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重门·退无可退
明珠府内。
叶逢瑞依着凭栏,轻摇团扇,将手中的饵食撒入水池中,引得彩鲤飞飞跃动,争相抢食。
须臾,有人入得凉亭来,近到她身前。
她仍是看那彩鲤摇头摆尾大口吞食的模样,头也未抬,“父皇还是不肯上朝接见群臣?”她将手中最后一块饵食撒下,拍了怕手,轻轻一叹:“照这么看来,他此次病痛,倒也甚苦。”
“为什么?”
犹豫而又克制的语调在她耳边响起,她终于抬首,目光迎向站在眼前的康运通,“怎的,察院也不用去了吗?”
她只是微微一笑,眉眼却生活了起来,就像芙蓉花开,瓣儿一层层展露,直到最后的吐蕊绽放。
饶是知晓她是故意,康运通的心还是因这样的笑容而不由悸动。
他心下苦涩,只因她虽是他的妻,肌肤之亲之外,他却感觉她的疏远淡离。
她的心门紧闭,他想推开,她却锁得更紧。
“驸马?”察觉他的沉默,叶逢瑞低唤。
“我要的,不是这个结果。”康逢瑞嘶哑着嗓子开口,望着叶逢瑞的目光中有些许黯然,“公主,借我之手除去那些人,真的让你好受吗?”
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啊,他以为她的费尽心机只是针对鱼肉乡里的何乔伦,却不想到后来,拖了云贵妃下水,万劫不复。
叶逢瑞神色自若,“驸马累了,说起胡话来。”
康运通望着她,她面色如常,似真不懂他言下之意。
而他却知她的作假,连仅有的信任都吝啬于给他。
他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说其他。
池中的彩鲤渐渐散去,沉入水下。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两相无言,唯有沉默。
宝瓶从远处走来,但见两人在凉亭相处,一时站住,犹犹豫豫的,未上前来。
面向她的叶逢瑞率先瞧见她,从旁移步,手中的团扇还是搁在胸前扇啊扇,口中唤道:“宝瓶,你这丫头,什么事躲躲闪闪的,还不快说?”
康运通也转过身来。
背地里,叶逢瑞暗自舒了一口气。
宝瓶沿着路径走过来,步入凉亭,冲他们屈膝福身,“驸马,公主。”
康运通垂目看她手中执握的红帖,“是什么?”
“回驸马——”宝瓶偷觑了叶逢瑞一眼,“是喜帖,送来给驸马的。”
“哦?”叶逢瑞挑眉,笑了笑,一时兴起,从宝瓶手中抽出喜帖,打开翻阅,“我倒看看是哪家的公子千金——”
笑意满满的声音陡然停顿,芙蓉颜面霎时布满寒霜,她瞪大眼睛盯着那大红喜帖上,其他字句已无法看清,视线只胶粘于那个触动她隐痛的名字——
韩硕齐!
十日之后——
韩府高朋满座,一片喜气。
韩忠清忙着招呼宾客,一脸喜色掩藏不住,但见府门进来熟悉之人,他笑意更欢,俯耳对自家夫人言说几句,大步走了过去。
“韩公,恭喜恭喜。”迎面走来的康文方连连拱手对韩忠清作贺,吩咐下人呈上贺礼。
他打开来,指着那种一对黄玉如意,“此乃和田玉雕琢,愿你膝下承欢,硕齐夫妇今后比翼齐飞,事事如意。”
韩忠清笑眯了眼,迎手接过,“康兄赏脸,来喝硕齐的喜酒。”他左右看了看,“咦,怎不见运通?”
康文方四下打量,“他说自己过来。”
韩忠清笑笑,“说起来你我同科及第,交情几十年,两家孩子也走得近,你瞧,连成亲也不过相隔一月。还是运通有能耐,公主一眼就看上他,哎,你可知硕齐——我这张老嘴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他点头娶妻?”
康文方苦笑,连连摇头。
韩忠清见他脸色不好,对经过身旁贺喜的宾客颔首,拉他推到一边,低声问他:“康兄有心事?”
