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帝君神化妙通记》中有钟离权、吕洞宾问答“性命”的内容。钟离权回答说:“一点灵明无昧,性也;一点元气常调,命也;性无命则无依倚,亦不能安止;命无性则不冲融,亦不能固密,二物混融一真玉芸。性也,命也,俱强名尔。,’(《正统道藏》第九册第7079页)在钟离权看来,人的本真机灵明白,没有昏昧,这就是性。人随元气而生,依靠元气而活,能够保持元气聚而不散,这就是命。性离开了命,就没有依托,也无法安定。命离开了性就会枯萎而没有生气,也不能牢固地存在。对人而言,性与命缺一不可,二者相辅相成,只有它们混融为一体,人才能复返.于道。吕洞宾在《敲爻歌》中作了更详细的阐发:命要传,性要悟,如圣超凡由汝作,三清路上少人行,六道门中争入去。报贤良,休慕顾,性命机关须守护,若还缺一不芳菲,指著波查应失路。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万劫阴灵难入圣。达命宗,迷祖性,恰似鉴容无宝镜,寿同天地一愚夫,权握家材无主柄。性命双修玄又玄,海底洪波驾法船,生擒活捉蛟龙首,始知匠手不须传。(《古今图书集成》第51册第62824页)
这是说,性对应于心和神,命对应于气和形。性的存在,如道体一样,恍恍惚惚,微妙玄通,必须通过悟的功夫才能把握,命则要靠实实在在的修炼。真正的性是道性,真正的命是虚无的元气,只有把性与命交融贯通为一体加以修炼,才能结丹。但总的说来,钟、吕注重的仍然主要是“换骨炼形”的炼气修命功法,他们说:“三礼既毕,静坐忘机,以行从法。……若以此便为道,但恐徒劳,终不见成,止于阴魄出壳而为鬼仙。(《灵宝毕法‘朝元炼气》)他们不相信仅仅凭借心性的修炼可以成就真仙,修心修性对他们而言还只是“内观”功法的一种不自觉的引申而已。
关于内丹修炼的功法。钟、吕认为,练功,得先立鼎器,拣药物,“试把天地轻拨动,真气时时聚太空,摸得乾坤作鼎器,颠倒宇宙任纵横(钟离权,《破迷正道歌》)。然后百日筑基,“初时上下风声吼,渐凝渐结紫气生,云满山中遮日月,此时一阵似蒙咙,默默自然云雾动,定里时闻霹雳轰。”然后和合,得药:“最初一点真种子,入得丹田万古春。”再百日巩固:“二气交结产婴孩,然后百日生神相。”再百日提高:“果然百日防危险,血化为膏体似银,果然百日无亏失,玉膏流润生光阴。”这样,“炎炎煅炼三百日,骤雨颠风满太空”,“辛苦都来十个月,内外虚明表里真,聚则成形散则气,返本还元太虚同”,最后达到“混元一气千里药,万劫常存不夜春,三千刻内婴儿像,瑞气彩云遮玉体……白日飞升谒上京”(《破迷正道歌》)的非凡成就。钟、吕把功法分为小乘、中乘、大乘,认为小乘功法成就人仙、中乘功法成就地仙、大乘功法成就天仙,并分别讲解了这三种功法。钟离权、吕洞宾是俗传“八仙”中的两位,在民间有深远的影响。他们是道教内丹学派的开创者。他们的思想对王重阳的北派全真教影响很大。对南派全真教也同样。张伯端在修内丹、注重《周易参同契》和《道德经》、内丹功法、性命双修、儒道佛三教合一、在尘世中修道等等方面都既继承又发展了钟、吕的思想。这样,经过张伯端的集大成工作,内丹学完全确立起来了。
施肩吾在其《养生决疑序》中,不赞成那些追求长生的“服气绝粒者、驱役考召者、恬静无欲者、修仙炼行者”的做法,这就把服气、辟谷、斋醮符箓等等传统道教的道术都否定了。他还说:神因形而住留,形因神而存在,神要是外散,形也就难以保住。服饵草木金石以坚固形体,却不懂得草木金石的性质,也不弄清四时逆顺转变的时机,久久服食,反而伤了自己的和气,最远不出中年,各种疾病祸害就接踵而至了(《全唐诗》卷494)。在这里,他又否定了阳神出壳,重神不重形的道术,也否定了重形而不重神的外丹服食。那么,他看重的道术是什么呢?这首先得弄清楚他选择道术的依据。他认为,培育性命的根本在于“元和”。什么是“元和”呢?他在《座右铭》中说:“不悲不乐,恬澹无为者,谓之元和”。为此,他借用佛教的空的概念,提出了元和的五种境界:顽空、性空、法空、真空、不空。一无所知为顽空,避开尘世,“泯灭诸相,不生一意”是为性空,这是佛教的要求。