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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入彭城,旧病重犯 占魏地,故伎重施

刘邦占领了项羽的都城彭城,见到如此众多的秦宫美人,他日耽酒色,宴卧迟起,不再早朝;想不到就在刘邦与赵国美人卧榻缠绵之时,项羽急率三万骑兵攻入彭城,刘邦竟落得个落荒而逃。

否卦。彖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内阴而外阳,内柔而外刚,内小人而外君子。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

四十三

汉王二年(前205年)四月,汉军攻入彭城。

汉王就宿彭城的项王宫中,十六个处子他才睡到第四个,就又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头晕眼花,眼眦增多,一天到晚就只想着靠在榻上,脑袋瓜转动得也开始慢了许多。

可巧他在秦宫宠幸时,那个“赵国脂粉”此时还在彭城宫,一听说汉王占领了彭城,就缠了上来,对汉王说道:

“贱妾是汉王第一次宠幸过的人呀,汉王难道忘了我了吗?”

这是个会替汉王洗脚的美女,汉王当然不会忘记。于是又被她纠缠了整夜。

这美女与那些豆蔻年华的处子不同,那些人不知道如何应酬男人,身体僵硬,捂脸掩体,十分被动;而她是知道对付像汉王这样的男人的,一开始就殷勤异常,又是替汉王洗脚、捏脚,等到渐渐身子发热之后,再与汉王缠绵在一起,汉王本来己经全身酸软,被她调动起热情来,犹如扑火的飞蛾,再一次扑入了火中,哼哼唧唧,绞手叠肚,做了一夕巫山仙游。

哪知这次这个美人却是有备而来,在快要入巷之时,又向汉王讨封,又叫汉王许愿,弄得汉王情绪时而高涨,时而无趣,如此一来,汉王真是身心倦疲,才开始觉得对付女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正在汉王“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时间里,那个楚王却日夜都瞪起了眼珠子。

从彭城溃逃的败兵奔到齐国的城阳,向项羽报告了汉王占领彭城的消息,气得项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再也不管城阳是否能够攻下,就急率三万精锐骑兵,日夜趱程,倍道回援。

楚军由鲁地出胡陵,径抵萧县。在萧县的东南,有汉兵数营驻扎。这本来是汉王留下防备楚军到来的,但是由于汉王懈怠政务,这些营兵防守也就不很严格了。

楚军南来,刚近黎明,已抵达汉营。汉军还未起床,被楚军突入,一个冲击,汉军根本无法抵挡,营盘就立即大乱。汉军大部被杀,没有被杀的都连忙逃遁。

萧县是彭城西面的一个边县,到了萧县也就等于到了彭城。那项羽并不停止,而是径直向彭城进发。

汉王日耽酒色,宴卧迟起,整天价昏昏然。这一夜他应付了那个赵国美人,精疲力竭,还似醒非醒地躺卧于床上,就听得外面一迭声地要见汉王,报告军情。他心里有些恼,也有些惊,刚擦开倦眼,门就被推开了,内吏高声禀道:“大王,情况急矣,楚军己经打到城下了!”

刘邦这一听,面色惊惶,心神慌乱,大有六神无主之感。他根本想不到,项羽竟在瞬息之间兵回彭城,连他想一想的时间都没给留下。

刘邦迅速升殿理事,殿下也已站着不少的将军文臣。他立即调集兵马,出城迎战。这时只见项王跨着一匹乌骓宝马,穿着一身乌铁甲,手执一杆火尖枪,犹如一个乌铁铸就的金刚,威风凛凛地立在楚军前。一见到汉兵出城,其中还有汉王的大纛和马乘,他将长矛一指,大喝了一声:“呔,刘季老儿,竟敢袭我都城,我与你势不两立!”一句话刚说完,就挟怒拍马而来,随着这声暴喝,他已冲到近前,而他身后的那些楚兵,也都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没有一个是惜命怕死之辈。

这时汉军这边,却都还是醉眼蒙昽,宿睡刚醒,勉强弄懂是要打仗,方伸懒腰打哈欠之时。面对着项羽那股怨毒之气,虎狼之威,都有些胆怯。就在他们的这一个哈欠之间,楚军己经杀入阵中。

那项王剽悼无两,举枪到处乱搠,见神杀神,见佛挑佛。汉将见到如此,都硬着头皮上前交战,却是打一回输一阵,打两回输两阵。樊哙等将上前挑战,统不是项王的对手,纷纷倒退。汉王就在诸将的身后,见到项羽如此凶猛,也骤然心惊,只好返马回走。才走得数步,回头一看,大纛己被项羽抢尖拨倒。那大纛为全军旗帜,大纛一倒,全军无了指挥中心,将士们自然乱窜。汉王这时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军队,先自拨马落荒而逃。众将士亦都没有目标,四处窜散,根本想不到要保护汉王了,即使有些将领想要忠心护主,也找不到汉王此时已奔向何处。

项羽恨透了刘邦竟敢挑他的老巢,发狠似的要找刘邦报仇,所以没命地追赶。赶一路杀一路。汉兵从谷、泅二水旁逃将过去,前奔的自相残踏,后走的被楚军杀戮,长途之上,竟留下了十余万众的伤残与死尸。还有三四十万人,南窜入山中,也被楚军击毙数万。尸血渗透山道,尸血染红睢水,刘邦的几顿好酒,喝掉了十多万士兵的鲜血。

由于项羽盯住了刘邦,刘邦逃到哪里项羽就追到哪里,最后刘邦只得丢弃车乘,跳上马匹逃跑。即使如此,最后也被楚军追上,围在一地。楚兵层层重围,圈内刘邦却只有数百兵卒,汉王见到这种形势,也

仰天长叹:“难道老天果欲亡我吗?”

