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以来,道士们对斋醮别出心裁,花样翻新,斋醮仪式变得异常混乱。上清、涂炭两类斋仪似乎已被淘汰,灵宝派的斋法占据主导地位。而且,斋、醮的名目、内容已经膨胀了很多。例如,盛唐时的斋法只不过有七、八种,而到了杜光庭时代,他所见到的已有二十七种,而且比以前的复杂多了。过去的醮,所祭的神不过是几位,多则到几十位,而到杜光庭时代则多达“三千六百”。过去的醮,使用的供品不过是糈米、玉壁、薄酒、三牲,而这时的大醮用的则是捐、巾、衣、金环、盐、钱、墨、笔、砚、水果,灯的品种多了,仪仗也复杂了,还多出了各种各样的牌位、玉简、金龙等等。仪式的形式变了,仪式的内容也变了。过去的斋、醮,无论是斋主或道士,都极端虔诚恭敬,道场的气氛显得悲凉肃穆,针对的目的是具体的、实在的消灾除难、治病救人。到了唐代,天子、妃嫔、百官、文人士大夫都参加进来了,那种自我折磨、痛心忏悔、认真首过、祈盼免灾除祸的内容没有了,道士们也不那么全神贯注、聚精会神了,场面上的气氛随之大变,虔敬诚信、庄重肃穆的感觉不复存在。斋醮变成了人们忘却烦恼、寄托希望,获得生活的信心,求得心灵的自由和解脱,甚至成了社交和娱乐的一种形式。明知是自欺欺人,也让心灵得以麻醉一番、放松一刻。所有这些都说明,有必要对道教的斋醮仪式进行系统的整理,并顺应新的形势作出修订。为此,杜光庭本着天人感应的思想,把道教各派的斋醮仪式统一起来,进行了整理和修订,使之规范化。他把斋分为“祭祀之斋”和“心斋”两种,建立了道场戒约以约束参与法事的道士,在诸多斋仪的“发愿”这一程序中特别突出了济世度人的思想。强化了利用斋醮科仪解除人世间种种人际关系的冤怼,追求“无冤结”的理想社会的内容。同时,他还把道教的表奏、词章、颂赞、咒、愿等威仪加以文饰,使之大众化。
总之,杜光庭对道教建设作出了多方面的贡献,当时的人评价他“词林万叶,学海千寻,扶宗立教,天下第一”。杜广庭可以说是道教科仪的完成者。他制定的道门科范,盛行于两宋,影响到明清,成为道士做法事的依据。虽然在他之后还有人对这些规范进行过局部的修订和发展,但就总体成就而言,无人能出其右。
开张天岸马,奇异人中龙
——钟吕陈抟学派的内丹学理论建构
在钟吕之前,或与钟吕同时而稍前,崔希范著有《崔公入药镜》一卷,对内丹理论和功法作了全面系统的论述,描述了结丹、运河车、架鹤桥、把握火候等诸多方面。该书文字简炼,易读易记,被后世内丹家作为常用口诀。该书对催生内丹学起了重大的作用。吕洞宾曾经作诗赞扬它说:“因看《崔公人药镜》,令人心地转分明。”后来的刘海蟾、张伯端、石泰、白玉蟾均受此书的影响很大,全真教北宗的一个支派也受过它的影响。
晚唐时期,适应趋于不稳定和混乱的社会秩序的情况,经过中唐以来道教学者们的持续不断的努力,内丹术的理论逐渐趋于成熟。到了唐代末年,诞生了钟吕——陈抟学派,他们以《道德经》、《周易参同契》、《阴符经》的思想为主体,通过《庄子》与佛教禅宗沟通,吸收消化了佛教心性论的一些思想,再纳入儒家的一些伦理道德观念,借鉴、改造外丹学的理论模型,初步把内丹学的理论体系建构起来了。他们中的代表人物主要是:钟离权、吕洞宾、施肩吾、陈抟、谭峭、张无梦、刘海蟾、陈景元等。
关于钟离权、吕洞宾的生卒年代,已经难以确考,因而争议颇多。不过,一般认为,他们是唐代末年至北宋初年的人。钟离权,字云房,号正阳真人。咸阳人,为俗传八仙之一。他曾经师从王玄甫学习符箓、丹诀、周天火候和青龙剑法等。他的著作有《灵宝毕法》、《破迷正道歌》、《还丹歌》、《赠洞宾丹诀》等。吕岩,字洞宾,号纯阳子,京兆(今陕西西安)人,传说百余岁面容仍犹如儿童,步履轻疾,顷刻数百里,是俗传八仙中最具有影响的人。他的著作有《敲爻歌》、《百字碑》、《了三得一经》、《九真玉书》、《肘后三成篇》、《纯阳真人金丹诀》等等,后人将他的文章和诗词辑录为《吕祖全书》,但其中有不少是后人附会的著作,而且真伪难辨。钟离权、吕洞宾的著作流行于世,大约是在北宋末年。《宣和书谱》卷十九说钟、吕有“问答语及诗成集”,此问答语应当就是《道藏》所收录的《钟吕传道集》。曾造所辑录的《道枢》节录,名《传道篇》。《道枢》所录钟吕之说尚有《灵宝篇》、《百问篇》、《肘后三成篇》、《修真指玄篇》、《众妙篇》等等。
