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命运残酷,他向往光明渴望靠近,却要狠心……。
“喂,夏星沉,你别抢蜗牛的活行不行。”
玩笑的语气,不经意间他的名字自她红唇下流泻而出。
夏星沉心头一震,唇角依旧挂着微微笑意,可随即发觉胸口刚刚压下的痛楚又缠了上来。忽记起什么,再顾不得胸口不适,连忙加快脚步掠过去。
这是一处十分独特巧妙的山谷,一排精致小屋背靠那成片的雪白梅红,而小屋前面是一块平整的空地。空地之前,有一处清澈见底的深潭,与深潭相连接的就是自高山流淌而下的泉水。
此刻,慕晓枫就在那块空地站着。她前面是一块天然平整光滑大石,石头上已经摆放好酿酒的工具。
她一见立即就来了动手的兴趣,但苦于无人指导正不知从何处下手。
是以她略略回首,掠见夏星沉慢悠悠的端着优雅慵懒的姿态往这边走,一时忍不住就喊了出来。
夏星沉掠过来时,见她正一脸苦恼模样,一时心下觉得好笑,又暗中生出淡淡庆幸。
幸好,她虽聪慧狡黠,却并非事事都能无师自通。
这个时候,夏星沉都不记得要与她计较刚才嘲笑他似蜗牛了。
身形一动,已掠到那块平整光滑大石旁边,袖手一抄,就将上面看似精致实则糙厉的一套陶瓷给抄走。然后在少女惊讶的眼神里,变戏法似的一个眨眼转身之间,又放了一套青灰色的陶瓷在上面。
“酿雪梅三日晴,用这套瓷器最好。”
慕晓枫似笑非笑的掠了他一眼,随手拿起其中一只口杯看了看,漫不经心应道,“哦,这杯子看起来确实挺不错,起码比刚才那套要好。”
夏星沉眸光变了变,只唇角那微微笑意仍旧流漾着几许浅淡慵懒风流。
垂首,也拿起其中一只青灰口杯,仿佛有意无意避开她的目光。
只含笑淡淡道,“慕姑娘称赞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不过慕姑娘要学酿酒的话,是不是该交点学费孝敬一下师父?”
慕晓枫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击他这半认真半试探的话,眼珠忽然便惊愕得瞪圆了。
“这里景致如画,夏公子却抛下我们独与佳人躲在这蕴酿美酒,是不是太让人伤心了?”
慕晓枫瞪大的眼珠来不及回复正常,就见眼前一字排开的仿佛突然从天而降的美人们,其中一人笑意盈盈的扭着扶风弱柳腰肢靠前一步,娇嗔的打趣起夏星沉来。
一、二、三……七、八,一共八位各具特色的美人身后不远,伫立着一色潋滟如画的锦衣男子。他孤静淡远的姿态,颀长俊美的身影,慕晓枫抬头望去,只觉这漫山雪白梅红,都不及他一人容色灿烂。
少女瞪圆的眼珠微微缩了缩,惊讶到了极致,她反而忘了最正常的反应。
夏星沉一眼掠去,便已将复杂神色尽压眼底,不动声色含笑间靠近她身边并肩而立。
“各位美人能拔冗前来,是夏某荣幸。”
他目光往远处那独立红梅下仿佛遗世而存的男子暼了暼,随即高声道,“各位美人能劳离王殿下大驾相送,是夏某荣幸,亦是各位美人的荣幸。”
慕晓枫目光从那群美人中飘了飘,再飘向远处的锦衣男子时,错愕里似乎霎时染了不明苦涩,以至她失神片刻,手里的口杯突然“哐当”的落地跌得七零八落。
这脆响声让她惊了惊,也惊回了她恍惚飘远的思绪。
慕晓枫低头,下意识蹲下去想要收拾碎片。夏星沉却快她一步也弯腰伸手去拾,“这些粗重活,怎么能让如花似玉的慕姑娘来做。”
可慕晓枫已经捡了两块碎瓷在手,见他伸手过来要拿,自然不让。也就是这一本能的躲闪动作,她一不小心就被手里的碎瓷扎破其中一根指头。
夏星沉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搁一边,自怀里掏出一块干净帕手撕了细条,可想了想,并没有立即替她包扎,“怎么样?不碍事吧?”
平淡温和的语气里竟透了他自己也不觉的紧张。
慕晓枫心头颤了颤,她捏住自己冒血的指头,有些复杂的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将那块沾了她血迹的碎瓷放在大石上,随后才站起来往深潭边走去。
“不碍事,破一点皮而已,先清洗了伤口再包扎。”
夏星沉眼色深了深,拿着帕子的手僵了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见她手指冒血,竟然会紧张得乱了方寸。
在他失神的片刻,慕晓枫已经洗净伤口站了起来。
淡淡馨香挟风拂来,夏星沉略略举步,将手里撕细的帕子扬了扬。慕晓枫倒是想自己包扎,夏星沉只看她一眼,便不容商量的道,“你一只手来包扎,方便吗?”