可巧真像是有神助一般,这时天上竟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拔木扬尘,吹得两军将士都睁不开眼睛。乘着楚军无法攻击之机,刘邦借机逃脱,而他的手下,在沙石乱飞之中,也不知道汉王逃跑的方向,因此跟着汉王的兵卒就更少。

汉王慌不择路,纵马狂奔,哪知走了一程,后面又有楚军赶到,他见到那个楚军将领有些眼熟,便喊道:“将军贤人,能否放我逃生,今后必谢恩德!”

说罢,也没管对方是答应不答应,没命地前奔。

原来这员将领叫做丁公,他听到汉王称他为贤人,也乐得卖个人情,假作追赶,却不自觉地放慢了马步。他想:这叫做人情留一线,今后好相见,倘若汉王有重起之时,他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这一带就是刘邦的家乡了,刘邦没有去处,想到不如先回家,去接老父娇妻,免落敌手。于是带着有数的几个将兵,驰向丰乡。到了家门口,但见双扉紧闭,外加封锁,更无人迹。他吃了一惊,便问邻里。邻里大都逃难在外,好不容易遇到一人,一问却茫茫然无知,他只得不便耽搁,离家而去。

行行复行行,奔奔又奔奔,汉王漫无目的地又走了几十里,红曰西沉,天色将暮。刘邦这时才想起,他已经一整天未进食了,肚子咕噜,精疲神倦。本想下马在道旁休息一下,却又怕楚兵赶到,要了自己的性命,因此只得垂头丧气,继续行军。

走到一处丛林边上,听到了几声狗吠之声,又见到林边闪出几间茅舍,再走就看到了一个村落。看村落中透出的灯光坎烟,似乎十分平静而没有被骚扰。刘邦决定今夜就在这个村子里借宿。他命令部下快走几步,来到了村前。这时在村头碰到了一个老人,刘邦十分谦恭地说道:“老丈,我等行路错走此地,能否在村中借宿一晚?”

这老汉见问话的人衣着并不一般,相貌也不同于常人,后面的人都还带着兵器,都是一帮子有来头的人,哪敢拒绝,说声“随我来吧”,就引他们到了自己的家中。

老汉延请汉王上座,相互问询,刘邦也不作隐瞒,道出真名实姓,并言及因为疏于防范,被项羽偷袭的事也三言两语说了一遍。那老汉听说,赶快离座,纳头下拜,“不知大王驾临寒舍,没有出迎,真是老汉的罪过。”汉王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我是来躲难的,老人家不需如此多礼,快快请坐。”

两人又继续落座,刘邦便问起老人的家世,老人言道:“老朽姓戚,本系定陶人氏,在那里也是个富户人家。前因为秦项交兵,避难到此,一路上与妻子也走散了,只有小女还跟在身边。”说到这里,老人叹了一声气:“叹,乱世人不如太平犬,真正是可怜。”

少顷,才想了起汉王一行定是饥渴,连忙唤女儿出来沏茶。

那女子倒也大方,并不矜持,顷刻托出一盘,走到近前,向汉王道了个万福,献上一杯茶来。

在此女抬头之际,汉王瞥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汉王脖子梗直,眼睛停珠,身子先酥了半边。这女子有二九年华,虽然穿着布衣钗裙,未施脂粉,却也面若月、眉若柳、眼若杏,真正是淡素宜人,比起彭城里那些从秦宫里来的佳丽,更是别有一番风韵。

那老汉看到汉王的神情,也料知了汉王的心思,只是不便言说。

此女送完了茶,又返回内室,汉王的眼光,一直跟到她掀起的帘子边。

老汉道:“大王,逃难在外,只有粗茶,大王当是口渴,饮一杯淡水吧!”

确实没有好茶,即使有,汉王也饮不出什么滋味来。

汉王将茶一饮而尽,问道:“不知附近是否有酒肆饭店,我等真是饥渴了。”

老汉摇了摇头:“穷乡僻壤,加上战荒连连,哪还有什么酒店?要是大王不嫌弃,老汉还有些薄酒粗粮,便尽其所有,叫小女为炊,为大王上供。”

“那真是叨唠老丈了。”

这当然是刘邦求之不得的,有了他的女儿当炉,刘邦就可以饭色两饱。

不久,那女子将酒菜端出。小小的茶几,倒也放得满满的,只有刘邦所带的兵士,便只能将就一下,啃个地瓜土豆什么的了。

酒是热的,几杯下肚,刘邦的愁肠渐解,心情放松,话也便多了起来。

他问戚老汉道:“女已长大,不知许字没有?”

“唉,荒乱之世,还没来得及呢,仍待字家中。不过却有一桩怪事发生。”

“愿闻其详。”

“逃难路上,碰到一相士,一看我女容貌,便道,此女有贵相,将来必是入宫进殿之人,我还不信,但今日大王到此,莫非应了此言么?”

老汉的话再明显不过了,已有许女的意思。本来就好色的刘邦,哪里还听不出来。他故作谦虚道:“寡人逃难到此,叨唠一顿酒食,已是过分,我有大妻在前,岂能再屈令媛为姬妾呢?”