至于钟、吕之间的关系,一般认为钟离权是吕洞宾的师父,当然也有人认为吕洞宾只是钟离权的道友。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俩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
钟离权、吕洞宾的思想也大同小异。由施肩吾记录他们二人关于内丹修炼的问答而整理传世的《钟吕传道集》大体可以反映出他们的思想。全书以天人合一思想为基础,阴阳五行学说为核心,炼形、炼气、炼神为方法,系统地把前人内丹修炼方面的一些零零星星的思想片断总结糅合在一起,比较具体地界定了一些从外丹烧炼中移植过来的内丹学术语,系统地阐述了功法步骤和证验阶次,初步建立了钟吕派内丹体系,对后世影响甚大。到张伯端聚大成而著《悟真篇》,使道教内丹学完全确立起来,外丹修炼不再成为道教的主流并逐渐被抛弃。施肩吾,字希圣,号东斋,睦州分水(今浙江桐庐西北)人,元和十年(815年)进士,修道于洪州(今江西新建县)西山,世称华阳真人。他的著作有《西山群仙会真记》、《太白经》、《黄帝阴符经解》、《钟吕传道集》等。
《西山群仙会真记》是钟吕学派的重要著作。它引《十洲记》说:“纯阴无阳,鬼也。纯阳无阴,仙也。阴阳相杂,人也。鬼则阴灵之炁,凝而为形。仙则阳和之炁不散,炼而为质。人以阳尽而为鬼,鬼者,人之归也。人以阴尽而为仙,仙者,人之迁也。”(《西山群仙会真记.补损》)
唐代神仙家的著作《太清存神炼气五时七侯诀》、《洞玄灵宝定观经》、《坐忘论·坐忘枢翼》、《神仙可学论》都认为,神仙是有等级之分的。
《钟吕传道集》继承这一思想,也把仙人分为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五等,他们的差别在于闻道、悟道和修炼的不同。鬼仙是因为没有悟通大道,急于求成;人仙则是专著于大道之中的一法一术,也没有真正领悟大道。在它看来,道有邪有正,儒、释是邪,道教是正(《西山群仙会真记·识道》)。那么,他们所谓的“正道”是什么呢?
及乎真原一判,大扑已散。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一为体,二为用,三为造化。体用不出于阴阳,造化皆因于****。上中下列为三才,天地人共得一道。道生二气,二气生三才,三才生五行,五行生万物。万物之中,最灵最贵者,人也。惟人也,穷万物之理,尽一己之性,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全命保生,以合于道,当与天地齐其坚固,同得长久。(《钟吕传道集·论大道第二》)
这可视为钟吕学派内丹思想的纲领。人来自于道,当然“道不远人”,人未得道的原因只可能是“人自远于道”。人之所以远于道,是因为养命不知法。之所以不知法,主要是因为不能把握好下午的时刻。之所以不能把握好时刻,是因为没有掌握“天地之机。”所谓“:天地之机”,就是阴阳升降之理,日月交会之度。道判天地,则“天道以乾为体,阳为用,积气在上;地道以坤为体,阴为用,积水在下”(《钟吕传道集·论天地》)。