少女张嘴,想跟他论一论那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可夏星沉直接执住她手指,熟练而迅速的在她开口拒绝前就已经漂亮的包扎完成了。
最后,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只能是不太情愿的隐约透着别扭的“谢谢”二字。
而刚才还远远站在山坡红梅下的楚离歌,这时也无声无息掠到了水潭边。
那群美人见夏星沉温柔熟练的替慕晓枫包扎完,也施施然款款包围过来。一人掩嘴笑道,“右相风流,果然不假。”
另一人接着轻笑道,“夏公子风流热情,也很真实。”
慕晓枫看了看已经被美人包围在中间的靛蓝身影,缓缓退了出去。这一退,自然得退远些,可不能在眼前打扰夏星沉与他的红颜知己叙旧谈心。
待她在那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前站定,眼前便忽然被一片风华潋滟的阴影覆盖。因为靠得近,淡淡的冷冽青竹气息便似四周无形空气一样随风充斥鼻端。
慕晓枫抗拒的皱了皱眉,下意识略略后退半步,才抬头看他,“殿下好兴致。”
楚离歌默默看她一眼,眼神微微泛凉,这话该他说才对。
察觉到她抗拒他靠近,连面容淡漠之色都融了两分冷意。她退半步,他便靠前一步,同时,目光还用力的往她受伤的指头扫了扫。
也不待慕晓枫反应,直接伸手执着她手腕抬起。在少女诧异的目光下,他小心翼翼却飞快的拆掉她指头包扎好的帕子,然后嫌弃的盯了一眼就扫至一旁。
慕晓枫愕然的撑大眼珠,不停地眨呀眨,心里这时实在是各种困惑疑问。
可楚离歌仿佛没感受到她疑问闪闪的眼神有多用力一样,只顾低头专注的察看她指头伤口。
然后掏出自身携带的干净帕子也撕成细条,再认真的轻柔的却也极笨拙的替她包扎起来。
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不以为然道,“就是破了一点点皮而已。”用得着搞这么隆重复杂吗?
拆了夏星沉给她包的,再重新包扎一遍。
她可以将他的行为理解为……嗯,什么呢?
吃醋?
这个词突兀浮上脑海,连慕晓枫自己都骤然吓了一跳,下意识拿眼角瞄了瞄他,见他神色淡漠平静,根本看不出一丝波动异样。
少女不禁随即自嘲的在心头笑了笑,这就是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只适合世人仰望的遥遥玉树。
一定是她想多了。
仿佛为了印证慕晓枫心中推测一样,终于笨手笨脚费力的给她重新包扎好的楚离歌,默默松了口气,然后掠了眼被他扫到一旁的原来夏星沉的手帕,淡淡道,“脏。”
少女心不在焉的顺着他目光往那被丢弃的帕子看了看,心想哪里脏了,她可看不出来。
嫌弃夏星沉的脏,也不见得你的就有多干净。
楚离歌目光在她脸上轻轻点了点,随后带着嫌弃的眼神又往那帕子掠了掠,“雪水。”
慕晓枫无语的看他一眼,心头顿时闷闷的。
好吧,这解释够清楚了,刚才确实是她想多了。夏星沉刚才给她包扎的时候,一定是帕子不小心沾到雪水,他倒是眼神犀利,那么一角的小小湿润也被他看出来了。
楚离歌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冷下脸不说话,不过对于她情绪的变化他却是十分敏锐。
他默默望了眼被一群红颜知己堵在中间的夏星沉,眼角微微流泛出丝丝森凉来。
眸光掠转,在少女怏怏面容上凝了凝,随即往白雪红梅那面山坡望去,“走走?”
慕晓枫看了看他站在身边的姿态,根本就不容她退缩拒绝。
可看了看夏星沉,大概一时半会他也抽不开身来教她酿酒了。
她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瞄他一眼,然后转身往那面栽种红梅的山坡走去。
楚离歌转身前,深深看了眼大石上安静的碎瓷与那块他扫落的帕子,其中沾染的血迹在雪白银妆里显得尤为醒目。
他只要抬抬手指,就可以将那两样带着她气息与生命力的东西毁去。但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纤长身影,抬起的大袖又无声无息垂了下去。
这个大胆的女人,看似无意划破指头,却容许夏星沉替她包扎。
一定是想用“无心”之举,成全夏星沉这一路的执念。
她也不想想,万一夏星沉对她有祸心,她自己会有多危险。
楚离歌又静静的打量了眼那边看似游刃周旋在众美当中的夏星沉,在心中衡量了一会利弊之后,决定相信她一次。
如果以后证明这个女人眼光看差了,大不了他再替她善后。
对她的血液感兴趣,夏星沉身上也有难除的沉痾疾顽?
疑窦一起,便在心中牢牢扎根。
慕晓枫心里莫名气恼,这会的脚步快得很。楚离歌略一停顿,就见她已走得远远。
这个女人!
眼底微微流转淡淡无奈,他似是勾唇低低叹息了一声,又似只是将薄唇抿得更紧一些。
略一思索,他干脆身形一掠,直接施展轻功追到她身边。
在她身边停下的时候,冷淡眼神透着隐隐茫然,他不明白她莫名其妙在气恼什么。
貎似他没有做过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吧?
楚离歌瞄了瞄她微微沉冷的侧脸,暗中默默揣测,莫非是因为刚才他扔了夏星沉给她包扎的帕子?
难道在她心里,夏星沉一条烂帕子比他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