“只恐小女不配侍奉,如蒙大王不嫌,倒也无妨。”

汉王听了,立刻回话道:“哪里,哪里,老丈盛情,感佩还来不及呢,哪敢违拗,我即领情便是了。”说着,就解下腰上的一条玉带,递给了老人,作为聘礼。老汉复叫出女儿,拜见汉王。那老汉对闺女言道:“相士之言,就应在汉王身上了,今天为父将你许配汉王,这便是聘礼,你若愿意,便向大王行礼吧。”

戚女脸上顿时晕红一片,羞答答的更惹人怜。她毕竟不是山野之家中人,倒也规行矩步,懂得礼数,裣衽下拜,盈盈说道:“深感大王不嫌妾粗姿俗态,得以托身乔木,妾定会同大王患难以共,不离不弃。”汉王连忙作扶起的姿态。

女父言道:“那你就给大王斟一杯酒吧!”

戚女伸出素手,为汉王斟了一杯,汉王一饮而尽。接着汉王自倒一杯,也给那女子倒了一杯,两人端起酒来相碰,这算是合卺酒了,汉王又是一饮而尽,戚女慢慢饮干。然后戚女受下老父递过来的玉带,缓步进了内室。

礼成之后,情况骤然不同,两个时辰前还是陌生人的他们,一下子变成了亲家。汉王原来还剩下的失败后的沮丧,此时一扫而光,他尽情一饱,又似回到了彭城宫中那般形态。

乱世之中,一切从简,先前的那进酒拜礼,便算作了结婚仪式。当晚,老汉就让女儿服伺汉王就寝,汉王借着酒兴,也希望快些与此女做在一块。

汉王已宠幸过很多的女子,从乡间酒肆的老板娘,到秦宫的嫔妃,雅俗不等,全都有所体验与学习,此时已是何等老到。而那戚女也是情窦初开,做过了几许白日梦,今日得配汉主,或有终身的富贵,也已没有了一点扭捏推拒。她不仅任从汉王为她卸衣解带,贴身枕臂,自己反而投怀送抱,主动缠绕。因此,就这一夜,她竟然暗结了珠胎。

春宵苦短,第二天起床,汉王就说要走,那老汉及女儿极想挽留他多住几日。汉王虽然难割新婚恋情,却也知道眼下局势,此时决不能恋栈。他对老人说道:

“岳翁大人(其实那老汉与他年岁相当),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我军新近溃败,许多兵将不知散落何处,我要尽快收拢他们。且等我有了大城市可住,定来迎接老丈父女,决不爽约!”

无法挽回,只好作别,尤其那戚女,一夜缱绻,己解十数年幽梦;一朝离别,又不知山高水远,心中的那份依恋之情、痛惜之情、不舍之情,真是难以言表。刘邦本是个多情种子,此番一夕夫妻迅即分离,也真令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拉着那柔荑般的手,抚摸着,捏弄着,竟是久久舍不得松开。最后还是跺了踩脚,狠心上马,道一声珍重,不敢回头再看,便扬鞭驱马而去。

四十四

汉王带着几个兵丁,行了一路,忽见前方扬尘,隐约见到有数百骑驰来,他恐对方是楚兵,急忙避入林中,至近一看,却原来是他手下的爱将夏侯婴。

夏侯婴初时就跟随汉王,现己封为滕公,兼太仆职,经常奉着王车出行。彭城一战,婴亦随着,只可惜楚王项羽一阵发威,将他与汉王冲散,不知所在,故而第二日早早就来寻觅。汉王一见是他,连忙出林,与他相认。夏侯婴见到汉王,十分高兴,下马纳头就拜,还说道:

“臣失却大王去向,寻了半夜,急了一夜······”

汉王也简述了他一夜的遭遇,只是没有说出自己的艳遇。“好了,好了,我们又见面了,赶快去收拢其他的将士吧!”

那夏侯婴的队伍中还有一乘车,正好请汉王换马登车。

那夏侯婴亲自驾辕,策鞭驱马。汉王有了夏侯婴的保驾,心里踏实了许多。于是一行人便缓缓前行,一边收拢流散的汉军。

由于楚汉的彭城一战涉及周围数县,难民甚多,沿道之上不断有流民移动。值此当儿,那夏侯婴突然说道:“大王,你快看,流民中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好像是您的儿女。”

汉王听了,赶快撩起车门帘子,探头来看。顺着夏侯婴手指的方向,果然见有两个孩子狼狈同行,一副无依无靠将哭未哭的惨相。

“不错,是他们俩!”

夏侯婴立即跳下车辕,走了过去,也不管两个孩子如何惊愕,他一手抱起一个,送到了汉王的面前。

“盈儿,鲁元,真的是你们吗?”

儿子刘盈与女儿鲁元一看坐在车上的真是自己的父亲,也一把搂住了父亲的脖子,一边叫着爹妈,一边呜呜哭了起来。

刘邦问道:“怎么是你们两个人,你们的爷爷和母亲怎么不同你们在一起?”

刘盈说道:“我们已离家两天了,夜间借宿在别的村,前两天爷爷与母亲还和我们在一起,今早出门行路,撞到了一伙乱兵,先冲散了爷爷,接着母亲又找不见了,幸好碰到了父亲,要不然”

说着,刘盈与鲁元哭了。刘邦也紧紧搂着他们,动情地掉了几滴眼泪。

正在车中相互叙述,夏侯婴忽然看到在一条岔路上又有旗帜飘扬,尘土翻起。他急忙说道:“大王,你看那边,莫不是楚兵来了吗?还是快走吧!”

