也不可能不想好退路就盲目的去救他,你应该是计算好了我应该就在那个时间或早或晚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去的吧。”“看来你也不算太笨嘛!其实很简单啊,从我晕倒开始,你应该是和莫言一起离开大殿的,之后你一定是先告诉莫言说你去拿药箱,回到房间你写了一张药方,嘱咐药童马上去细选草药然后用小火煎制,药好后立即就给我送过去,然后你就去了我那里,假意给我把了脉,告诉莫言说我的病是因为身体本来就虚弱再加上急火攻心,这个病是千万不能疏忽的,你马上就去配药,让他照顾我,要时刻注意我有没有发烧,如果发烧了就马上派人去找你,你可能还要挑一些给我补身子的药,就不亲自送药来了,而实际上你是知道的,我根本就不可能发烧,这样就把莫言绑在我身边了,只有等莫言喂我喝完了药,他才可能会再派人去找你,问你给我配制的滋补的药什么时候会煎好,什么时候服用,而这个时候,只要你是在你的房间里选药的话,就不会引起莫言的猜疑。药童在听你的嘱咐以后一定是觉得受宠若惊,一向只会亲自给我选药煎药的你这次竟然这么信任他,为了表现他能不辜负你的信任并且得到你的称赞,他在选药的时候肯定不会像你选药那么快,他要精挑细选然后再三核对,这就会用去比你自己选药多了三倍的时间,所以在药童选好药煎制完又小心地给我送去,莫言给我喂完药然后派人去找你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定是要去做必须不能让莫言知道的事情,我说的对不对?”红蔷耸了耸肩,走向炬潜,耍赖地趴到了他的背上,在他的耳垂上轻轻的咬了一下,炬潜被红蔷咬疼了,挣扎了一下,“也没错,那你觉得这段时间我是要去做什么呢?”“你当然是要去准备离开的工具和必备的物品了,听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引起了莫言的怀疑,因此,一向小心的你肯定是不会让他知道了,莫言要照顾我,不可能知道你去了他管辖的地方,而他对我的过分紧张意味着直到我醒过来都不会去那里,因此更不可能发现你调配了东西。至于醒来的时候,必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因为你让药童配制的药里面的每一个种药看来都是合理的,但是所有的这些药加在一起就会还有让人昏睡的作用,时间应该是到第二天的早晨,我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是不可能不责骂莫言的,他肯定会给我解释让我明白他这么做完全也是为了我好,不管我会不会原谅他,为了保证我不会去跟陛下说出真相,他一定会跟着我,随时准备阻止我,这样,按照惯例应该在清晨审核的物品调配情况他就会错过,再要审查的话,就只有等到傍晚时调配完了晚膳之后,那时候你一定已经带着我和听离开了,即使没有离开红国边境,也一定要是已经无迹可寻了,如果是要做到这样的话,你就必须要在那个时间去救听。”红蔷松开了炬潜的耳垂,手却顺着他的衣领滑了进去,面对红蔷突如其来的诱惑,炬潜的先是肩膀一抖,然后放下药碾抓住红蔷已经游走到了他胸膛的手,“蔷,不要这样,你再胡闹的话,我可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红蔷得意的从他的衣领里抽出手,站直身子,“可是有一件事却是你意料之外的,那就是我没有喝药童送去的第二副迷药,而是直接去了水牢救听……”“我自认为毫无破绽的计划竟然就这样被你看穿了。”炬潜有点失望地放下药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转回身来看着红蔷,慢慢地站起来,突然抱住红蔷报复似的强行亲吻着她,“你这个小妖精,难道什么都瞒不住你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红蔷也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回应着,“下次再想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话,就先把计划想的更完美一点吧,正常的情况下,我可是绝对不可能在清晨的时候就醒过来的,我的潜也是绝对不可能把因为生病而昏迷不醒的我独自留给别人的。”
谛听睁开眼睛,侧过头来看着已经在他的床边睡着了的红蔷,轻轻地从床上下来,抱起她放到床上,红蔷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听,是你醒了还是我在做梦?”谛听在她的身边也躺下来,抱住她,“我希望是梦,而且永远都不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