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大海蓝色波涛的深处,启明星刚在天空中闪烁时,一只孤独的客船张满风帆,如箭一般地在海涛中搏击而行。
经过多日航行,宋子文终于回到了上海。六年前,他是从这里登船求学;六年后他以经济学博士的身份回到了这里。六年的时间虽不长,却给了他知识和力量,令他踌躇满志,血气方刚。
在上海港,父母以骨肉深情迎接了他和小妹。时空把他们隔开,时空又让他们团聚。亲情的话儿说不完,直到海关的钟声“咚咚”响起,他们才驱车驶回温馨的家。
这时的1917年,国内形势有所缓和,孙中山先生所领导的革命大本营,已由日本转移到国内。宋氏一家人也结束了流亡生涯。在举国讨袁声中,袁世凯这个窃国大盗,在国人的一片唾骂声中一命呜呼。此时,有人认为,袁贼已死,天下太平。而宋查理自有主见,对形势并不乐观。他主张为恢复约法应继续斗争,并积极协助孙中山先生起草《恢复约法宣言》。
宋子文和宋美龄的回国,使宋家的晚餐喜气洋洋。妈咪让仆人做了几个菜,加了法国葡萄名酒,以示庆贺。全家围着餐桌,谈笑风声,尽享天伦之乐。
“爸爸,我的工作……”宋子文抹抹嘴角问。
“本来,我想让你留在身边,统管财务。这也是我送你留学的初衷,大概你也知道。”说到这里,宋查理叹了口气,“形势不由人啊!国家已成这个样子,国将不国,军阀混战,烽火连天,不消说搞经济,就是连性命也难保全。国乱则民不安。爸爸已经与孙先生捆绑在一起,以兴国立邦为旨,铲除军阀割据,实现天下大同。可是这个路还要走很长很长啊!关于你的工作一事,我已考虑很久,准备让你去汉冶萍公司。这个大公司,是一个经营煤矿、铁矿和钢铁的工业联合体,在国内外声誉很高。希望你能进去,发挥你的才能,做出些成绩来,让爸爸看看。”
“爸爸,我听你的安排。”宋子文显得有些激动。
“不过,盛总裁还没有给我最后回信。我相信我们是多年的至交,他会给面子的。”宋查理说到这里,站起来,“由小到大,一个人连一个厂都治理不好,难成国家栋梁之才!子文,我说的对吗?”
“是,爸爸。我相信我的知识和我的异国关系,我能胜任的。爸爸,请你放心。”
宋查理打量着西装革履的儿子,精神抖擞,因酒喝得多了些,满面红光。在儿子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血脉、自己的希望。“OK,爸爸现在就给盛总裁去电催问。”
“谢谢爸爸。”
“你若是干得好的话,等革命胜利了,我向孙先生推荐你当国民革命政府的财政部长,好吗?”
“爸爸,那是远话。让我从第一步开始吧!”
宋子文在上海与亲人团圆不到一周,在汉冶萍公司盛宣怀总裁的催促下,便去武汉报到。
汉冶萍公司是中国最早的钢铁联合企业。统辖汉阳铁厂、大冶铁矿和萍乡煤矿。1889年(光绪十五年)春,两广总督张之洞等筹划在广州建立铁厂,同年他调任湖广总督,筹办的炼铁厂也随迁汉阳。1890年在大别山下动工兴建铁厂。接着又决定在大冶开采铁矿,1891年大冶铁矿投产。1893年汉阳铁厂基本完工,共有6个大厂,4个小厂,炼炉两座,1894年投产。开始均为官办。从筹办起至1895年,共用经费580余万两白银。中日甲午战争后,清政府因无力筹措经费,于1896年改为“官督商办”,由盛宣怀招股100万两接办。1898年,为汉阳铁厂燃料,又招投100万两,开办萍乡煤矿局,在江西萍乡开采煤矿。厂、矿经营腐败,不几年负债高于股本。1908年盛宣怀批准合并扩充,名为“汉冶萍煤铁厂矿公司”。实为“商办”,实权仍为盛把持。辛亥革命前夕,汉阳铁厂工人约3000人,每年出钢7万吨;萍乡煤矿工人3000余人,每年出煤60万吨。腐败情况更甚,连年亏损。从1903年起,盛以厂、矿财产做抵押,陆续向日本借款,用生铁和铁砂廉价抵偿,公司逐渐为日人控制。北洋政府和国民党政府时期,又续借大量日款,公司大权傍落入日本人手中。