刘邦定眼看去,那渐飘渐近的旗帜的确是楚军所举,就说道快走快走!”他将一对儿女抱入车中,夏侯婴跳上了车辕,驾车疾驰。可是,说急驰其实不实,因为路上有不少难民在,难民一见又来了许多兵马,都慌乱起来,有跑的,有吓得坐在地上走不动了的,还有被别人踩倒在地上的。这些像没头苍蝇似的难民阻路,迟滞了汉兵的逃跑。

夏侯婴管不了许多,只管鞭策车驾,三匹马横冲于道,难民或是被推于道旁,或是被踩于马下。夏侯婴硬是冲出了一条血路,将马赶过了岔路。而手下的将兵,大多跟随于后。至于掉了队的,只好做了楚军的鱼肉。

率领楚军的是一个叫季布的将领,他见这支汉军中有一辆车乘,估料是汉王在此,便上前来抢,所以马行甚急。汉王一边催乘,一边回头去看,眼见得快要赶上了,汉王恐怕车重迟行,竟将子女推落于车下路边,说道:“你们还是随难民去吧!”夏侯婴不忍,疾步跳下车,左提右挈,又将一对儿女提上车来。俄顷看着又快追上,汉王复将儿女推下了车,而夏侯婴又把刘盈和鲁元弄上了车,如是者三,惹得汉王怒起,顾叱夏侯婴道:“我们已经危急万分,难道你还要收管这两个孩子,让他们自丧性命吗?”

“大王,这毕竟是你的亲骨肉,我怎能弃之不管呢?”

刘邦见此,更是急躁,拔出剑来,就要砍杀夏侯婴。夏侯婴手抱一对儿女,就站在路边,让汉王砍不着他,又硬是坚持着。后来,他一看这样不行,就让另一将来驾车,自己背抱着这一对儿女,跳上了一匹战马,随着汉王的车乘前后奔逃。

汉王无可奈何,心想自己车上少了重量,或许能跑得快些,也就不管夏侯婴情况如何,只顾自己逃命要紧,

由于夏侯婴带着一些兵将的阻止,也由于难民的阻路,季布没有赶上汉王的车乘。他见汉王渐行渐远,只好领兵回去了。

汉王见追兵已返,稍觉安心,见到夏侯婴始终没有放弃他的一对儿女,也觉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张了张嘴,想同夏侯婴说点歉意的话,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汉王决定向下邑投奔,下邑位于砀县的东边,守将是汉王妻子的哥哥吕泽。汉王带着一对儿女与数百将兵,从间道直奔下邑,吕泽正派兵打探,一见汉王来临,连忙迎进营去。这样一来,汉王才终于有了一个立身之地。

到了这时,汉王才对夏侯婴说道:“将军,一路之上,本王对你是有些过了,还望将军不要在意。”

夏侯婴立即跪地:“大王何苦自责,保护汉王与儿女本是臣的职责,现在两下都无恙,臣高兴还来不及呢,大王不必心存芥蒂。”

“我记着这桩事哩,以后会报答你的。”

汉王虽心无芥蒂,而这件事对刘盈却刺激不小。

偷偷的,他问鲁元道:“姐,你说我们是爸亲生的吗?”

“是亲生的呀,弟弟为何相问?”

“你看路上,爸那凶样,他是不要我们了。亲爸有这样的吗?”姐姐只比他大了两岁,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呢,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道:“大人或许都是这样的吧,我不知道······”

“反正要是妈在,她是不会这样的。”

这件事对于刘盈而言,伤害不小,从此他每当站在父亲面前,像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感到又拘束又别扭。

众散将散兵听说汉王在下邑,也都渐走渐拢,汉王的兵力疾增,势力大振。从各路来人打探得知,殷王司马卬已经阵亡,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又重新投降了项羽。而韩、赵和河南各路残兵,都已溃散。这些都无关紧要,反正打仗就得又胜又败,兵聚兵散,那是兵家常事。惟独传说汉王的父亲与妻子被楚军俘虏去了,这消息不知是否属实,这令刘邦焦急得不得了,因为万一他们被抓,项羽就有了要挟的资本。

原来刘父太公带领着家眷出奔,除了子孙妇女之外,还有一个舍人审食其相从。大家扮作难民,混迹于难民的队伍里。前两日还算平安,不过昼行夜宿,多了些辛苦。到了第三天,碰上了许多楚兵,想慌忙避开。偏偏在楚兵的队伍里,有几个人是认识太公,还有妻子吕氏的,就一哄抢了过去,把他们两人拘住。幸好吕氏机灵,在迅即之间将一对儿女推进了难民的队伍中,才没有被楚兵抓去。

刘邦闻得父亲与妻子被抓,只有一对儿女在身边,其余兄长与族弟都没有见到,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经过诸将不停劝说,才止住了眼泪。后来又有来人报告,说刘太公与吕氏虽然在楚军之中,但项羽认为这可以要挟刘邦,便将他们作为抵押品留着,并未处置,这才使汉王安心不少。他只得先割舍亲情,待将来有机会再设法营救。