“不提也罢。”虽是如此说,康文方还是忍不住唠叨,“我此生最怕与皇亲国戚扯上关系,偏偏有个公主儿媳。韩公,别看名义上我们是长辈,人家是金枝玉叶,住的是御赐宅邸,哪和我们往来?这倒好,娶了个儿媳,倒少了个儿子,运通一月也过来不了几次,这段时日看看,人还憔悴了不少。公主到底是公主,谁知运通受了委屈没有?偏运通那性子——怎会跟我们说?我们也不好问。就为这事,运通她娘都快急病了。”
韩忠清安慰他:“事已至此,还得往好处想。小夫妻才成亲,琐事还得磨合,多些时日,说不定就会好些。”正说着,他眼角余光在人群中扫到一人,忙伸手招呼:“运通,这里!”
康运通越过人群走到他身前,拱手道:“韩叔。”
康文方皱起眉头,“怎就你一人前来?”
康运通解释:“宫内有召,说皇上要见,所以——”
康文方哼了一声,有见他两手空空,忍不住责备:“硕齐成亲,你就这么来,礼数到哪儿去了?”
韩忠清知康文方心有梗塞,借题发挥,正要劝慰,康运通却对他说道:“韩叔,我本备了厚礼,但公主言说已有安排,稍事遣人送来。”
“无妨无妨。”韩忠清呵呵笑道,拉起康运通的手,直往内室走去,“运通,你与硕齐从小一块长大,如今又身为同侪,共效朝廷,一文一武,蒙圣上青睐,可谓齐头并进。如今你与他都成家立业,这开枝散叶之事,也得互相比比哦。”
他说得开心,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康运通满脸尴尬。
府门前响起霹雳啪啦的鞭炮声。
“来了来了!”
嘻嘻哈哈的笑闹声起,早有兴起的客人跑到门口去看热闹。
迎亲而来的韩硕齐身着新袍,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踱步到喜轿前,按习俗踢开轿门。
蒙着盖头的新娘被喜婆背着入府,一直走到中门前才放下。
喜婆将长长的欢喜带一头塞到新娘手中,另一头递给韩硕齐。
韩硕齐盯着中间结着绣球的欢喜带,竟久久没有动作。
喜婆笑道:“韩将军,想新娘子也别发呆呀,这要误了吉时,延迟了洞房花烛合欢酒,还不是你受罪来着?”
宾客哄笑起来。
韩硕齐这才慢慢执起欢喜带,步步带着新嫁娘走进大厅。
韩忠清夫妇坐于主位之上,面色欢喜。
韩硕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被盖头遮掩了面容的新娘。
王家的千金,他不曾见过,父亲却赞许有佳。
他又扫过欢笑拍掌的众人。
为什么大家都在替他高兴,唯有他,没有一丝欣喜之情?
他这么看着,看到与父亲交首耳语的康伯伯,还有,站在他身边的——康运通?
他既然在此,那么她呢?
“一拜天地!”喜婆高声唤道。
他恍惚地转过身子,面向正门方向,与身边的女子齐齐一拜。
“二拜高堂!”
他再回身跪下,俯身向父母行礼,旁边已有丫环备好茶水,他眼见那看不见面容的女子以素手端起茶水,奉给韩忠清夫妇。
韩夫人笑着将他们扶起。
他慢慢转身,与面前的女子迎面站着,她一身鲜红的嫁衣,令他莫名想到另一人当日也是这身装束,由他亲自护着,送入另一名男子的怀抱。
他别过眼去,望人群中的康运通,却发现他心不在焉,全然融不进周遭喜庆的气氛。
是在——想她吗?
“夫妻对拜!”
喜婆略显高亢的语调惊得他乍然回神,暗地里掐自己一把,竟觉自己心思陷得太深。
他收回视线,俯身正要行礼,尖细的声音穿过人群,直直而来——
“奉静远公主之名,喜贺韩府纳媳!”
几名禁军护着一位手持托盘的太监公公进来,训练有素地将方才挤闹的人群推向两方。
这突兀打断的行径虽不甚有礼,但碍于顶着静远公主的面子,无人敢出声埋怨。
韩忠清在短暂的错愕后立即起身上前,“谢公主厚意。”
那位太监将双手一缩,“韩大人,这贺礼,公主名言要韩硕齐亲自收下!”
