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不闲居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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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魂系黄山的朱云风

有人说,自己所做的事是最清楚不过的,其实不然,就是有人说不清和道不明。

此人就是摄影艺术家、新华社高级记者朱云风先生。不信,你问他上过多少趟黄山,他讲不清。因为他上黄山如同市民逛商店一样随便、平常。要问他为黄山拍了多少幅照片,他说不准。因为他拍照片所用的胶卷连家人替他数都从没有数清过。

要问他拍的黄山风光照片发表了多少或传到多少国家,又被多少海内外人士所收藏,他答不出。因为他是一位只顾攀登不问高的人,从没有费那门心思去作统计。记得有位友人问他这码事,他只是憨笑着说,管它呢,上黄山只是为了拍黄山,拍黄山只是为了向更多人介绍黄山。是的,朱云风20多年来就是这么执著地追求着自己所热爱的事业,艰辛地工作着。他是真正把宣传黄山当成了历史赋予的使命,从不懈怠。

朱云风是湖北人,1933年农历冬月十九出生在监利县朱河镇。祖父朱思涛是一名秀才,当过私塾先生,擅长诗词及书艺,深受乡邻敬重。祖父也特别喜欢这个孙子,为小云风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叫“茸香”。在云风五六岁时,祖父就教他读唐诗,练书法。稍后,教他四书五经,读古文,领他在家藏古字画中会见先贤思想,感悟中华传统文化。可惜的是,当云风10岁时,祖父就病逝了。临终前他郑重叮嘱儿媳和儿子:“茸香天资淳厚,要尽力多让他读书啊。”但现实生活是残酷的,战乱饥荒年代,生命难保,本就贫寒的多人口之家,又怎能供小云风继续读书。

无奈,小云风仅念了五年私塾和一年小学就辍学了。别看云风小,志向可不小,他觉得“茸香”这个名字太脂粉气,便自己更名为“云风”。

1948年,小云风进了镇上一家布店当学徒。1951年8月,他考进了湖南岳阳一家兵工厂。仅半年时间,他就成为厂里的技术能手,被破格提升为三级技工。业余时间,他迷上了摄影。

1953年,他用补发的工资,在汉口旧货店买了台西德出产的老式折叠照相机。从此后,节衣缩食,可谓惨淡经营。恰恰是由于他的这个业余爱好,终于在1958年被派到湖南日报社当记者,不久又调到新华通讯社湖南分社,当专职摄影记者。总社为他配备了新的相机,环境和条件都大大地改善了。由于他的谦虚好学,又能吃苦耐劳,摄影的技艺逐渐提高,摄影作品的艺术性也跟之快速升华。祖国的一山一水一花一草一村一寨,都成了朱云风创作之源。他用那敏锐的目光寻找美,也用那灵巧的双手捕捉住大干世界千变万化之中瞬间的美。朱云风成功了,朱云风成了幸运儿。他正雄心勃勃闯冲艺术高峰之时,一个不要文化、不要艺术、不要科学和更不容忍美的“****”狂风在华夏大地刮起。风华正茂的朱云风从没有经历过的人生磨难,现如今赶上了。他所拍摄和发表的花卉、风光照片,统统被扣以“风花雪月”和“不突出无产阶级政治”的罪名而遭受批判,朱云风在“不理解也得慢慢理解”中沉默下来。但是,朱云风在沉默中深思,在深思中解脱,他感悟到人生的自我价值。他没有自悔少作,更没有移易初衷,凭着对摄影艺术的一往深情,静静地悄悄地痴痴地追求着自己热爱的事业。

而立之年,朱云风还没有个家。1965年冬,经人介绍,他认识了一位端庄秀丽的文静姑娘,从认识到熟识,从熟识到理解,云风遭挫之时,爱情没有变,在理解中得以巩固和发展。1967年他俩终于结婚了。这位好姑娘正是他至今相依相伴、朝夕相处的妻子冯力。她为他养育了一儿一女,给予他无私的奉献。

朱云风很想有个家,他得到了。这是一个有着炎黄子孙传统美德的温馨的家,这更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家。朱云风很感激冯力,他真诚地说过,如果我在摄影事业上有任何一点微小的成就,都是与她的支持分不开的。