就在汉王在下邑聚兵之时,接到王陵的哀报,说他的母亲被项羽掠走后,伏剑身亡,他身为人子,决心要报大仇,因此今后决心归顺汉王,永不背叛。汉王即叫人复书给他,加以安慰,要他节哀顺变,并言报仇之事,是汉王和他共同的责任,一定会帮他完成的。

汉王身边已聚集了不少人马,就开启西行,道出梁地,准备与楚军对垒,这时听到了楚军借着大胜,还要进攻汉军的消息。刘邦且惧又怒,召集众将官商议如何破敌。但是,这些将领才做了楚军手下的败将,部队惊魂未定,都不敢言战。在汉王问策之时,都显得有些畏畏缩缩,不复多言。汉王一看这情况,心里恼怒,勃然说道我情愿弃去关东,分授豪杰,但不知何人肯为效力,破楚立功,享受这关东之地。”刘邦用的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策略。就是说,如果谁能破楚立功,他将分封他为关东王。

这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向汉王建议道:“大王,您看这样是否能行?那九江王英布,与楚有隙。而彭越帮助齐国据守着梁地,这两个人都有大才,可以招他们来,为大王使用。另外,在我们汉军中,最能打仗的莫过于韩信。以我分析,当今天下,真正还能与西楚霸王相抗衡的,也就是这三个人。大王若真是舍得这关东之地,就将这里分赏给三人。他们必然感激大王,愿出死力,项羽虽强,但如果有这三人用命,大可与项羽决一雌雄。”

汉王定眼一看,献计者原来就是张良,便连声称善,并环顾左右言道:“何人能为我去向九江王进言,让他背楚从我么?”旁有谒者(谒者为官名,秦汉均是)何随挺身而出,说臣愿去劝说九江王。汉王乃派出吏史二十人,与何同行。

汉王再定下向韩信与彭越派出求援使节的人选,自己引兵由梁地至虞,再由虞到达荥阳。

这是因为,汉王走出秦关东征,汉中与关中是他的根据地老家,他可以丢失彭城等关东之地,却不能丢失根据地,一旦让楚王攻克关中,那么就等于抄了他的老家,他就得全局皆输。所以他要领兵到达荥阳,阻挡楚军,不让项羽西进。

汉王到达荥阳不久,一日,有一员将军白衣素服,踉跄跌入汉王的座前,跪拜于地,痛哭流涕。那汉王一见竟是王陵,连忙扶起了他:“王兄你这是怎么啦,快快起来说话。”

王陵哭诉道:“汉王,你要为我报仇啊!”

汉王扶起了他,让他坐下,再让人端上了茶。王陵哭诉道:“那项羽如此暴虐,竟然烹杀我母,犯下大逆不道之事,我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经王陵哭诉,汉王才明白,原来王陵奉他之命,接汉王的老父妻儿西向,与他会合。王陵于是也接上老母亲,一同西行。还未过彭城,队伍就被项羽阻住。

王陵怕汉王的家眷与他的老母亲有所不测,便又将人放回,谁知却被项羽捉住了他的母亲,押在营中。

项羽知道王陵是大孝之人,所以用其母为要挟,进逼王陵投向楚军。王陵不从,于是项羽便假托他母亲的训示,要王陵到楚营中去见母亲。王陵情知有诈,拒绝前往,却派了一个心腹,想混入楚营求见老母。那心腹转了些时不得入门,就想了一个点子,干脆作为王陵的正使到达楚营,代表王陵要见母亲,并说见了之后才能决定王陵是否降楚。

项羽接见使者,并将王陵的母亲叫了出来,面向东坐。项羽道:“本王赏识王陵,认为他是个文武全才,命他来投,现在王母也在此,他难道敢不听母命吗?”

“岂敢,岂敢,王陵就是想与母亲见上一面,听一听母亲的看法。”

“你说,你是劝儿子效忠于我,还是去投汉王?”

王母淡淡地说道:“就遵项王之命吧!”

“你看,王陵他母亲也已经发话了,快去给王陵报个信,让他来投我!”

使者诺诺,然后告别。那王母对项羽说道:“让我送一送使者,再劝说几句,吾儿脾气倔,说不定还不听话!”

项羽同意,可又怕王母会说出不利于他的话来,便派将士跟着。

众人一齐到了辕门口,行将作别,王母看到机会不再,也顾不得有人监视,对着使者说道:“告诉吾儿,要他善事汉王,汉王仁厚,必得天下,吾儿切不可以母为念,怀着二心,言尽于此,老妇就以死相送了!”

使者听到王母以死相送,原以为只是一种决心而已,不虑有它,便耷上了车乘。谁知此时王母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来,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那匕首锋利无比,顿时鲜血喷射,王母栽倒在地。使者吓了一跳,又见楚将楚兵围上,他怕自己走不脱,加鞭赶车,趁乱逃离了楚营。

项羽得报,说王母要让自己的儿子事汉王,并且刎颈自杀。一下子跳了起来,骂道:

“这个老杀材,竟然如此欺我,来人啊,把她给我烹了!”

楚军士兵就抬起了王母的尸体,一下子扔进了那只长时沸水翻腾的大鼎之中。

使者归报王陵,王陵痛哭了一场,还未等他从悲痛中舒缓过来,又听得急报,那项羽恼怒王母忤逆他的意志,竟然让将王母煮成了肉浆。

王陵听到这个消息,又气又愤,一时昏厥了过去。

汉王听到,也觉头皮发麻,言道:“那项羽竟然这般残忍么?”王陵站起作揖,“请大王助我雄师,与臣偕行,不灭此贼,誓不甘休!”