1896年(光绪二十二年)盛宣怀接办汉阳铁厂后,招募商股很不顺利,遂依靠兴借外币来维持和扩建。从1902年到1906年,汉阳铁厂先后三次向日商大仑组、兴业银行和三井物产株载会社借款425万日元,约合库银301万余两。1898年开办萍乡煤矿,又先后向德商礼和洋行、日商大仑组、华俄道胜银行借款。1908年,汉阳铁厂、大冶铁矿和萍乡煤矿合并组成汉冶萍煤铁厂矿公司,预定商股2000万元;其中由老股升值的占500万元,尚有1500万元需另招新股。但只招到百余万元,又不得不向日本借款。因此汉冶萍公司长期受到日本人控制。自1899年汉阳铁厂同日本八幡制所订立通易煤铁合同起,盛宣怀就开始同日本商人勾结。合同确定大冶铁矿砂除汉厂自用外,应尽先售与日本,八幡制铁所可以预购。
从1908年到辛亥革命前夕,汉冶萍公司举借外债12笔,其中借自日本人的有6笔。借款都以厂矿财产和铁砂为担保,铁砂售价由双方议定,不受国际市场的影响,截至1911年,该公司总计用银共合银元3200余万两,除股本1000万两外,其余2200余万两都是债款。负债既多,利息负担自然极其沉重。自盛宣怀接办至辛亥革命时的15年间,汉冶萍三厂矿先后支出的借款利息和股息共达1000余万元,约占同期总支出的1/3。北洋军阀统治时期,该公司又继续向日本借款17次,借款总额共约370万日元和白银262万两,受日本人的控制更加严重。对于博士生的到来,总裁盛宣怀和其子盛泽丞总经理表示出热烈欢迎的诚意,并为宋子文举行了接风晚宴。出席晚宴的,不光有盛宣怀和他的朋友,还有其家人,包括他的18岁的爱女盛谨如小姐。
席间,盛宣怀问:“为什么不让你爸爸与你一起来?”
“爸爸很忙,抽不出身。”宋子文回答。
“我和你爸爸是老朋友了。当年为修筑中国的第一条铁路——淞沪铁路有过深交。你来,我并不只看重关系,而是注重你的人才难得。在美国,读了几年书啊?”
“在哈佛大学读了四年,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了两年。”宋子文一一作答。
“好啊,你是洋博士,我们公司也就缺这样的高等人才。”
“总裁,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当然要学以致用,主要是帮助你大哥盛泽丞管好账目。”接着,盛宣怀又把其子盛泽丞介绍给宋子文,“这就是你的总经理,我的长子盛泽丞。今后你们就在一起工作了。”
“欢迎欢迎。”盛泽丞伸出热情的手。接着又把小妹盛谨如介绍给宋子文,“这是我的小妹盛谨如,也是我的助手。”
“欢迎欢迎。”盛谨如莞尔一笑,楚楚动人。
“请小姐多多关照。”宋子文深鞠一躬,风度翩翩,给小姐留下了第一美感。
席间,大家谈笑风声,好不热闹。盛谨如小姐不时地往宋子文碗里夹菜,倒使宋子文不好意思起来。
在宋子文来公司三个月后一个落霞的傍晚,爱情悄然地向他走来,使他猝不及防。本来一心扑于事业的宋子文,像所有男人一样,先建业后立家,并没有把爱情放到日程上来。他听了盛谨如小姐的表白,心里一时没有了谱。
爱情,多么撩人心扉的字眼!
上帝缔造了人,人就有爱和被爱的权利。爱和被爱是幸福的。这叫“自由”,抑为缘分。然而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封建社会里,自由会被扭曲,缘分也会被割断。
盛谨如小姐是拿着一张上海《金融时报》走进宋子文办公室的,报纸上登载着宋子文的大名,称他是“金融界的理财好手”、“汉冶萍公司的希望之星”,文章中大量列举了宋子文来公司后的几项大的举动,称他是公司的“智多星”。对这张报纸宋子文不屑一顾,可是,姑娘的爱火却在燃烧。她看着宋子文不屑一顾的样子,说:“中国的金融界还有第二个子文吗?”
宋子文抬头看了看小姐一眼:“好利害的一张嘴!”
姑娘斜眼看了一眼宋子文:“你这个人好怪噢!人家喜欢你还得让人家自己说出口。”
“你喜欢我什么?”宋子文道。
“我喜欢你的人品,还喜欢你的才能,你能答应我吗?”姑娘笑道。
宋子文摇摇头,心事重重:“你是总裁的女儿,我岂能高攀得起?”
“总裁又怎么啦,他也是人呢,他也有自己的心上人。”说着她走到宋子文身边,用手指抚摸着宋子文的双肩,“我爱你,这并不是一时的冲动,从你到公司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你啦,一直到现在我才来求你,请你答应我吧?”
