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那波把夏十三吹成了一个神,说他是一个如何如何有趣的,是一个如何如何神秘莫测的,又是如何如何具有强大魅力的人。他说的跟真的似的,这个叫夏十三的人被他说得神乎其神,我甚至觉着这个人是杜撰出来的,兴许是把某些电影里的主人公的性格巧妙嫁接到这个叫夏十三的人身上了。我心里琢磨着像那波这样的糙人,能有什么精致有趣的朋友,他总是善于把事情夸大的来看待,凡事是一他能说成三,说那样显得对话有质量,说生活本来就已经很枯燥了,我们就更应该嬉皮士一些,太正经太虚伪就是对社会的纵容,就是对自己的犯罪。
我们在一家叫大富豪的夜总会里见到了传闻中的夏十三。
当时我和那波抬眼看着大富豪夜总会几个字,他兴趣盎然地为我介绍自己何年何月来过此处,又有那些风流韵事等等。我看着那几个字兴趣索然,可能是我穷,对有钱人充满了敌视的原因,我很反感这个俗气的名字,而且这个名字着实让人产生了一种抗拒的心理,不知道是它的老板是富豪,还是要进去消费的该是大富豪。我们俩显得有些穷酸,虽然那波手头握有几万块钱,但是那萧索的几万块钱并没有让我们的精神派头好起来,我显得有些拘谨,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惶恐,那波则是一副无知者无畏的状态,他素来就是这样,不像我,我藐视权贵,他则藐视社会,我不知道他的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按他自己的话分析自己,他觉着他走到了人性的最深处,所以他发现了自己,成为了完整的人,而那些被他鄙视的人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自省能力,根本不了解自己,却还装得无比的高尚,他们都是愚蠢以人自居的动物。
当然,那波也藐视我,而之所以藐视我却还选择同我混在一起,是因为他觉着我还是个有药可救的人,与其是我和他结为玩伴,不如说是他的大长**和我的肤浅文学达成了某种默契,它们两者在功能上都是一样的,都是拓展认知疆域的工具。这是我听过对文学功能最恶心,也是最好的解释。他的那话儿不举,我的文学阳痿,我突然觉着,它们真的是一对好朋友。
我们向服务生说明了要找夏十三的来意,服务生态度倨傲,摆摆手示意我们往走廊最深处去。服务生的态度让那波很是不爽,那波一边往里走,一边暗骂,骂的内容无非是说那个服务生一辈子就那样了,那么傻,还那么拽,那种人和猫狗有什么异同,那种人真是太可怕了,他们是如何顽强的活到现在的。而我想的,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口中的那个名字和数学还有点儿关系的夏十三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波自言自语骂人的功夫,一个包厢里倾出一溜儿小姐,那波来了兴致冲小姐们猥琐地晃动着他的长舌,于是小姐们就粗俗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姐们一笑,那波更来了劲,突然站住脚,用迈克尔杰克逊舞姿中的一段,摸着自己的裆部向前挺身。
“待会儿叫你们啊!真骚!”那波抛着媚眼朝已经离开的小姐们喊话。
见小姐们已经走了,我拉了他一把,让他收起迈克尔的姿势,他提了提裤子冲我也为猥琐地笑了一下,示意我不要太拘谨,好像我们之间达成了男人之间对于猥琐的默契。
“你觉着她们骚?”我问道。
“不骚吗?”
“一点儿都不骚,骚是情感,她们的脸上的骚好像被明码标价过似的,看着让人产生不了欲望!”
“还是你对骚有研究,文人骚客嘛,有道理!她们都没有你骚!”
在一间门牌上写着北京厅的包房里,我见到了夏十三。包房里空空的,就他一个人侧坐在角落里,静默的盯着一处,一副大隐隐于市的气度,我们进去之后差点没有看到他。那波抹黑开了灯,他才迷离的回头看到了我们,可能是灯光晃眼,他眉头紧蹙,眯着眼朝门口的我们俩看了好一会儿。这个功夫,我已经上下打量了他一边,他神情有些阴郁,轮廓分明,留着一点儿有意味的胡茬子,上身穿着一件看起来很考究的便西,下身是一条破烂颇有质感的牛仔裤,脚下蹬着一双褐色的皮鞋。我感觉自己隐约已经开始讨厌这个人了,箕踞在这样腌臜龌龊的地方,却还一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宁静气质。
“十三,我是那波呀!”那波热情的张开双臂做拥抱状。
我想看他怎么作答,他依旧迷离着眼,仔细瞧了瞧我们,我以为他会很江湖气的走过来冲拍那波的肩膀,或者肆意地大笑。但是并没有,他依旧是酷酷的样子,朝我们走过来的时让我产生了一种要遭遇压迫的危险感。他看了我一眼,转而示意那波,想问我是什么人。
“哦,他叫第五,我同学,朋友,死党!”
他向我点头致意了一下。
“是个小作家,小编剧,混在北京拍电影的,我离婚了,他回来陪我!”
他听到作家、编剧、电影这几个词汇的时候,眼神里的阴郁微微颤抖了一下,想必是对我有了一点兴致。
“我猜你们一定会有共同语言,我在路上把你的故事已经给他讲了一遍,他对你很感兴趣!”那波继续他夸张的口气,我却对这个人丝毫没有什么兴趣。
“找我做什么?”他口气有些冷淡,这让热情的那波也似乎有了一点不开心。
“我们要找一个人,一个女人,我觉着你可能会知道,毕竟你是这方面专家!”那波也心气儿高了起来,两人之间多了一层对垒的情绪。
“什么人,叫什么?”
“一个小姐,叫马微燕,认识吗?”