“王兄请坐下,现在我的老父妻子都被项王扣押了呢?我也在担心他们有所不测,也想急于出兵。只是我军新败,兵士不足,士气未稳,还在搜乘补缺,募兵添将之时,请王兄少安毋躁,再等些时日,方好前去争锋,一鼓破贼,你先到客舍去休息一下吧!”

王陵言道:“大王,今后凡有与楚之战,就让我打先锋好了,不报母仇,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间。”

“放心,王兄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王兄的仇就是我的仇!兄之仇弟决不敢忘!”

那刘邦可没有王陵的心里悲痛,他还暗暗有些得意,心想道:“好啊,你个项羽,又送给了我一员大将!”

又过数日,那韩信应调前来报到,同来的还有他所带的汉兵。而且萧何在关中征集到的新兵和粮草,也运到了荥阳,连萧何本人也来到了。这样,荥阳城内外就集聚了大约有十余万的汉兵,汉军军威重壮。于是汉王调拨了一下配置,交与韩信大将军统帅,自己移至栎阳去居住了。

到了栎阳之后,汉王与萧何交谈,想听一听他下一步的计策,萧何向汉王建议道:

“大王,现在关中已成为汉之根据地,却是无人镇守,我看必须确立太子,方能成为一个国家。不如大王就此以一个国家方略建之,这样也好安定人心。”

刘邦尚有些犹豫:“刘盈方才五岁,年纪是不是小了一些?”

“这又有何妨?太子驻守关中,由我来辅助,可保万无一失。大王在前线打仗,也便无了后顾之忧。”

刘邦同意,于是颁诏,册封刘盈为太子,大赦罪犯,令他们充作军卒,与普通士兵可以一样论功行赏。重申萧何为相,辅助刘盈守国。

那韩信果然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在他的统领之下,汉军连打了三仗,一是在荥阳附近;二是在南京地方。这个南京並非是指今天的江苏南京,而是春秋时的郑京;三是在索城境内,楚军节节败退。

韩信知道此时楚强汉弱,不宜硬拼主力,就运用计谋与楚军周旋,在局部优势的情况下每战必胜,这三战总共不过消灭一万人,于楚军的实力无损,但是也使汉军重拾了信心,在荥阳一地站住了脚跟。

汉军与楚军进入了相峙的阶段。

四十五

恰恰在汉军全军上下都胆气倍增之时,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令汉王只得先移兵北向。

一次朝议,众将官都退去之后,那个魏王豹却还在那里磨蹭,汉王问道魏王是否有话要说?”

魏王道:“大王,我一直跟随帐下,久未回国去探望老母亲了,近来得到报告,母亲的眼睛快要瞎了,而且其他病也发作,己经卧床不起,很想能够回去探望老母一次,再回来替大王效力。”

“那是好事呀,我的母亲死时,我都没有在她的身边,至今想起来都是一桩憾事。你既然要尽孝心,本王岂有拂逆之理。”

“谢大王恩准,我一定快去快回。”

“不忙,不忙,多住些时日也可!”

魏王退去,恰好这些话被守卫在帐外的樊哙听了去,那樊哙进帐来对汉王说道:“大王,那魏王不可放他回去。”

“为什么?”

“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彭城之败,那些诸侯王都背逆了大王,只有这个魏王跟着,看似不错,但他见楚军势大,我军势小,早就在心里有了小九九。如果放他回去,他背叛了大王,岂非一大损失,还是将他扣下,作为人质为好。”

“不行,不行,母亲有病,为儿的岂能不视。再说我以诚信待天下,那魏王想必不会叛我!”

那知魏王果然存有二心,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他到达平阳之后,就切断了河道,封锁了堤岸,宣布叛汉事楚。

汉王本来不想讨伐他,怕多此一举后自己损兵折将,削弱了对付楚军的力量,就派出郾食其这个说客去劝服魏王。汉王召来师食其,对他言道;

“先生,你若能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劝得魏王回心转意,我就在魏封先生一个万户侯。”

郦食其出身于一个白丁门吏,能得到万户封赏,当然是他的梦寐以求。他急忙奔去魏地,到平阳求见魏王。可是任凭他如何巧舌如簧,却是劝不动魏王。那魏王说道:

“先生不必再说了,人生世间,犹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我脱离汉王,就图个自主。那汉王不把我们当人看,专门喜欢侮辱人,呼来喝去,还不如他的一个将领,简直成了他的奴仆,我不愿再同他见面了。”

郦食其无法,只得退了一步:“即使如此,魏王也不必同汉王翻脸,你坚守中立好了,不事汉王,也不必投效项王吧?”

“先生这是小儿之言吧!当今世界,就凭我魏王之力,地不过弹丸,兵不过万员,哪里能够独立支撑?先生还是离开魏国,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了。”

郦食其回来报告汉王,汉王顿时怒气冲了上来,一迭声地要讨伐魏豹。他立刻命令韩信为左丞相兼主帅,又命曹参与灌婴为副将,统兵数万,先行伐魏。

韩信等引军已经出发,汉王还有些不放心,就又叫来郾食其问道先生,魏豹竟敢叛我,想来他是有些依仗吧?他用何人为大将?”

“一个叫柏直的人。”

汉王捋着自己的长髯笑道:“柏直,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怎能挡住我的韩信?不值得顾虑嗯,还有谁任骑将?”

