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杜蓉和押送封子衡的差役准备停当,带着封子衡悄没声息的从府衙侧门出发。
由于大河有些河段封冻,水路行不通了,王知府给他们预备了三匹好马。四人三马踏着未化完的雪往城外赶。
杜蓉穿着一身质地略好的袍子,外面披一条泛旧的大氅,独自骑着一匹棕色马走在最前面,封子衡太过惹眼,王知府给他戴上了一顶垂着面纱的斗笠,他身后坐着伙计打扮的差役龙泰。最后是一名年逾三旬的精壮差役赵良,赵良身怀绝技,是王知府颇为倚重的膀臂,他这次也是扮着伙计,只不过他的马背上还驼了一些行李。
龙泰和赵良并不是衙门里站班的衙役,平日里除了费长隆有事召唤,通常都在外面追查案子,因此与杜蓉只是几面之缘。两人见的世面多了,心思十分沉稳,见王知府让年纪轻轻的杜蓉做带队的头领,虽然有些疑惑,却只是放在心里。杜蓉凡事以公务为先,一路上对他们虚心请教,诸事都与之商议,三人渐渐的熟络起来,路途便不再枯燥乏味。
封子衡一路上一言不发,只顾欣赏着沿途的雪景。
出了城踏上官道,杜蓉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城门,这座繁华的金粉之城每天进出着多少南北客,又藏了多少未解之谜,唯有这巍巍城墙从不改变。
“走吧,杜云兄弟。”龙泰恋恋不舍的望着自己的家乡,口中却劝着杜蓉:“早去早回。”
“驾!”杜蓉在府衙的一段时间已经将骑马学会了,此时来到城外开阔之处,顿觉放眼天地宽,她扭转马头两腿一夹,胯下的棕马撒开腿奔跑起来,耳边的风呼呼刮过去,大氅在身后飘飞。
龙泰和赵良相视一笑,各自驱马追上来,三匹骏马在尚有余雪的官道上竞相追逐,惊得林间的鸟儿纷纷振翅。
前面的路越来越窄,开始出现了密林,雪地下面藏着砾石和淤泥,这几匹骏马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凌乱,每每从拱垂到路中间的雪枝上凌空跨过,杜蓉惊叹不已。
“杜老弟,小心!”跑在最后的赵良忽然紧张起来,扯着嗓子对最前面的杜蓉喊道:“快停下来!”
杜蓉正沉浸在狂奔中,听到身后的呼喊忙勒住缰绳,棕马跑的兴起突然被勒住,不禁扬起前蹄嘶鸣,杜蓉紧紧拉住缰绳才没有从马背上滑落。赵良驱马急急忙忙的赶上来,如临大敌的环顾四周,轻声说道:“这里太安静了,不对劲。”
龙泰警惕的左右查看,低声对杜蓉说道:“此处林深草茂,马蹄狂奔而至,竟没有飞鸟惊起,大为不妙。”
杜蓉在密林中行路经验极少,此时听二人一说,也觉得有些蹊跷。三匹马停住脚步,在原地打着转儿,四周一片静寂。呆立了半晌,除了偶尔有积雪从树枝上落地而致使树枝弹起,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可能是我多虑了,天气寒冷,鸟儿们稀少也是有的。”赵良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松开缰绳在马背上轻拍,他胯下的马迈开步往前走,杜蓉和龙泰也催马跟上去。
“锵锵锵!”
“锵锵锵!”
身后猛地传来一阵刺耳的敲打声,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鞭炮炸响,“噼噼啪啪!”
三匹马原本就从主人身上觉出了不安,此时被响声一震都慌不择路的往前疯跑,不管背上的人如何呵斥都不停脚。龙泰和赵良的马在最前面,龙泰一边要勒住马一边还要防止封子衡生变,急得头上青筋突起,他心里不住的骂那敲锣放炮的人,突然身子一沉,连人带马陷到一个深坑中。
赵良忽然看不到龙泰了,想要停下马,可他胯下的马受了惊吓,已经停不下来,也一脚踏进了陷坑,赵良只来得及叫了一声:“杜云小心!”就消失在路面。杜蓉已经追到他身后,哪里来得及反应,只得伏在马背上,等着和它一起陷落。
棕马的前脚踩空,微微向前一栽,它忽地弓下腰,后脚踏在陷坑边缘借力,仰天长嘶,身子再向上舒展了腾空而起,杜蓉感觉自己凌驾在树梢之上,足足在空中向前滑行了三丈才落地。
“好马!”
从路边树林里窜出几个白衣人,他们不住嘴的赞叹着杜蓉的棕马,一边走到陷坑边查看落在里面的“猎物”。
龙泰和赵良咒骂着布设陷阱的人,等这几个白衣人探出头在陷坑边缘往下看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几个设陷阱的人居然都是老人和孩子。
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扒在陷坑边,他看到了赵良马背上的行李,老练的挽起袖子,对赵良喊道:“大汉子,把东西扔上来。”赵良不理他,他便捡起石块往下砸。
杜蓉扭转马头想要冲回来,不料地上忽然冒出几根绊马索,原来在树林还藏着拉绳子的人。有了这些绊马索,纵使棕马神骏,也只能在原地徘徊。她只得下了马,踏着泥泞往回走,那些白衣人纷纷抄起刀棒阻住她的路,她冲着陷坑喊道:“两位大哥可好么?!”
“杜云快走!他们不是善类!”陷坑里传出龙泰的喊声。赵良也叫道:“你快走,我们自有分寸!”
杜蓉警惕的看着这些和她对峙的白衣人,他们虽然都是老人和孩子,但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凶狠和冷酷却像看到猎物的野兽一般。一个鬓发皆白的老头竟然舔了舔嘴唇,眼睛里放出和年龄极不相称的光芒,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棕马喃喃的说道:“这匹马好生神勇,定能换个好价钱。”
“嘿嘿,你个贼老头眼力倒不错,这匹赤风驹你就别打主意了,杜云还不走!”赵良在坑里听不到马蹄声,知道杜蓉没有走,急得大喊。
杜蓉喝道:“大哥们尚在贼人手里,杜云安能走开!”她把手摸到腰间,这里藏着玄阴针,她一直对着木桩练习针法,从来没有对人用过,今天迫不得已只能一试身手了。
“爷爷,他们有吃的吗?”随着几声童音,几个孩子从树林里钻出来,围着这白发老头,杜蓉伸向腰间的手收了回来,她万没想到树林拉绊马索的竟然是一群奶气未脱的稚子。
这群孩子对杜蓉的马毫无兴趣,他们围到陷坑边,眼巴巴的看着赵良马背上的行李,问那个十几岁的男孩子:“祥哥哥,大汉子有吃的吗?”
赵良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们费尽心机绊住我们,就是为了几口吃的?”
“哼!问你话呢!”这群孩子见赵良不回答,突然一改脸上的稚气,一个个捡起石头便往坑里砸,凶狠的像一只只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