1970年4月,朱云风调到新华社安徽分社工作,我也就在这时候认识他的。那时我在安徽生产建设兵团政治部主办的《兵团战士》报社工作,美术编辑兼摄影记者,每次集会我们几乎都能碰面,一回生两回熟,加上美术和摄影是姐妹艺术,逐渐地为切磋技艺而使我俩来往密切起来。别看他年长我十多岁,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摆谱,遇上他不懂的或不太清楚的问题时,他总是谦逊而又诚恳地向我询问。我碰上有关摄影技艺上不明白的问题时请教他,他也总是耐心而又细致地讲解给我听,从不厌烦。久而久之,我俩成了好友,在生活上互相关心,在学习上互相帮助,在工作上互相支持。当然,我从他身上学到的要多些。

记得有一年春节,正赶上漫天细雪,户外少有人走动。没想到,我刚起床,就听有人叩门。开门迎客,原来是他,约我去逍遥津公园拍雪中红梅。我胡乱地吃了点东西,带着相机,踏着嘎嘎作响的冰雪地,冒着凛冽的西北风,一路上说说笑笑直奔公园。

在公园里我俩整整呆了一上午。他和我探讨立意、构图。为了一个镜头,他能反复琢磨很长时间,爬墙头俯视,躺在雪地里仰看,如果遇上一株较为满意构图又很理想的梅树,而枝头雪被风刮落,他竟能静静地守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细雪盖满枝头,再认真地揿下快门,接着你就能看到他那欢快的行为,一边抖落身上的雪,一边放声大笑着。这时的朱云风,你说他得意忘形都不过分。别看他平时办事慢条斯理,说话低声细语,温文尔雅,而眼前拍照时的他是那般固执、倔犟,恰似拼命三郎,把身边的一切一切全抛脑后,置之度外,使我惊讶。惊讶过后,是我对他那种执著追求事业的忘我精神的敬佩。这使我想起摄影艺术家袁毅平先生在合肥逍遥津公园和我说过的话:“要想创作一幅理想的摄影艺术作品,除调动自身的才智外,更重要的是要不畏艰难,不怕苦累,充满信心,极度耐心,全身心投入进去。”朱云风正是这样进行创作的。

时光老人不停地向前,我和云风也没有停滞。我用画笔,他用相机,各自寻觅着创作的对象。我迷上了五彩缤纷、万紫千红的群芳,而云风迷上了千峰竟秀、万壑峥嵘的黄山。正如朱云风自己所言:“20年前,我刚调到安徽,一登上黄山,就被她那雄、奇、灵、秀的自然景色迷住了。当时感到,黄山集天下名山胜景于一处,不愧为天之骄子,这对摄影工作者来说,无疑是大自然最慷慨的赐予。”从此,黄山成了他梦绕魂牵的心灵故乡。

20年来,他已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登黄山了。但,每次登黄山后,他都有新的感受、体会和收获。他也总是捧出一大摞新作让我看,分享他丰收后的喜悦。我总是被他的作品中的那种意境和美感所震撼,所陶醉。

1988年8月,刘海粟先生在评读过朱云风黄山摄影艺术作品后,欣然命笔写下一首七言绝句:摄出黄山凛洌姿,铁鞋踏破雨丝丝。

春风吹入天都梦,醒折奇葩一两枝。

田苏先生则深有感受地说:“黄山以她包罗万象、秀美绝伦的天姿吸引着五大洲的亿万游赏者。古今往来,尤其是近几十年来,为黄山题韵、写真的画家、诗人、摄影家又何止千百,然而云风的作品是独具风貌的,不可替代的。他的黄山摄影正以鲜明独特的艺术个性,在中国民族的艺术琼林中熠熠生辉。”

然而,好的作品来之不易啊!朱云风只要上了黄山,无论是风晨雨夕,云涛漫涌,还是晴空朗月,烈日熏熏,他都爬坡攀岩,膛水涉涧,如痴如狂地奔走在黄山的峡谷峰巅、密林幽涧。他投身于黄山的怀抱,以心相守,以情相爱,以他的才智为黄山造像。

眼前,我捧读云风兄题签赠我的新作《黄山风光一一云风摄影集》时,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打心底祝愿他的作品不断问世,艺术青春永驻。黄山在期待他新的发现,九华山、天柱山、齐云山都在召唤着他。我深信年届花甲的朱云风精神不减当年,正在整装待发,实现他自己的格言:“我感谢大自然的慷慨赐予,我追求瞬间的永恒。”

1996年4月18日于合肥不闲居

(原载《江淮文史》199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