韩忠清赔着笑脸道:“公公,硕齐正在行礼中,这三拜之礼尚未完成,你看不如由老夫——”
太监摇头,“公主说若韩硕齐不接,其他人就更接不得了。”
话说到这分上,人人都能听出诡异的端倪。
康运通忍不住低声埋怨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媳妇,也不好好管教,看看,处事不看场合,也是丢康家的面子。”
康运通垂首不语。
“我接了就是。”韩硕齐开口。
言毕,他丢下欢喜带,大步走上前来。
“硕齐!”韩忠清也觉得不对,想要制止。
韩硕齐已一把掀开盖在托盘上的黄布——
一块未刻名字的灵牌就这么出现在他眼皮底下。
众人哗然,也有骚动,更有心思敏锐者,脚底抹油,趁机悄悄走掉。
韩夫人身子晃了两下,昏厥过去。
韩忠清气得浑身发抖,当下顾不得其他,转身向康文方发火:“康兄,我韩家到底何事做错,公主要这番戏耍我们?”
康文方满面愧色,只剩没在大家面前狠打康运通了,“你这逆子,还不去问公主,怎么送这等忌讳东西!”
“不必了。”
开口的,是韩硕齐。
他抓起灵牌,扯下胸前的红花,脱下喜袍,再看向韩忠清,语调出奇的平静——
“爹,这婚事,取消了吧。”
天边乌云滚滚,一派风雨欲来。
寂寥的天云宫内,叶逢瑞纤指抚过那盛放的恨天高花瓣,嘴角向上弯起了幅度。
不是说,恨天高一日不败,何氏云贵妃荣宠不衰吗?
如今花常在,人已不在。
——实乃最大讽刺。
她拂袖,扫去凳上的灰尘,径直坐下,环顾天云宫四周,想起往昔的繁盛。
如今空落落的,再无人敢来,与那安慈宫,倒有几分相似。
“真是,物是人非呢……”想起往事,叶逢瑞忍不住低喃自语,“到底也是一报还一报了……”
她看桌上的六角香炉,从那六方朱雀的鸟喙中,缭绕升起缕缕烟气。
一室暖香回荡。
一道人影,从宫门处延伸进来,稍时,有人跨入内室,有几分犹豫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叶逢瑞揭开香炉盖子,以陶棍轻轻拨拉内中香料,这才转过脸去,“丛容,你过来吧。”
站在隐蔽处的丛容这才低头上前。
“说起来,你倒是辨得清时务之人。”叶逢瑞放下盖子,“要不是你告诉本公主何侨伦有呈上地图给云贵妃,我还真不知如何找他俩的把柄。”
“公主既然能对奴婢犯下的那等祸事既往不咎,奴婢自当投桃报李。”丛容不敢抬头,语气颤颤。
想起当日公主举着那支钿珠,笑着对她开口,语气却是渗骨般寒冷——
“丛容,你可知蓄意谋害皇子皇女的罪有多重?若我将这罪证禀告了父皇,你想,母妃是会为小小一个女官出头,还是顺水推舟将一切罪过都归咎给你?”
她怎会不知结果?跟了云贵妃这么多年,她当然知晓一旦事情败露,云贵妃断然会牺牲她。
所以她怕了,她答应做叶逢瑞的内应,她背弃了云贵妃。
但,不能怪她的,要怪,只能怪云贵妃心太狠,想要牺牲亲女来达到陷害齐皇后的目的。
害人终害己,委实不是她的错。
“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叶逢瑞的声音响起。
丛容回神,跪地匍匐,连拜三次,才开口道:“公主,奴婢为婢二十五年,入宫十七载,如今年已四十,宫中生活孤寂无望,事事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奴婢不求金银珠宝、良田华宅,但望公主开恩,恩准奴婢离宫回乡,自此终老。”
久久没有回应,当她都等得几乎绝望的时候,叶逢瑞才轻轻嗯了一声:“好啊。”
这极其极淡的二字,听在丛容耳中,却似天籁,她差点喜极而泣,“谢公主,谢公主……”
“举手之劳,何足言谢?”叶逢瑞起身扶起她,拿起桌上的香炉,递到丛容面前,“这是夏周国进贡的香料,你闻闻,香不香?”
