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言语中文山能听出穆长青是个念过书的人,不仅逻辑严密而且论据和论点明确,没有拖泥带水的地方,而且他的观点与自己“命”与“运”的观点颇为相似,但这里他还是犯了一个错误,犯了一个《状元与乞丐》里的错误。
“叔叔,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但我想问你个问题可以么?”文山说。
“好,你问。”穆长青把身子收紧,心道他只要能听明白就好,就怕不明白。
“您知道金刚石吧?”
“嗯”,穆长青点头,蔡芝雅也跟着点了一下头,她对文山的印象有所改变,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就颇有好感,心道女儿的眼光还算不错,除了长得不怎么白相貌上挑不出什么毛病,举手投足也不是农村人的习气,现在看来智力也不错,丈夫的这些话都是俩人合计了半天才捋出来的,他居然马上就听懂了,但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假懂,看他下面怎么说。
文山的下面是这么说的:“金刚石的原子结构就是碳,和石墨是一类东西,但在高温高压下它的原子重新排列后变成了世界上最硬的东西,叔叔,阿姨,你们认为金刚石和石墨是一种东西还是两种东西?”
蔡芝雅语塞,穆长青说:“是两种东西,所以才一个叫木炭,一个叫金刚石。”
“是两种东西,但有变成一种东西的可能,今天我来就是想请叔叔阿姨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有变成金刚石的可能。”
穆长青也一时语塞,他没想到文山不但真的理解而且对答如流,本来他没抱什么希望,以为文山会胡搅蛮缠,就会说自己喜欢穆丹,爱穆丹,会给她幸福之类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连沟通都没法沟通的人不配做他穆家的女婿,然而如今却是文山把他问住了,他没有说那些话,却告诉了自己,自己和他的女儿是一类人,起码有可能是一类人,所以他们才会相爱。
蔡芝雅也听明白了,丈夫的论点和论据文山都承认,只不过他给掉了个个,不是因为而所以,而是所以而因为,她对文山的看法进一步改变,认为这是个聪明的人,是个可造之材。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彼此意会之后蔡芝雅问文山:“你原先念的什么大学,什么专业?”
“地质大学,地质专业。”
蔡芝雅点了一下头,又看了丈夫一眼,随后又问:“我们可以把你办到滨州来,找个你对口或者喜欢的工作,怎么样?”
文山犹豫了一下,他明白穆丹的父母实际上已经同意了他和穆丹的关系,对他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对自己的看法也很钦佩,但他还有顾虑,一是三方协议的约束,二是自己的企业,如果同意的话有可能这两样都会失去,他不愿意失信于文青,更不愿意失去刚刚起步的事业。
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可以为了爱奋不顾身,而一个却想鱼与熊掌二者兼得,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时候男人往往选择的是熊掌,所以能舍弃熊掌而得鱼的男人被人们铭记,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明朝叛将吴三桂,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南唐后主李煜,就是这样的男人。
又回到了那句古话,自古都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天性使然。
见文山犹豫蔡芝雅有些不快,问:“怎么你不愿意?”
文山赶紧回话:“是这样的阿姨,你们知道我自己开办了一个公司,生产果汁饮料的,现在刚刚起步,能不能给我点时间,等企业稳定了之后我再到滨州来。”
也算合情合理,蔡芝雅点点头,又问:“你需要多长时间?”
“两年。”文山一半是真话,一半是敷衍,两年是三方协议的终止时间,也能看出企业的发展如何,如果发展好的话他可以在滨州建厂,这不也是到滨州来了么。
可明眼人眼里揉不得沙子,穆长青“啪”的一拍茶几说:“不可能,两年后你多大了,小丹多大了,我只给你半年时间,不,三个月时间,你把你的事办了,然后和小丹一起回来,咱们才可能认你这个女婿,否则,别想!”
