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文流亡美国之后,四大家族的不少重要成员宋美龄、孔祥熙、宋霭龄、陈立夫也都先后飞赴美国,或观光,或选定居处,或是有什么目的。不过,就他们中,最不受美国欢迎的是孔氏夫妇。由于国民政府的垮台,美国政界也不像先前那样热情来对待这些来美寄居的民国官员。在美国政界的接待层次和规格上,也比以前大为逊色。以前罗斯福在世的时候,宋美龄被破例安排在白宫居住,并邀请到国会演讲。美国朋友嬉逗宋美龄说:“杜鲁门总统这次没有给你安排到白宫居住吗?”
后来,宋美龄向宋子文说:“我不想待了,想回台湾去。”
宋子文问:“那美援不争取啦?”
宋美龄叹口气:“时局变了,怕是不可能了。”
“杜鲁门说什么来的?”
“他说,我们美国抗战以来,已经向中国提供了38亿美元。这话是堵我们口的。”宋美龄满怀信心而来却空手而归。
在宋子文把她送到机场,临上飞机时,她对哥哥说:“希望你和嫂子保重。既然我们人马移居美国的不少,何不成立一个组织,以显示我们的力量。”
“我在考虑此事。”宋子文点点头。
宋美龄走后的当天,宋子文便约见了顾维钧,商讨组织建立。组织名称为:美国国民党新自由主义内阁;其宗旨为:团结在美国的国民党成员,争取美援,挽救惨局,扭转逆境。其成员应为:知名度高、威望高、乐于办事的留美文官人员。
二人在商议中,就谁出任“新内阁”的首脑时,意见不大统一。宋子文首先提议由胡适担任较为合适。顾维钧摇摇头说:“胡先生目前恐不会贸然尝试,必须另找人选。吴国桢出任怎么样?”
宋子文道:“至少在目前情况下,吴国桢的威望不足以担当此任。”
二人想来思去,还真没有“合适人选”。
这时已经是深夜2点,最后的意见是矬子里面拔将军,如果胡适坚持不任职,就请吴国桢出山组阁,而让胡适在吴的新内阁中任外交部长。
天亮后,宋子文又去找司徒雷登活动,果然得到司徒雷登的支持。宋、顾二人又是一个通宵,草拟了一份“新自由主义政府成员名单”,共有50人。起初名单中有宋子文,后来他又让顾维钧给圈掉了。
名单呈送到司徒雷登那里后,司徒雷登紧皱眉头,接着操起电话,告诉宋子文道:“美国国务院不信任蒋介石的军事领导才能,同时又认为李宗仁软弱无能,蒋介石的专横个性使他黯然失色。最好是请蒋介石交出政权,出洋考察。名单重拟为好。”
宋子文道:“重拟也好,可你一定不能变卦啊?”
“那你应该通知蒋介石本人,让他知道我们美国政府的本意。”
“好好好。”
1949年10月2日的晚上,亦是他重拟内阁名单呈送给司徒雷登亲审的第二天。多日的劳累,恰想这天晚上轻松一下,便邀请了一帮好友在家里打起了桥牌。
这些成员有顾维钧、吴国桢,胡适因身体不适未来,由夫人张乐怡代替。四人正好一桌。
兴致正浓的宋子文当时正为一手好牌而窃喜,对秘书的到来不以为然,故尔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手势接过了电文传真。可当他一眼瞥见电文稿上“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北京宣布成立”一行字时,握在手中的桥牌竟“哗啦”一下子撒落一地。
“简直不可置信!”震惊之余的宋子文一连将此话重复了三遍,然后才踩着地上的桥牌,来回踱开了步子。
太突然了,突然得令人不可思议!宋子文比谁都清楚,前几天蒋介石还给他通报战绩,怎么一夜之间中华大地都成了赤色的了呢?真应验了当年凤凰岭战斗中李司令说的那句话:我们的汽车轮子快不过共军的两条腿!
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布成立意味着什么?宋子文比谁都清楚。国民党完了,彻底完了!他只觉得头发胀。其余三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宋子文这样失态,张乐怡上前抢去丈夫手中的电文去看,此时她也像前者一样。
顾维钧接看,呆若木鸡。
吴国桢再看,瘫在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桥牌玩不下去了。
“四人一台戏”的梦想如同这桥牌一样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宋子文移居美国之后,虽然他没有什么职衔,但他仍在为风雨飘摇中的国民党政权,奔走呼号,竭尽全力。
1949年5月8日,李宗仁以国民政府代总统的身份从桂赴穗任职,他既无军权亦无财权,困难重重。而蒋介石则以国民党总裁的身份躲在溪口摇控广州。
宋子文出于国民党的利益,从大局出发,从中进行调节,力图使蒋、李团结合作,共救败局。
为了调节这个矛盾,宋子文先后会晤了蒋、李在美的代表。拉他们吃饭,苦口婆心地讲道理。尤其是李宗仁的代表甘介侯初到美国时,宋子文告诉他说:“我以私人朋友说句公道话,在国难当头之际,我们不能只忠于哪个人,亲蒋派和亲李派应该齐心协力,以大局为重。”
“你是蒋的人,当然要讲这话了。”甘介侯的话刺痛了宋子文的心。
甘介侯明确表示不听宋子文那一套,自己私下活动,以求美援。而蒋介石的代表也我行我素,活动国会。他们都把美国奉为自己的上帝。可是“上帝”在这帮派矛盾面前能施舍吗?结局是两者俱伤,谁也没捞到一根银毛。
为此事,宋子文伤透了心。
在国外是这样,在国内更是这样。
1949年9月,香港的一些报纸专门报道了蒋、李矛盾的情况。有的消息说,蒋介石推荐任命汤恩伯为国民党军队“东南剿共司令部”的总司令,被李宗仁当场否决。而李宗仁又推荐另外人选,亦被蒋介石否决云云。
这些消息,使宋子文彻夜难眠。他不甘心国民党的失败,多次会同顾维钧、吴国桢、胡适等人,联名给蒋、李去电,力劝以国民党前途大计着想,通力合作。
这些电报能起多少作用,不得而知!