道教则要求法空、真空、不空。在红尘中“无欲无念”,“块然无用于潜龙,乾位初通于元谷”,理解生死本源,领会识相分别,这是法空。进一步“知色不色,有正色以视之,知空不空,有真空而在矣”,玄外有玄,理外有理,把握这一点便是真空。进而,合天地人的至大、至虚、至空而又涵育万物,便能“换凡骨为仙体,变萱草为松桧”,在静中生动,在动中有静,在有为处无为,无为而无不为,这才是不空的最高境界。总之,“丹田自种留年药,玄谷长生续命芝,世上漫忙兼漫走,不知求己更求人”(《修仙词》,《全唐诗》卷494)。这里,施肩吾深受禅宗的思想影响,几乎彻底否定了传统的道教修炼方术,而只是纯粹从心中用顿悟的方法去追求一种心性境界。
陈抟(871~989年),字图南,是吕洞宾的好朋友。陈抟早年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热衷于建功立业的人。他密切关注政治形势,据说每每对镜子自言自语:“非仙而即帝”。据说他曾经结聚了数十个年轻人企图夺后周之权,半路上听到赵匡胤陈桥兵变的消息,自知无力回天,只好作罢,回到华山从此安心做道士修炼求仙。不过也有另外的很多传说。据《续湘野录》所说,宋太祖赵匡胤、太宗赵光义与韩王赵普未得志时,一起游长安。陈抟骑驴遇到他们,下驴大笑,左手拉住太祖,右手握着太宗,并与赵普一同到酒楼饮酒。赵普偶然坐了左席,陈抟怒斥他:紫微帝桓一小星岂可据上坐?《东轩笔录·卷一》(中华书局1983年出版,第2页)说,陈抟有一天骑驴游华阴市,听到别人说:“赵检点作官家”,即惊喜大笑说:“天下这回定叠也。”这说的是陈抟告诉龙兴的帝王受命之符。陈抟的诗才很高,写了六百多首诗。他擅长为人相卜,“能逆知人意”。陈抟在后周和北宋时期都受朝廷召见过。北宋太平兴国(976~983年)年间就两次受诏人朝,被赐希夷先生,赏赐很丰厚。总之,陈抟的人生经历,甚至关于他的生与死,都有很多传说,充满了神秘色彩。
陈抟的著作有《阴真君还丹歌诀注》、《易龙图序》、《正易心法注》(这尚存疑)、《九室指玄篇》、《赤松子诫》、《观空篇》、《人伦风鉴》、《钓谭集》、《三峰寓言》、《高阳集》等,又有《无极图》、《先天图》等流传下来。
陈抟以象数的形式来表达他的宇宙自然观。“天地未合之数”是先天的、根本的,“天地已合之位”则是后天的,是由“天地未合之数”演变而来的。这一结构演变即天地的生成。陈抟以最简单的数和象显示了世界在奇偶性、有序性、同构性、对称性等方面的秩序。陈抟的《正易心法注》直接用心领悟卦爻象数的本义,用人体十二经脉的血气周期运行来解说阴阳之学,为内丹修炼服务。
陈抟的内丹思想可从他的《无极图》看出。该图最下面一层代表无极,静极而动,即可得窍,接着依次进入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复归无极”几个阶段。这里描述的功法实际上是小周天、大周天。
陈抟强调“捐情去欲,静笃归根”,依次超越“顽空”、“性空”、“法空”、“真空”四个阶段,达到“不空”而成仙的境界。这与施肩吾的五空思想很相似。陈抟还从吕洞宾弟子五龙处得到了“五龙酣卧法”而加以改造成为在后世影响很大的睡功。其方法从他的诗中大体上可以看出来:“至人本无梦,其梦乃游仙。真人亦无睡,睡则浮云烟。炉里长存药,壶中别有天。欲知睡梦里,人间第一玄。陈抟的弟子众多,有张乖崖、付林、李之才、涂定详、贾得升、种放、刘牧、张无梦等,人才辈出,其中种放、刘牧、张无梦是最为有名的。张无梦的弟子,即陈抟的再传弟子陈景元(10247~1094年)也是一个颇有作为的道教理论家。
陈抟的思想对后人影响非常大。他在《易龙图序》中的河图、洛书成为此后周易象数学研究中至关重要的两个图式。他力图用象数的方式去描摹宇宙的图景,对宋代理学、周易象数学和道教哲学影响很大。陈抟开道术易图一体化的先河,对后世道教易学影响深远。全真教南宗的创始人张伯端的思想与他有关。邵雍的思想也深受他的先天学的影响。周敦颐的《太极图》思想也渊源于他的后天之学。通过邵雍、周敦颐,陈抟的思想对宋明理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