“怕是不行吧!”宋子文摇摇头,他认为自己很开放,没想到姑娘比自己还开放。
在谈对象中,宋子文已有不少教训,当年在美国求学时,也有几个比较好的美国姑娘锲而不舍地追求他,终因中西文化的差距和父母的反对而“落果”,至今心中的伤口还没痊愈。面对如花似玉的盛谨如小姐,他不敢有非分之想。
“你怕什么,怕我爸我妈不同意?”盛谨如小姐直言相问。
宋子文点点头没有说话。
“明天我就给爸爸妈妈说,让你到我家来做客,公开我们的关系。”
“没那么简单吧,一下子让你爸爸妈妈接受我,那是不可能的,也得容一段时间让我考虑考虑。”宋子文的脸微微发红。
“还考虑什么呀!难道我不配你吗?我这个人就喜欢痛快。”
“那你也得容我和我的爸爸妈妈说一声吧!”
“OK,就这样定了。”
……
人说,爱情是人生的堕落。可宋子文和盛谨如的爱情却是事业的完美。在他们相爱相敬的日子里,宋子文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昔日不爱打扮的他却打扮了起来,精神焕发,常常埋在办公室里,一干就是半宿。盛谨如小姐常常陪伴在他的身边,端茶送水。只有在假日里,他们才能在湖边散步,清澈的湖水倒映着他们相依相伴的身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当宋子文和盛谨如的爱情悄悄向纵深发展的时候,此消息已传到盛家父母的耳朵里,令盛家父母吃惊和震憾,他们是从儿子盛泽丞口中得知的。开始,二老不相信,可盛泽丞把听到的和看到的,一五一十向父母做了交待,父母这才确信无疑。
女儿盛谨如是他们的掌上明珠,19岁正是怀春之龄,才貌出众,他们对她寄予极大的希望。关于爱女的婚姻,父母早已许配门当户对的他人,那男孩子长得英俊潇洒,现在清华大学攻读硕士,只因小女年幼,事先没有公开。
听到消息的这一夜,盛家父母睡不着觉了。
“宋家门户哪有我们显赫。这叫门不当,户不对,成何体统!”盛父咻咻不止。
“小女也太糊涂了,也太不懂事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给父母说一声。”盛母也紧敲边鼓。
“要说子文吧,本事也有,但他毕竟是个打工的,阅历还浅。虽说喝过几天洋墨水,但毕竟是个穷书生。他要追求小女,也是有眼不识泰山。”
“谁追谁,那也不一定,要是小女追他呢,那话就另一说了。”
“要是生米做成熟饭了呢?那该怎么办?”
“不可能,不会那么快。”
“你敢保证?”
“都怪你,你养女不管女。”
“我养的女,难道没有你一份吗?”
“好好好,算啦,明天我就把子文调走,走得远远的。”盛父使劲地掐灭了烟头。
第二天。
一个花好月圆的晚上,宋子文找到盛谨如,向她告别道:“明天我要走了,请你保重。”
“上哪?怎么回事?”盛谨如感到吃惊。
“你应该比我清楚,问你的父亲吧,现在我要收拾东西。”
“今天,家父是训了我一顿,我也没客气,是我追的你,非你不嫁,家父生气,但并没有说把你调走之事。”
“你父亲不同意,我看就算了,各奔前程,有什么不好!”
“不,我不同意!爱是自由的,我喜欢你,他们谁也抢不走。”
“不要这样,父命为天。”
“不,我现在就找他去理论,坚决不让你走。”盛谨如说完,哭着跑了。
“谨如!谨如!”
任凭宋子文呼叫,她头也不回。
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封建社会里,盛谨如也没有在父母那里讨回公正,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心爱的人儿走向远方。
宋子文走后的一年,盛谨如在父母的逼迫下,也出嫁了。宋子文得知这一消息,愤然辞去了江西公司的工作,去了广东,找到二姐夫孙中山,参加了革命,不久做了广东省银行行长,后出任国民党中央财政部长。
后来,在盛宣怀之女出现婚姻危机时,有人感叹这段姻缘,批评盛氏家长,没有远见卓识,只顾眼前。最终,这一消息登在了香港的《大公报》上。据说,盛氏家长看了这则消息也是追悔莫及。
再后,宋子文登庐山,巧遇九江富商张若虚之女张乐怡,就是这次见面引起了宋子文对往日失恋的回忆,难道天底下还有比盛小姐漂亮的女孩?在前他曾发誓不娶,可是自从他与妙龄少女张乐怡一见钟情后,那种不可遏止的情感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至止把她追到手。1928年秋天,春华秋实,宋子文与张乐怡的婚礼在上海举行。虽然婚礼比不上蒋介石的隆重,但仍然令平民百姓称荣。婚礼不久,张乐怡之父张若虚便谋了个副知县的头衔;张乐怡之弟一跃成为宋子文创建的税警团的团座。又一座传奇在当地人中传开……
经济拮据的广州革命政府迎来了洋博士,点土成金,紧缩财政,舌战李宗仁,一次筹款500万元,解决孙大总统的燃眉之急。孙中山感动万分地对宋子文说:“拿酒来,我要为你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