“是个叫冯敬的。”

“这个人的老爹是秦将冯无择,有些贤名,只是缺少些谋略,而缺少谋略是为将之大弊。他肯定挡不住我的灌婴。还有呢,谁是步将?”

“叫项它,是项王的一个本家。”

“这个人的才具平平,他也不是曹参的对手,这样看来,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刘邦于是耐下性子来,等待胜利的消息。

再说韩信引军到达临晋津,河对岸就是魏军了,两军隔河相望。韩信命令择地扎营,不便轻渡。

安下营帐后的第一要事就是视察地形。除了他在现地察看外,还暗中派人去到河的上游,仔细观察。回来的将领向他报告,说上流夏阳的地方,魏兵的人就少了,守备也很空虚。韩信全面分析之后,已有了破敌之策。

他先把曹参叫进帐来,

“命令你的部队到山里去砍树木,不拘大小都要,关键是要快砍多砍。”

曹参问道:“不知大将军需要多少,总应该有个数吧?”

“多多益善,多多益善,等我下令叫你不砍了你再停手!”

“末将得令!”曹参领命而去。

韩信又叫进来灌婴,“你多带些钱,到集镇上去买瓦罂,每罂须容纳二石,约要买数千具,即日使用,不得有误。”

这瓦罂是指小口大肚的瓦瓶子,一个要能装二石米的,那是很大的罂了。一个渡口要买齐如此多的瓦罂来,委实有些困难,灌婴有些惊疑,问道不知要这许多瓦罂有何用途?”

韩信答道:“将军且不必多问,只要买来就是它能帮将军建功。”

灌婴见问不出所以然来,也就闭口,退出帐外,赶快命令士兵去办,当地没有了,还到附近去买,好在那时百姓人家都是用这种罂储水装粮,两天之内,也买了上千个。

曹参也把砍了的木材运了回来。

这时韩信再次召来两将,取出一函,要他们照办。铺开一看,原来却是要他们捆绑木材和瓦罂,做成木罂。韩信还在信函上画好了图,制作办法是用木材夹住罂底,四围缚成方格,用绳索捆紧,一格一罂,两格两罂,数十格即数十罂,合为一排。并要他们做成之后再行听令。看完信函之后,两将有些明白了,北方没有竹子,元帅这是要他们做木筏子。

但是灌婴还是有些不大明白,“渡河须用船只,现在船只己经筹集,何故还要再做木罂呢?真正是奇事。”

曹参言道:“想来元帅自有妙用,我们不必费神考虑,赶快做就是了。”

这样,这两将又督促士兵日夜赶制,不过数日,就将木罂全部赶制了出来。

韩信亲自视察每只木罂是否绑牢,直到他满意为止。

天至黄昏,留兵数千于原地,令灌婴监看船只,到时可以摇旗呐喊,擂鼓喧哗,但不得擅自渡河,违令者斩,灌婴唯唯受命。

韩信却与曹参带着大部队,推木罂于水中,如南方船民拉纤一般,悄悄向上游出发,夤夜抵达了夏阳,这正是魏兵守卫最少的地方。

这时曹参才明白,韩信实行的仍然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声东击西的办法,在临晋津假装渡河,而真正渡河的地点是在夏阳。

木罂到达夏阳之后,韩信命令士兵上“船”,每罂内装载兵士两三人,士兵们坐于罂内,用桨划动,乘夜向对岸划去。夜半无月,几步外已难见物,给这几千张木罂悄然渡河制造了极好的隐蔽条件,更何况对岸还没有魏兵,实在是天赐良机。

你想,一次偷渡就有上万名士兵到达对岸,韩信之兵,第二次来回就全部达岸,韩信与曹参也都是如此过了河的。只是战马没法全然上筏,只运过去若干。

那魏将柏直等人,仍然守在临晋津的渡口,监视着对岸的船只,看是否会有所动静。虽然船只未动,但汉兵却不时打锣敲鼓,热闹喧哗,魏兵以为他们会有什么举动,也是一夜未眠。

此时天已见明,汉军悄然进军,已抵东张,才看见了魏兵的营盘,拦在大道上。曹参舞刀直冲魏营,士兵紧随其后。那个魏营,人数不多,由一个魏将孙遨守着,根本不知危机己经抵达,听得喊杀声,仓促抵敌,己是大败,只得向北逃窜。

曹参作为先锋,毫无停步的意思,继续追击,抵达安邑,守将王襄出城迎战,甫经几个回合,被曹参卖了一个破绽,让他劈来一刀,曹参轻身一闪,握住刀柄一扯,就将王襄扯下马来,汉军士兵一拥而上,绑了起来。魏军见主将被缚,也就失去了斗志,或逃或降,已无继战之能,安邑城空若无人。曹参乘马进城,占住安邑,再迎韩信进城。韩信借此作为指挥中心,犒劳将士,稍作休整,准备攻向魏都。

魏国的都城在平阳,魏王居于城中,日午便得到了急报,说东张、安邑兵败失守,魏王豹这就慌了神,连忙调动桕直,要他来防备曹参这一路汉军,岂料他这一调,等于撤了河边的守卫。

没有等到援军,魏王自己亲自率兵出都,去堵击汉军,到了曲阳,正好碰到了汉军队伍,当即摆开阵势,两下交战。汉军已经深入,自知有进无退,人人奋勇,再加上一路胜利,士气正旺,因此冲撞之势,难以抵挡。