后来,又传来李宗仁从桂林赴香港,宣布彻底与蒋介石决裂,成立一个既反共又反蒋的新政党,更使宋子文无法理解。
宋子文的梦,随着国民党的逃离大陆,彻底破灭了。而留给他自己的将是什么呢?直到宋子文噩梦醒来才明白:自身难保。
宋子文很快发现,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宣布成立,美国在朝官员的态度来了180度的大转变,宋子文是从他们的言谈话语中,或从他们的眼神中,或从他们的某种暗示中……感到空前的尴尬和难堪。
于是,宋子文下决心足不出户。
可是,这并不能阻止外界的传闻。尤其是报纸上那些对他丑闻的揭露,一天几大张,不看也得看,更令他心烦。
也许战后的美国,反思和回顾成了他们文化中的时髦;也许美国国体的高度新闻自由,不光宋子文,连同四大家族的丑闻一点点地往外“拎”,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和热门话题。
坐在白宫里的杜鲁门总统,也时常与他的要员们大谈国民党政府中“贪官和坏蛋”。“蒋家政权陈家党,宋氏姐妹孔家财”,这句话就是在那个背景下有心人的总结。说是宋家与孔家在美国银行存款有20亿美元。在谈到这个问题时,杜鲁门突然严肃下来,立即拨通了联邦调查局的电话,以命令的口气道:“迅速查清宋氏和孔氏在美的资产和存币以及存储地点,向政府报告。”
接到这个命令,忙坏了联邦调查局的大小官员。他们停止了周日的休息,人人在岗在职,尽管有些美国银行拒绝为联邦调查局提供材料,但是联邦调查局仍然发现了一些有价值的材料。他们发展宋子文的流动资产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他的旧金山广东银行里,宋氏家族的许多成员(宋子文、宋霭龄、宋美龄等)在东海岸到西海岸的城市里都拥有公寓大楼和办公大楼。一些公司被发现是宋家拥有或控制的,其中包括孚中国际公司、芝诺化学公司等。调查者利用一周时间终于写出了调查报告。
从宋子文的战时档案分析:宋子文“开始担任公职时财产比较有限,到1943年1月积累了7000多万美元”。宋霭龄在美国一家银行拥有8000万美元。宋美龄在美国的一两家银行里则存了15000万美元。
联邦调查局的报告还没经过杜鲁门总统过目,已变成消息和文章充斥于报端和出版物上,引起美国朝野上下不满。此事翻来覆去地被人们谈论,仿佛宋子文和他的家族,成了他们嘴里一块永远嚼不够的口香糖。
于是,一大批人指天骂地,愤怒遣责美国政府的无能,并跑到白宫的玉石台阶前,聚众请愿,示威游行,强烈要求政府首脑人物出面解释。要求了解宋家的实情和家底,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美援的成分?能否给以冻结等。
杜鲁门总统没有出面接见示威者,而英国的财政大臣斯塔福德·克时碰斯爵士则为美国示威者说了话。
在一次自助餐宴会上,他对国民党当局驻美“大使馆”的官员们说,那些美国人指的是蒋委员长的家族,包括孔祥熙、宋子文及其弟弟们,都发了大财。他还直截了当地说,宋子文现在到美国来,名义上是为了促进中国的利益,实际上是为了谋取他个人的利益。蒋委员长的亲信如宋子文,在商业交易中的贪污行为实在已经达到了罪恶昭彰的地步。
由于不断有关于美国的国民党的高级官员贪污腐败的消息见诸报端,不少文章直指宋子文本人,使宋子文内心一直忐忑不安。
经过一番策划,宋子文提出公布中国银行纽约经理处和纽约的银行审计员之间的信件,表明中国银行没有任何不正常的转账。但是,宋子文的一些亲信们又反对这样做,他们怕欲盖弥彰。他们说,中国银行的信件并不足为证,因为从政府机构的账户中另外有一些是通过别的银行转给私人账户的。如果中国银行公布了信件之后,一些美国的消息来源或各家银行随后又另外披露了公款转给了几个私人户头的话,只会使情况更趋严重。他们还幻想由国民党当局来发表声明,说美国报刊登载的消息是没有根据的。
当然,已经被中国人民彻底推翻了的国民政府是没有也完全不可能来为宋子文发表声明的,宋子文自己怎么也想不出一条“锦囊妙计”,摆脱美国朝野对他的攻讦,只有任其蔓延罢了。
两个“位居第二”,一方是共产党,一方是国民党。宋子文显然是在夹缝中任人评说。按照宋子文自己的话说: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