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这是用东海鲛人褪掉的皮所制。既不会干枯也不会腐烂,戴在手上不惧寒冷,正和这玄阴针是一套。我既然做了好人,干脆做到底,一起送给你了。”碧莲笑吟吟的说道,杜蓉突然不说话了。
碧莲见杜蓉沉默起来,知道她又动了感激之情,却不想说出口,便从布包里抽出一根针来拈在指尖,对杜蓉正色道:“废话不说了,我们时间不多,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玄阴针的厉害!”杜蓉心神一震,自己也拈起一根玄阴针在指尖,带着鲛人皮手套,果真感觉不到寒冷。
“这玄阴针坚硬锐利,我偏要用阴柔真气催动它,既能加诸寒气,又能避免其过于刚强而断裂。”碧莲像在说针法,又似乎有所指。杜蓉屏住呼吸看着碧莲的手,只见碧莲闭眼凝神倾听片刻,忽然微微一笑,兰指轻弹,玄阴针已然消失在她手中。
听得极细微的“噗”,碧莲睁开眼夺门而出,杜蓉紧跟着她奔出门来,只见屋旁光秃秃的玉兰树干上有一物带着雪。杜蓉满心好奇的跑过去,吃了一大惊,竟然是碧莲手中那根玄阴针,此刻针尾拖着一团雪花钉在树干上,黑白分明。她心潮澎湃的说道:“姐姐竟然能在屋内将针穿墙而过,杜蓉不知何时能学会?”
碧莲微微摇头,杜蓉压根儿就没看出自己这一招厉害在何处。雪花轻薄透明,若想用针钉在树干上,如同用竹篮打水一般困难。要想针不会穿雪而过,就必须完美把握针在遇到雪花时候的力道,堪堪的借微妙的一瞬带着雪钉在树上,自己这还是修为浅薄的,若是顶尖高手,能让雪停留在针尖,露出整个针尾来。至于让玄阴针穿越墙而过,这是小菜一碟。这些东西说起来话长,即便杜蓉领会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精通的,必须想个办法让她一步步来。
杜蓉尚自对玉兰树上的玄阴针赞叹不已,碧莲凝眉思量一会儿,对杜蓉说道:“你要想学这一招却不难,只消能隔着水将头发丝扎在一块年糕里。”她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极为容易的一件事情,就连杜蓉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应道:“就这么简单?”
“当然,厨房里就有年糕,要不现在试试看?”碧莲乜斜着眼看向杜蓉,嘴角一抹躲藏不及的笑。杜蓉一心在针法上,又像当日在船上一样入迷,自然没有注意到她促狭的表情。
正好有个仆妇从门口路过,碧莲叫住她,让她去厨房用一盆水泡了年糕端过来。那仆妇唯恐没有机会巴结碧莲和杜蓉,此时见一次就讨好了两个人,乐颠颠的去办了。碧莲趁着这个时间对杜蓉讲解玄阴针的特性,如何施放能更加准确的命中目的,这些都是基本的手法,杜蓉一看便会了,拿了一根玄阴针以吊脚楼下一根地桩为靶子练习。
卢安道坐在碧莲安置的客房里围着火炉看书,脑子里却总是浮现起少夫人杜蓉的身影。黄家的这位少夫人来的蹊跷,成亲的时候密不外传,成亲后黄晟便渺无音讯,也不见她着急悲伤,反而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关键是她的名字为何和自己未婚妻的名字一模一样,卢安道心里仿佛扎着一根刺。
当日听闻杜老三杀了同村的李家二老爷,他们卢家便紧闭门户避之唯恐不及,杜蓉冒雨来求救的时候,他们更是狠心装作没听见,后来听说杜家失火,杜蓉和阿云一起被烧死了,他们不但不觉悲伤,反而感到扔掉了一个包袱。卢安道大大方方的娶了李大善人的外甥女儿为妻,攀上了王知府这个高枝。王知府只道卢安道是少年俊杰,却不知道他们家这些作为。