丛容心中正欢喜,依言大力嗅了几口,连连点头,“真是香呢。”
“我也觉得。”叶逢瑞放下香炉,“趁早收拾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丛容一路道谢,一路退出内室。
跨出房门的那一刹那,她陡然觉得一阵轻松,仿佛这几十年扛在肩上的担子骤然卸下,再无负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感胸口一阵气闷。
她当是自己多日来担惊受怕所累,下了一步台阶,看那熟悉的宫墙,低低地呢喃:“我可以出宫了……”
天空一声炸雷,惊得她头皮发麻,紧接着,心脏剧烈疼痛起来。
她弓身,借以缓和那撕扯心肺的疼痛,脚下踩空,沿着那长长的台阶翻滚而下。
直到冲撞的势头停止,温热的液体从口中流出,她瞪大眼,死命盯着远处的天云宫门,努力支起身子,一点点地向前挪动。
“我可以出宫,我可以出宫的……”她碎碎念着,使劲了气力爬行。
一双绣鞋出现在她的视野。
接着,绣鞋的主人蹲下来,望着她。
那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蛋,此刻,却挂满了残忍的笑意。
“公主……”她无力呻吟着,带着无比的绝望,死命抓紧叶逢瑞的宽袖边缘。
“你不死,我安心不下。”叶逢瑞任她动作,怜悯地托起她的下巴,尖利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丛容,你这么聪明,怎会不明白呢?害我负我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当年你推我下河,我又怎会对曾向我狠下杀手的奴才心慈手软呢?”
丛容眼中的叶逢瑞,逐渐和云贵妃的影子互相重叠,恍然若成一人!
丛容面目扭曲,喷出一口血箭,来不及说最后一句,便倒地气绝。
雨滴,落了下来。
叶逢瑞厌恶地掰开丛容的手,取出鼻中的两颗红色药丸,抬手扔入落阶旁的水缸中。
她拾级而上,重新回到房中,端起那朱雀香炉,凑近鸟喙,以手扇风,让烟雾进入鼻中。
而后,倚桌而坐,双臂枕于桌面,螓首靠在其上,缓缓合上了双目。
这一觉,竟似睡了很久。
梦里,大雪纷飞,她为躲避前来寻她的宫娥,从宫墙上跳下。
正巧,压着了一人,一同跌入雪堆。
那是她第一次见韩硕齐,他黑着脸,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拎起准备狠揍,却又在发现她是女孩儿之时扔烫手山芋般退避三舍。
他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实在不是心有城府之人……
所以,他可以那么坦荡荡地将她推开,甚至不屑再多看她一眼?
“好……”她浅浅地低喃,想说心好疼,喉头却如火烧般灼痛得厉害。
“醒了醒了!”欢喜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公主醒了!”
韩硕齐的身影自眼前远去,慢慢成为一道看不清的光影。
叶逢瑞缓缓睁开双眼。
“公主。”眼见她醒来,守了好久的宝瓶松了一口气,将她扶坐骑来,靠在床头。
叶逢瑞抚额,“我,这是怎么了?”
宝瓶的声音愤愤:“不知谁人吃了豹子胆,起意要害公主,也是奴婢去得及时,见丛容——”忽然想起提起这等事来不太吉利,她呸呸两声,“御医说公主吸入迷烟,体内有瘴毒,不过所幸不重,调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叶逢瑞顺了一口气,觉得嗓子有些干渴,“父皇知道了吗?”
“哪能不知?”宝瓶为她倒来茶水,“御医方替公主诊治完,就被皇上召去龙延殿了。”
“哦。”叶逢瑞淡淡应声,喝了几口热茶,掀开被子下了床来。
“公主?”宝瓶忙跟着起身,“这才醒来,身子骨也虚着,何不多睡一会儿?”
“不用了。”叶逢瑞嘴里答着,脚下不停向外走,忽然一阵目眩,她扣住门板,稳住身形。
吓得宝瓶赶忙上前扶住她。
“没事。”她用力摇了摇头,跨过门槛,定睛一看,原来身在御医馆。
宝瓶唤来宫轿,但见叶逢瑞脸色尚是苍白,放心不下,转身又去取了一件披风为她搭上。
她入轿,直奔龙延殿,嘱宝瓶现行回明珠府,自己则步行入殿,
当值的侍卫见是她来,也未加阻拦。
她一路走进大殿后的御书房,内室中,间有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传出——
她停下脚步。
“……臣已查验香炉残渍,除夏周国暖香之外,还有万年冬青。公主中毒,并不是暖香之效,而是因香料中混有万年冬青。”
“万年冬青?”正是元帝质问的声音。
“夏周国暖香,主材石狮精萃取提炼。石狮精与万年冬青,单一使用,均有提升安宁之效。但二者混合使用,物性相克,燃放之时,产生迷毒,吸食入内,轻则甚至昏迷,重则伤及肺腑,若不及时医治,性命难保。”
片刻沉默之后,元帝似乎在问何人:“这万年冬青,宫内谁人有之?”
