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声音,黛玉不觉暗自叫苦。今天早上做诗之时,只顾着痛快,却浑然没有想过屋中之人的身份。现在听闻外面叫骂的声音,才想起来,早上弹琴的人,似乎不是水溶的侍妾之流?
水溶的侍妾,绝对没有胆子在水溶面前辱骂水溶的客人吧?
而且外面传言,水溶乃是一个断袖,二十余岁的年纪,不但说王妃,就是侍妾也无一个。外面的传言或者无实据,但是水溶不近女色也是人尽皆知。
那么,屋中弹琴之人的身份,也就无呼之欲出了。
水溶的亲妹妹,长乐公主水菀央。
这个水菀央,乃是天朝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十四五岁的年纪,却最是无法无天。又因为母亲早逝,太皇太后皇上宠爱的,竟然是无人敢管教与她。唯一能约束她的就是北静王水溶。
水溶南下,难不成这个长乐公主也跟着南下?
黛玉这番猜测是对了。今天早上骂人的那位,正是长乐公主水菀央。
水溶得了公务南下,水菀央听闻,也缠着要跟随前往。被禁闭在深宫的女子,对外面的一切充满了好奇,水溶虽然觉得麻烦,但是太皇太后既然点头了,也就只好将这个妹妹带上。不过与妹妹约法三章,南下路上,千万不能惹麻烦。为了少招是非,水溶甚至连钦差大臣的身份也未亮出来。
水菀央也算听话,一路之上,只是小小的捣乱了几次。不过昨天,水溶入夜之后出门,好像是前往花街,一夜不回,水菀央心里就不乐意了。
女子么,对花街总是反感的,兄长如果要找女人,王府里多得是,就是这张家别院里,也搁着几个张家奉送的礼物呢,为何要去那种地方?还一夜不回!
心中记挂,一早就起来,上最外面的水榭等待。没有想到脚步声想起,兄长还带了几个人一起回来。不用说,一定是昨天与兄长一起逛花街的人了。想到这点,就没有好声气,当下开口就骂起来了。没有想到,来人里居然有一个无赖,顺着自己的两句歌接下来,居然将自己描绘成了一个……春心动荡的女子。水菀央这口气如何忍得下?
好歹看着与兄长一起回来还有两个官员的份上,水菀央没有当场发威。不过听闻两个官员走了,水菀央就上门来问罪了。
闲话少说,就说水菀央派侍女敲门,紫鹃开门。还刚打开门,劈头就是一根木棒。幸好紫鹃虽然疲倦之极,手脚却还灵便,往边上一闪,躲开了第一棒,疾声喝道:“你们想要干什么?”随即想起床底下的木箱子来,脸都白了。
却听见边上一个冷冽的声音道:“打得就是你们!既然身为读书人,当知道礼义廉耻,带着王爷去游逛青楼,一夜不归,早上来别院睡大觉……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紫鹃真真愣住:“青楼?我们是去过青楼……不过,我们没有与什么王爷一起去青楼啊,也没有一夜不归……”说话之间,对面那丫鬟棒子劈头劈脑就下来了,说道:“还敢狡辩!虽然是你家主子犯错,但是你随着你家主子,竟然没有谏止,就是该打!”
那丫头的棒子落下来,紫鹃有了防备,就往门后一闪。那丫鬟还要打,棒子却是被人抓住了。
抓住棒子的正是黛玉。黛玉不是身强力壮之辈,但是这几个月时时注意锻炼,身子也好了很多。那丫鬟无礼,她早已见到,当下瞅了个准,将棒子给抓住了。
那丫鬟怒道:“你是什么人,敢抓我的棒子!松开!”使劲一夺,黛玉道:“好,给你就是!”手一松,那丫鬟想不到对方竟然突然松手,始料不及,满身力气扑了一个空,当下就一个屁股蹲摔倒在地上。黛玉看着她,淡淡道:“骂人的是我,该找我才是,找我书童,算个什么事?”眼睛往门外望去,问道:“你家主子……”话音还没有落下,就看见站在一边的人了。
秀眉英挺,满面怒容,衣服异常华贵,依稀有些眼熟。愣神了片刻才想起来,原来面前这个少女,就是那日在天池山看到的那位红衣少女。当日就猜到红衣少女身份不同寻常,现在更是得到了证实。心中恼怒,面上却依然微微笑着,道:“这位姑娘,来小生这里,却是何事?不知小生做错了什么,要姑娘如此教训?”
那红衣少女——也就是长乐公主水菀央,眼睛看着黛玉,片刻之后才突然开口问道:“你就是林黛?”
黛玉微笑道:“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水菀央咬牙道:“你好,你很好……当日在天池山看到你,还以为你是一个君子……没有想到,你很好……你居然是一个……伪君子!”眼泪居然在眼眶子里打转了。
黛玉奇怪道:“姑娘,先开口骂人的是你,先动手打人的也是你,我都还没有说话呢,你却开始委屈什么?”
水菀央咬牙道:“你好,你好,你很好!你文质彬彬,你是谦谦君子,你不与人打架……你带我兄长去那种地方……”说不下去,跺脚,居然就这样走了。
边上一群丫鬟,急忙跟上。有心腹边追边叫:“姑娘,姑娘!”
黛玉看着水菀央走人,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不由连连苦笑。还没有关上房门,却看见一个人带着一群人气喘吁吁过来了。
正是水溶。远处就传来了水溶的声音:“妹妹,别胡闹!”
水菀央哪里听闻?
水溶来到黛玉房前,见黛玉紫鹃二人无恙,才放心下来,问道:“舍妹无礼,林公子受惊了。”
黛玉微微一笑,鞠躬道:“王爷垂询,愧不敢当。公主不曾无礼,王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