在这个速度就是一切的时代,两年的时间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保证,所以穆长青很坚决,女儿已经去了半个多月,这已经够让他们担心的了,多一天就多份危险,如果等生米做成了熟饭,他们的主动权也就随之丧失,她能不能幸福他们也无法掌握了,这才是穆长青和蔡芝雅最担心的。
文山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穆长青的态度这么坚决,三个月的时间,这也太快了吧,也就是到年底,这个自己做不到。
见文山不语,蔡芝雅也动了火气,自己和丈夫已经转变,可他弄不懂为什么这个文山把很多人梦寐以求想进省城却进不来的机会视为敝帚,不理解她和丈夫的一片好心还好说,说到底还是不爱女儿,女儿能为了他到那个乡下地方去,他却不愿意为了女儿到大城市来,看似很清高,实际是想自己做主,更或许是逢场作戏,只贪图女儿的美貌,否则不会有这么高的技巧迷得女儿五迷三道的,要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人说关心则乱,还有一句话叫人吓人吓死人,蔡芝雅被自己吓到了,她俯下身一手拎过文山带来的黑皮包边打开边说:“我看你带什么来了,有准备了是不是?”
文山一惊,事情发生了变化他已经不打算用这个了,但他的手没有蔡芝雅的快,他碰到皮包时蔡芝雅已经把皮包打开了,随着“啊”的一声她和穆长青都呆住了。
几秒之后穆长青最先清醒过来,他愤怒地指着皮包问文山:“这是什么钱,为什么到我家你带这么多的钱来?”
文山满脸淌汗,他没有做声,后来他出门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为自己当时的反应后悔,其实他完全可以说是收货款的钱,这样事情还会有缓,但当时他也蒙了,加上还没把说谎当成习惯,所以他没有说话。
蔡芝雅也反应过来,她一边往外掏钱一边说:“什么钱,买我女儿的钱?瞎了你的狗眼!”
听了妻子的话穆长青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冷笑着说:“小子,看不出你还挺有钱,可能穆丹没和你说我是做什么的吧,所以你才有这么大的胆子,现在我告诉你,我是滨州市的副市长,你掂量掂量你有几斤几两!”说完穆长青“啪”的一声又拍了一下茶几,比刚才拍的还响。
文山这回彻底蒙了,刚进门时他虽认为穆家有一定身份,房子很大,但从没想过穆丹的爸爸是个大官,滨州是省会,级别要比一般的城市高,他这个副市长几乎相当于黎阳的市长,当初文青曾经笑言他有希望找到一个县长或市长的女儿,比毛利官大的老丈人,不想一语成谶,然而却闹成了这个局面。
他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穆丹有没有过这样的暗示,答案是没有,或许她不想让自己的感情蒙上势力的色彩,但她却让自己下错了一步棋,一步关键的棋,他同时后悔为什么就没问过她,他想如果他问穆丹是会回答的,张六子曾经问过,但他不算,她也曾经给过自己机会,送她毕业回家的那天,但自己放弃了,又怨得了谁,还是怨自己。
文山乱七八糟地想着,思路开始混乱,他为了解释而解释,说:“我原本带这个钱是怕你们不同意,但我没想拿出来……”
这一解释彻底让穆长青怒了,他打断文山的话咆哮道:“你以为你很有钱是不是,你这些钱能让我们屈服……你告诉他,你家原来是干什么的!”说了一半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顿了一下才指着文山让妻子说。
此时蔡芝雅反而冷静下来,有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她已经死心了,于是慢慢说道:“我家原来是开银行的,我见过钱,一摞摞的金砖,每一块金砖都不止你这个数,你拿的太少了。”
文山百口莫辩,也辩不了,现在看来自己的原意和人家理解的差不多,但情况不同的是,这些钱对一个贫穷人家或许能起到一定作用,在人家眼里却是侮辱,说到底自己还是贫穷人家思维,这是环境决定的。
“石墨就是石墨,永远成不了金刚石!”穆长青也冷静下来,给文山自己的注脚再次予以解释。
文山在心底叹了一声,你即使是金刚石却干的是石墨的事,又怨得了谁。
怨来怨去只怨自己,文山站起来深深鞠了一狗,说了句“对不起”,他打算走了。
钱还没拿,蔡芝雅把钱重新装进皮包里,然后塞给文山说:“你走吧,以后别登我们家门。”
“等等,我还有话。”穆长青毕竟沉着一些,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又说:“我还给你三个月时间,你和穆丹断了,让她对你死心然后回家,做不到我会动用我的权利让你的所有财富化为泡影,别看我是滨州的市长,管不着你们黎阳,但你最好相信我能做到。还有一点,如果我女儿少了一根头发,我会让你蹲监狱,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走吧。”
文山是怎么出来的他不知道,但他记得临走时扫了屋里一眼,他发现在一面墙上有一个楼梯,如果自己进来时就发现的话,或许能猜到一些,把皮包放得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