“奴才已遵皇上吩咐。”细软的声音属于张公公,“在御医查证之后,已去宗正卿府取出贡物记载。这万年冬青属游理国于至盛三十年进贡的香料,因稀罕珍贵,皇上只御赐过齐皇后及云贵妃二人。云贵妃因喜衣物熏香,已与至盛三十一年报毕用磬;而齐皇后——”
“宫中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朕还有什么不能听的?”
“是。齐皇后素来亲近之人唯有大皇子和三皇子,三皇子已被逐出京,只剩大皇子——”
犹犹豫豫的,没敢再说下去。
叶逢瑞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来。
“事未亲见,不可言实。”
另一道温煦的语调传入耳中,叶逢瑞的眼角猛然抽搐一下,她向前移动了数步,似要将这声音再听真切一些。
“大皇兄人品敦厚,温良如玉,久居泉兴宫,向佛茹斋,多不问宫中之事。若强说他伺机而动,早在齐皇后身死之后就已同三皇兄一道作乱,何必等到眼下明明不利与他的局面之下再来动手?依儿臣之见,内中之事,必有蹊跷!”
好个叶肖睿!
叶逢瑞的牙齿磨霍作响,故意弄出些微声响,稍作停顿,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御案前坐着的元帝身形消瘦不少,满面倦容,但见她来,有些惊奇,“逢瑞,谁准你出御医馆?”
叶逢瑞正要答话,站在元帝右侧的叶肖睿笑了笑,“可见皇妹不在宫中,也将身子调理得不错。”
他的笑容高深莫测,隐隐暗含了某种别意。
叶逢瑞当没看见,只是对着元帝略略福身,语调低缓如三月轻风:“儿臣身子并无大碍,父皇可宽心,别为此事伤神。”顿了顿,她再说:“若父皇无他事嘱咐儿臣,儿臣想先行告退离宫回明珠府了。”
“父皇难得宣召,皇妹怎不多留几日?”开口的,仍是叶肖睿。
叶逢瑞目光如常,“宁王说笑,静远已身为人媳、人妇,当从妇德,又岂能再若少女一般无所牵挂地在父皇膝下承欢?”
元帝已有疲态,“你去吧。”
“儿臣告退。”叶逢瑞直起身来,向后退步。
元帝闭眼,轻轻向她摆了摆手。
“父皇精神不好,儿臣也不打扰。”叶肖睿也准备退下。
“睿儿……”元帝突然睁开眼来,扫了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无事的话,多将群臣上奏之事阅理,也算积累……”
他没再多说,在张公公的搀扶下起身离开。
叶肖睿目送元帝身影消失在通道,这才转身,面对叶逢瑞之时,开口道:“皇妹,你我兄妹久未相聚,不如为兄送你一程可好?”
叶逢瑞多看他一眼,“有劳宁王了。”
两人并肩出了御书房,走过大殿外侧走廊,沿着回路而下。
“这招数,用得不好。”
叶逢瑞无端心跳,抬眼望叶肖睿,停下脚步。
叶肖睿也站定,转身与她面对,“一而再、再而三,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叶逢瑞看他了然而又透彻的眼神——原来自始至终,他都看得如此清楚。
她轻笑出声:“宁王,你莫非不知现在朝中臣子的心思?若叶问苍出事,你坐收渔翁之利,有何不好?”她偏头看向深深宫门,“说到底,我在帮你,你该谢我。”
“帮我?”叶肖睿对她的话嗤之以鼻,“那你还真是好心,为我铺了这一地鲜血的路,为什么不问问我走不走得下去?”
“你走不下去,自然会有人替你走。”叶逢瑞的声音轻飘飘的,给人一种快要缥缈到天上去的错觉,“这宫里,从来就只有争斗,是我以前想得太天真,原来并不是你安分守己,就可以一声世平顺。”
叶肖睿愣了一下,抓起她的胳膊,冷声道:“什么意思?”
叶逢瑞终于回过头来,盯着叶肖睿,缓缓抽出自己的臂膀,用了与他一派冷然的语气开口——
“意思是,这宫里,从今而后,有资格斗的,也只剩下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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