乾坤相交而生四象、五行、八卦,继而生万物。天地阴阳不断升降交合,周而复始,运行不已。人的修炼应该效法它,使肾水、心火升降交合,取坎填离,水火互济,上下往复,如果能做到生机没有亏损,寿命自然就能延长(同上)。但是,对天地的效法不仅是定性的,还是定量的,即要取法天地的年、月、日、时之数。把握这一点,就要“识身中之时”,即如《西山群仙会真记·识时》所说:“炼形住世,以炁为先。用五行相克之时。炼炁超凡,以时为先,使三田反复之侯。修真之士不见功者,以旺时不收,损时不补,散时不聚,合时不取,无时不齐,还时不炼,不知交会之时,又无采取之法,磋时乱日,不见尺寸之功,安得比天地长久,日月坚固哉?”如果把握了天地转变的关键之机,而且还能把握准转变的时刻,人如果还是远于道,原因就只有一个,“所学之法不真”。那什么是真法呢?《钟吕传道集·识法》强调,斋戒、休粮、采气、漱咽、离妻、断味、禅定、不语、采阴、服气、持净、息心、绝累、开顶、缩龟、绝迹、看读、烧炼、定息、导引、采补、吐纳、布施、供养、救济、人山、识性、不动、受持等都只是“养命之下法”、“集神之小术”,是“傍门小法”,它们修炼容易,一开始容易见到成效,所以一般人互相传授,风糜一时,但这些人到死都不明白这是画饼充饥,败坏大道的邪门歪道。真正的大法是:铅中取银,砂中取汞,龙虎****,锻炼成宝而得金丹大药,保送黄庭而采药,接着河车搬运、抽铅添汞而养胎仙,炼形化气,炼气成神而成仙。这其中伴随有存想和内观的运用。
唐代晚期的内外丹往往结合在一起。钟吕也没有完全否定外丹。他们认为,如果人是晚年才开始修道,因为心肾已经不太坚固,“必也假五金八石,积日累月炼成三品”来“助接真气”(《钟吕传道集·论丹药第九》),然后再炼内丹,这才有成功的希望。但他们认为,外丹烧炼很难成功,一是因为药材不真,二是因为不知火候,三是没有做到年中不差月,月中不差日,加减有数,进退有时。他们也不主张单纯的炼外丹,因为这样会导致“气弱神衰,天地秀气不能停留,返为害不细矣”。何况外丹烧炼只能疗病安乐,“浩劫不死”,“升举自如,展臂可千里万里”,但不能“返于蓬莱”,“超凡入圣”(《钟吕传道集·真丹药》)。
《密传正阳真人灵宝毕法》是钟离权著,吕洞宾传的著作。这是钟吕内丹学派早期的重要著作。该书阐述了大道、天地之理,阴阳五行模式,把天地当作一个大宇宙,把人身当作一个小宇宙,以人身为炉摹拟天地运行的规律、机制而炼丹,“内真而外真自应”、“内妙而外妙自应”(《灵宝毕法·朝元炼气》)。该书具体阐述了地仙、人仙、神仙三乘修炼方法。
概括起来说,钟离权、吕洞宾的思想主要是在以下几个方面:以《周易参同契》、《道德经》为本。《吕祖志》中说:“戒斋等候一阳生,便尽周天参同理,参同理,炼金丹……”“那个仙经述此方,参同大易显阴阳”。这明确点明他们的思想来源于《周易参同契》。它还说:“八卦三元全籍贡,五行四象岂离铅?”(吕洞宾,《渔父词。指路》)这些说明,吕洞宾所用的理论模型就是《周易参同契》所讲的阴阳、三才、四象、五行、八卦等。《周易参同契》是吕洞宾的思想渊源之一。
钟离权、吕洞宾也频繁地引用《道德经》的词句和话语。例如,“静则无为动是色”(《吕祖志》)的“无为”,来源于《道德经》。“胎息丹田涌真火,老氏自此号婴儿”(吕洞宾,《窑头坯歌》)也与《道德经》有关。吕洞宾在《谷神歌》中所说的“这个道,非常道,性命根,生死窍显然也深受《道德经》影响。《钟吕传道集·论大道第二》所说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一为体,二为用,三为造化”则是直接引用了老子《道德经》中的话。
钟离权、吕洞宾认为,内部的阴阳二气的升降、五脏六腑的运化互动与自然界日月明晦、五行六运相应,即“内真而外真自运”,“内妙而外妙自运”。它的内炼成仙的原理是以人身一小天地的天人合一论为基础的。
在他们看来,“道”是阴阳五行之至精的凝聚体,是永恒的。按照天人一体的原理,人身中亦有阴阳五行之至精,效法自然,以己身为天地,循阴阳转化和五行相生相克而逆转运动,就可以使阴阳五行之精凝聚,成丹得“道”,登临仙境,与道同在,长生不死。
他们认为,内丹修炼涉及性和命两个方面,必须性命双修才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