更让卢安道担心的是,他想起了冬至前一天在秦淮河长廊里与黄晟相遇,那时黄晟身边有一个面生毒疮的女子,黄晟叫她“蓉姐姐”。如今黄府没有见到黄晟的“蓉姐姐”,却多出一个叫杜蓉的少夫人,难道这两人是同一个人?!只因她脸上的毒疮治好了,因此变得美丽无匹。卢安道越想越心慌,他在这黄府里没有熟人,唯一能说上话的就是碧莲和红绫,看来只能找她们打听一下少夫人的籍贯。只有确认少夫人不是夷陵县人氏,他卢安道才能踏踏实实的做知府的乘龙快婿,若是未婚妻杜蓉并没有死,那自己无疑是犯下了停妻再娶的罪,不止知府的女婿做不了,只怕连明年春试也去不了了。想到这里,卢安道越来越后悔当初没有亲自去查看杜蓉和阿云的尸骨了。只是那房子烧的一干二净,应该什么都看不到了吧。
卢安道心中烦闷,将书扔在一边,带了一顶斗笠出门。他居住的客房在吊脚竹殿后侧,出了门就可以直接下楼到大殿,可是他心烦意乱竟拐了一道弯,发现脚下的走廊像是一道旋转的斜坡,慢慢走下去,竟然就到了地面了,迎面一扇大门。这门虚掩着,偶有飘零的雪花往门里钻,遇暖即化。他推开门,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座冰雪装扮的后花园,便戴上斗笠走下几级台阶走到雪地里。
黄竹不像其他的大户人家,把自己的宅邸弄得平整光洁一尘不染,反而是顺其自然就地取材。从城里来的路从来不修葺,害得访客经常踏着泥泞来,现在连园子里的雪也不叫人清理。卢安道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往前走,埋怨着黄竹的疏忽。园子里忽然出现了吊脚竹楼,卢安道从来没想到除了吊脚竹殿外,还有这样小巧精致的竹楼,不由得放慢脚步一路观赏。
走过了几座竹楼,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卢安道想往回走,忽然见到一座楼下有两个人正在谈话。他有些发怔,这两人一个是少夫人杜蓉,一个就是他正要寻找的碧莲。他蹑手蹑脚的走到一丛看不出原形的花后面,蹲下来偷看她们。
杜蓉和碧莲此时都是满头满身的雪花,两人也顾不得拍打一下,小脸冻得微微泛红,说话的时候一股股白气从口中冒出来。这要是娇生惯养的王娟,早就闹着回屋烤火了。
碧莲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对杜蓉讲解着,杜蓉凝眉肃穆用心的听,手中不时的还比划几下,只见一个黑点从她手中飞到木桩上,她变换着不同的手法施放这个黑点,那木桩原来是一个靶子。如花似玉的一个少夫人,顶着风雪练习这个做什么呢?碧莲身怀绝技是大家都知道的,难道少夫人在跟碧莲学艺?
卢安道难得有机会细细的观察杜蓉,此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盯着杜蓉的一举一动。杜蓉一头雪花,俏脸映衬得越发光彩照人,行动间腰肢摇动,犹如风摆杨柳般动人心魄,卢安道看得痴了,反而盼着少夫人就是自己那个未婚妻杜蓉,反正黄晟已经云游去了,回不回得来还说不准,要是能再把她娶回来就好了。这时,卢安道完全忘记了那个停妻再娶的罪名。
忽然一阵咔擦咔擦的脚步声,一个仆妇端着一盆水笑容满面的走过来。卢安道连忙闪到花丛中,却没想到这花原来是一丛冬蔷薇,他的手被枝上的刺拉出好多道口子,细皮嫩肉的卢大公子几时有过这样的遭遇,不禁咬着牙抚弄自己的伤口,抖抖擞擞的,被仆妇看着正着。
仆妇喝道:“哪个小子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卢安道顾不得刺了,钻出花丛夺路而逃,幸亏他戴着斗笠,身上也都是雪,竟没有被认出来。那仆妇还要端水,也就任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