那韩信率一路左军,曹参率一路右军,两支“箭头”,似插似包地杀向魏军,再加上汉军的兵力多于魏军,因此魏军很快抵挡不住,向北逃窜。

汉兵在韩信的指挥下,紧紧盯着魏王的车驾,全力追赶。就这样魏军前脚到达东垣,汉军随后就到,又将魏军包围。魏豹冒死冲突,数次挣扎,全然无效。

韩信见到这种情况,再打下去也会损失自己的兵士,就命令士兵喊话,传语魏兵,抵抗实属徒然,要他们快快放下武器,投降汉军,可保性命无忧。

随着汉军大声喊话,魏军纷纷掷器械于地,抱头蹲于一堆,闪下了一个魏王和几员将领,一看大势已去,只好下马受缚,束手就擒。

韩信将魏王打入木笼槛车,推抵平阳城下。又将魏王囚车推到了前面,晓示魏兵,叫他们出城投降。守将眼看抵御无益,便打开了城门,迎韩信等进城。

韩信、曹参等依次进入,下令全体军民,一应赦宥,只将魏王的眷亲属,全部绑缚,返回临晋津,沿途遇到了柏直回师。柏直一见魏王等悉数被擒,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只好全部投降了韩信。

韩信将魏王以及家眷,派人全部送到荥阳,请汉王发落。自己却不回军,他召来曹参与灌婴,分略魏地。各处魏城,尽归汉王所有。

韩信仍不想回军,派人使信汉王,说他请汉王再添兵三万给他,他要先攻赵国,再从赵入燕,由燕入齐,平定三国。这样东北既平,方好专力击楚。汉王同意,立拨三万人马,使张耳带去,会同韩信击赵。

却说魏王等被押到了荥阳,入见汉王,魏王豹匍匐于地,爬行前进,伏于汉王座前,头如捣蒜,乞求饶命。汉王本有杀意,但一见他如此猥琐,转怒为笑:

“量你这等鼠子,有何能力,敢于我对抗!今天就权寄下你的头颅,如果将来再有异心,族诛未迟!”

魏豹听说不再杀他,又连连叩了几十个头,说了数十声“谢大王不杀之恩”,方才匍匐退出。

汉王又命将魏豹的家眷,除了年岁大的外,都贬为奴隶,或充作苦役。

尽数分派完毕,汉王也想休息一下了,忽然像想起了一桩事来,想要去看一看那些分派出去的魏王家眷。

这是因为他想到,像魏王这样的后宫中,难保没有佳丽美妇,所以他要再把魏王的女眷审视一遍。

走到纺织室作坊里,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发现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他立即命人把这个尤物送入后宫。

这女子姓薄,是魏豹之宠姬。

说起来,这个薄姬与汉魏大有关系,所以要多赘几句。

姬母薄氏,本为魏国的宗女,魏国被秦国灭掉之后,流落民间,与吴人薄姓私通生下了这个女子,竟是个美人胎子,年未及笄,出落得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魏王复国,及笄之时被选入宫中,充作豹妾。

传说,当时有河内老妪许氏,善于看人面相,见到此女后大为诧异,说道此女面相贵不可言,将来必生龙种,当为天子。”魏豹大喜,他心想道,儿子能当天子,那么他的情况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也让这许氏看一看他。许氏也会说话,她笑道:“大王已经为王,即是贵相,还能说你不是贵相么?”魏王还不死心:“那照你看来,我就只能当个王么?”

“这是天机,不能说透,反正薄姬肚子里的孩子能当天子。”

魏王心想,如果我只能当个王,而我的儿子能当天子,不是也很好么。于是他赏了许氏很多的黄金。

此后他十分宠幸薄女,希望他早些为他生子,可偏偏音讯全无。而魏王所以反叛汉王,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那就是以为他能够争得天下,为自己的子嗣争当皇帝铺平道路。

哪知,他的一切,却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及至兵败被俘,这个宠姬就被汉王夺了去,充实了汉王的后宫,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才隐隐觉得,这一切冥冥之中说不定都是为汉王准备的了。

再说那薄女被汉王要了去充后宫,她想起以前同魏豹的种种恩爱,暗自落泪,心想汉王后宫许多,她很可能就从此不会被宠幸,孤守后宫,了此残生也说不定。不过,那汉王倒还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对她也够宠幸,只是仍未见什么消息。哪知过了年余,她竟做了一个胎梦,乃是苍龙据腹,捂腹而惊。默想这不知是何指,等到了夜晚,忽接内史召唤,要她入待汉王。免不得重施粉黛,再打精神,去侍服汉王。汉王正在酣饮,一双醉眼,倒是瞧了她不少次数。撤宴之后,将她拽入内寝,就卸衣解带,拥入被中。

到了交欢的时候,薄女忽然仿佛又见到了昨夜的梦景,就将此事告诉了汉王。那汉王在饮酒斜视薄姬时,淫心已经荡漾,这时紧紧地将她搂抱,说道:“好啊,这是吉兆,今晚上就让你实现这个梦,替我生下一条苍龙来好了.!”连薄姬后面的话都听不进去,汉王就急不可耐想成就好事了。

不想,正是那一晚上,薄姬竟然怀胎,其后十月得满,产下一男,取名为恒。这个刘恒,就是将来的汉文帝。

这都是后话,不必多言,反倒是后世人说起那个魏王,以为自己的儿子能成天子,求福得祸,险些丧掉了性命,为他人所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