夏十三微微侧头头思忖了一会儿,想必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手下的所有小姐的真实名讳。
“有一个!”
“赶紧叫过来,我们要见他,不,我们要上她!”那波急躁地说。
夏十三又看了我一眼,好像对我是否有****的勇气和能力提出了质疑的样子。
“好,你们等着。”
等夏十三出去后,那波宽慰我说夏十三就是一个孤傲冷僻的人,但是人很好之类的话,但是我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人,因为似乎他的灵魂里带着一股子倔强的骄傲,我们只能从世俗的层面去接触他,断然是无法和他成为真正的朋友的,他只会,而且永远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有周遭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会是以他的存在而存在的,我这样琢磨的时候,夏十三带着马微燕走了进来。我内心激动的赶紧站起身来,那波也疑惑地站了起来。
“是她吗?”我悄声地问那波。
那波似乎也有些不太确定,朝那女人往前走了两步,仔细地看了看问道:“你叫马微燕?”
“嗯。”女人轻哼了一声。
“不是,不是她,她不是这样的,夏十三,你给我找错人了!”
夏十三示意那女人离开,还没等那女人转身,那波惊呼着喊道:“你先别走了,你留下来吧,反正都是女人!都是马微燕,都求一样!”
那波问我对那个叫马微燕的女人感不感兴趣,我连连摇头,她看起来像一个机器,木讷讷地,那波让她坐,她就坐,那波让她唱歌,她就扯着一个破锣嗓子唱歌,惹得我毫无兴致。那波和假马微燕打情骂俏的时候夏十三坐到了我跟前,他问了我几个关于文学和艺术见解的问题,我心想他虽然帅,气质颇好,但也不会意味着他就懂艺术,于是和他闲扯了两句。他一时来了劲头,眼睛里闪烁出了少有的兴奋。待我答完他的问题之后,他也说了起来,这一开口,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他的音调极好听,没有因为乖张的偏见而产生乖戾的音色,更没有因为淡泊而显得矫情,他就那么平淡地说话,把他对文学和艺术的看法叙述得像一个遥远年代悲伤的故事。他的看法很奇怪,却不是那种投机取巧的聪明劲儿,而是那种生命里闪烁着艺术本质光芒的睿智和深刻,他不谈文学和艺术的流派,他只谈生活,以及艺术的感觉。他说我们的艺术和文学,最坏的地方就是太过于功利,朝着一个明确的出发点去表达,艺术能有什么功用呢,艺术就是艺术,暂不论我们现在艺术的功利性,那些拙劣的表达,他们完全曲解了艺术。
他的一番言语,让我对他有了好感,我觉着我们会在一些方面有共同的认知。
他对我的看法也蛮有兴致。
那波在角落里已经把假马微燕的衣服扒光了,头埋在小姐的乳房里乱拱。
“你俩谈话别那么娘炮,声音大点儿,让我听得见!”那波抬头朝我们大喊了一句。
夏十三瞥了一眼,没有理会那波,扭头问我,我们为什么要找一个叫马微燕的小姐。我赧然地和盘托出,说了马微燕和我们之间的关系。说完话,他没有任何表达,没有表示惊讶,更没有表示鄙夷,一如他之前的样子,一种粗粝之中透露着的温文尔雅。我小心地询问他,为什么要沦落在夜总会这样俗弊的地方,以他的言谈风度,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人。他没有理睬我的话,只是静默着看了我很久,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道异样的色彩,是一种鄙夷,我能看得出来,因为我的这个问题,让他对我产生了鄙夷的心理。可又不能明显的表达他的这种情绪,只能暗藏在心里,被压抑着,最后泛到眸光里。他也察觉到我的神情异样,便起身说自己还有事情就离开了。
那波也完事儿了,把光着身子的女人推到我身边,让我爽一下。我心里有些郁闷于夏十三整个人方才的态度,在那波的再三怂恿下,我也上了那个女人,一个假的马微燕,在****的那一刹那,我恍然间真的产生了一种上了马微燕的快感,她就在我的身子底下,虚假地娇嗔着。
可她毕竟不是真的,完事儿后那种虚无感更强更烈,我有些懊丧和后悔,仿佛背叛了一个人的情感那般的纠结挣扎。
事后,那波又去找夏十三,他送我们下了楼。同他作别的时候,他上前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刚才没有好意思说,现在要分别了,说出来也无妨。他说艺术是来自于生活,但说高于生活,那是骗人的谎话,他从不这样认为,生活是高于艺术的,只是大部分拙劣的艺术家用拼凑的方式硬生生地弄出了一个糊弄愚蠢公众的东西,真正的艺术就是生活本身,如果你试图跳出生活,站在一个高点上看待生活,你会发现没有比生活更艺术的艺术作品。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有些激动,想必是打破自己长期以来的淡泊而致使的原因。我们刚才因为意见不和产生的龃龉,此刻因为分别早被吹散了,我突然觉着,一个好的朋友,就应该同他与世隔绝,友谊就应该存在于不同的时代中。我心里这样想,又无以回答,只好冲他点了点头,那波上前同夏十三拥抱了一下,夏十三也看了看我,主动地走过来像一个老朋友那样拥抱了我,拍了拍我的后背,说:“祝你们找到她!”
重新踏上征程后,那波问我和夏十三聊得怎么样,我说一般。
那波用无比庄严的表情和口吻说了一句脏话:“他是一个艺术家,****的艺术家,****就是艺术!”
“嗯,有道理,你总是这么有智慧!”
“我都是为了你,我们这一趟可不是嫖妓之旅,是一趟艺术的征程,我说过我要给你的文学提供素材,你最好不要辜负我的一片苦心!不是,不要辜负我的这根大长吊!它真的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