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看着黛玉:“林先生现在就与我一起走吗?”
黛玉点了点头。紫鹃看了看被抬进屋子去的雪雁,咬了咬牙,低声道:“公子,还有一件事……”黛玉却没有听清,只向紫鹃道:“你留下来照顾雪雁,也好。”竟是连紫鹃也要留下了。
却听见周扬天的声音:“林先生,林先生,您这是做什么?”胖墩墩的身子拨开人丛快步向黛玉奔来,微微有些气喘。
黛玉站住,微笑道:“去的匆忙,还没有谢过东主。”对周扬天作了一揖。周扬天跺脚道:“唉,先生!孩子不懂事,这已经请了先生拜过孔圣先师了,还对先生这样闹脾气……先生不要与孩子计较,看在老朽的面子上,留下来可好?”
黛玉看着周扬天,看周扬天搓着手,甚是无措,只反复说道“先生看在老朽面子上,留下来可好”,心中蓦然一酸。面上却微笑道:“东主说话客气了。林黛最落魄之际,得东主之助,此恩铭感五内,不敢忘怀。然而人都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如今林黛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雪竹也已经有所小成,此时离去,也正是时机。东主请勿再做挽留。”
周扬天苦笑道:“先生不是笼中之鸟,将来定有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时候。先生要奔向前程,周家也不能挽留,只是请先生再逗留片刻,还有些火场中抢出来的东西,要请先生带回去。”
紫鹃听闻此言,急忙对黛玉道:“公子,我还有些东西,要去看看。”快步进里面去了。黛玉微微苦笑,道:“身外之物,你偏偏如此在意!”
水溶听闻黛玉所言,不由也苦笑道:“休怪紫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非为了身外之物,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多龌龊?”
黛玉想着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如果不是为了钱财,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事故?当下微微叹了一口气,默默不语。
周扬天要请黛玉水溶诸人进去坐坐。虽然书房被烧,但是家中其他地方也未曾多受影响。他早看出水溶不是常人,自然要殷勤招待。黛玉却是不肯进去了,道:“在外面少待就好。”水溶见黛玉不进去,他自然也不肯进去。周家到底是商人之家,随便进入,日后也要落人闲话。颜子君见黛玉不进去,也不进去了。
周扬天只得派人进去,端出几张椅子来。又搬出案几,请三人坐下,奉上茶水。水溶端起茶杯抿了抿嘴,就放下了。黛玉却是一滴也未沾唇。颜子君正口渴着,端起茶杯就是牛饮,见黛玉不饮,就与黛玉告了一声罪,得到黛玉的许可,将黛玉的一杯茶也喝掉了。
紫鹃进去,却是好长时间。学道陆大人得到消息,竟然与刘学政联袂而来。水溶见两人前来,笑对黛玉道:“竟然不得安生!”站了起来。正好紫鹃带着两个仆役出来,那两个仆役抬着一口箱子。水溶吩咐道:“都放到车上罢!”对陆大人刘学政两人道:“这江苏省选拔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我也即日回京去了。你们二人左右无事,就一起去张家别院坐坐,也算是给我饯别了罢。”
两人听水溶如此之说,眼睛都是一亮,道:“谨遵公子之命。”颜子君看见刘学政与陆大人前来,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当下就告辞回去了。水溶也不邀请,就只吩咐张富派人护送颜子君回家。
听得水溶说话。黛玉才知道,水溶原来是歇宿在张家别院。这张家定然是十余年前与自己家、李家齐名的张家。十年过去,自己家已经没落,张家却还能如此,不免心中有些感慨。
进了张家别院,才知道水溶为何要暂住在张家了。好大的一个别院,进门去看见的,竟然是树木匝匝,小径曲曲,溪流宛宛,竟然是入了山林之地。沿着小径一路往里,路边却是种植了各色花木,现在正是杏花开放的季节,一路都是杏花花瓣,一行人走过去,竟然是花毡铺地了。不显得豪奢,又别致雅趣。
密林深处,隐约露出屋檐一角。却是黑瓦灰墙,并不惹眼。又听见几声鸡鸣之声,黛玉明白:“这是与大观园中的稻香村一样了。”
一行数人渐行渐近,靠近房子,却听见铮铮数声弦响,接着听见一个女声曼声唱道:“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注解:王昌龄《塞下曲》)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听闻得琴声,一行人不由得住了脚步。陆大人看着水溶,微微露出尴尬神色。水溶笑了一笑,吩咐身周的人道:“去告诉姑娘一声,今天有外客到来,叫她先避了罢。”
从人急忙去了。陆大人笑着指着面前的风景道:“面前此景,正好做一幅小画,叫做《小桥流水人家》。你看这杨柳,这漫天的柳絮,不正是入画的景色么?深深浅浅的绿色,疏疏落落的杏花,竟然是上天搭配的绝色了。”
众人都知道陆大人是没话找话,为了让屋子里的女子避开去,在这里蘑菇时间呢。刘学政当即笑道:“如若要画,要画水墨才好。这般景致,是上不得颜色的。”
听到画,水溶不由望向了黛玉,微笑道:“林先生绘画功夫,乃是天朝一绝,你以为,这般景致,是上色好,还是不上色好?”
黛玉笑道:“上色与否,是要看画种选择的。面前的景致,是任何画作就描绘不出,那又何必去绘画?”
正说着闲话,却听见屋子里铮铮又是几声弦响,那女声继续歌道:“有客胡闯入,此琴不续操。”竟然是先将门外的人骂了。
不过歌声却甚是美妙,众人被骂,站在门外,不觉尴尬。里面的人到底是何许人,好大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