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夏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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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麝月吵架的依据很无耻

第五十二回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勇晴雯病补雀金裘

坠儿是中国底层最自私、最低俗者的代表:她根本体会不到也不想去体会宝玉的爱心与平等多么可贵,她也想不清楚自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的愚蠢之举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后果。

她丢了宝玉的人,亏了宝玉的心,她理应受到惩罚。然而,怎样惩罚却是一门艺术。平儿很懂艺术,建议悄悄开除;但晴雯不懂艺术,她将坠儿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尽自己所能扩大了:

晴雯吃了药仍不见病退,急的乱骂大夫,说:“只会骗人的钱,一剂好药也不给人吃。”麝月笑劝他(她)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不是老君的仙丹,那(哪)有这样灵药……”晴雯又骂小丫头子们:“那(哪)里钻沙(鱼类钻泥沙没了影儿)去了……明儿我好了,一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吓的小丫头子篆zhuàn儿忙进来……晴雯道:“别人都死绝了,就剩了你不成?”说着,只见坠儿也蹭了进来。

晴雯道:“……你往前些,我不是老虎吃了你!”坠儿只得前凑。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将他(她)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另头尖细的耳挖子,亦可作簪饰),向他(她)手上乱戳……“要这爪子做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手贱爱偷东西),打嘴现世的(丢人现眼的),不如戳烂了!”坠儿疼的乱哭乱喊。麝月忙拉开坠儿,按晴雯睡下,笑道:“才出了汗,又作zuō死(找死,北方习语)……”晴雯自己是急性子,对仆人是烈性子,对宝玉是真性子,三种性子加起来比我更恨死了坠儿。晴雯拿起一丈青乱扎坠儿的手虽然不对,但其心情还可以理解。然而她假充宝玉的命令立刻开除坠儿,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大错特错: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她假传圣旨,违背了贾府的工作纪律;她无中生有罗织编造坠儿的假罪行,违背了做事公正的原则;她大呼小叫地开除坠儿,会给宝玉造成不必要的名誉损失。(后来,王夫人开除晴雯竟然用了同样的方式。这是晴雯,——也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晴雯便命人叫宋嬷嬷进来,说道:“宝二爷才(刚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他(她),他(她)拨嘴儿(噘嘴儿)不动;连袭人使他(她),他(她)背后骂他(她)。今儿务必打发他(她)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宋嬷嬷……笑道:“虽如此说,也等花姑娘回来……”晴雯道:“……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麝月道:“这也罢了,早也去,晚也去,带了去早清静一日。”

晴雯不听到“花姑娘”三字还有一点儿可能性不开除坠儿,一听宋妈说要请示袭人,气儿便更大了。

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他(她)母亲……来见晴雯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指坠儿)不好,你们教导他(她),怎么撵出去……”晴雯道:“你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那媳妇(中年妇女)冷笑道:“我有胆子问他去?他那(哪)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安排)……虽是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

晴雯听说,一发急红了脸,说道:“……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撒野,也撵出我去。”

麝月忙道:“嫂子……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便是叫名字,从小儿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为的是好养活。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何况我们!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老太太还说他(责备她)呢……过一日嫂子闲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叫他就知道了。嫂子……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说着,便叫小丫头子:“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

那媳妇……赌气带了坠儿就走。宋嬷嬷忙道:“怪道你这嫂子不知规矩,你女儿在这屋里一场,临去时也给姑娘们磕个头……坠儿听了,只得翻身进来,给他(她)两个磕了两个头。

坠儿的品行不好,她的家长品德更差,进门来不仅不反思自家孩子的劣行,还说什么“有错误可以教育,开除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接着又巧妙倒打一耙抓住晴雯直呼宝玉名字的小事而大做文章。

在当时,仆女直呼少爷名字是很不得体的事,一是没大没小,二是表明与其关系另类。晴雯立时就红了脸。别看晴雯很擅长与袭人、宝玉吵架,一句话就能把二人噎个半死,但很不长于与其他人吵架。晴雯对坠儿妈妈吼叫的那几句不是吵架,那是无理撒野,耍横放刁。(周瑞家的的儿子在王凤姐生日宴会上故意找事,王凤姐公开说开除,但后来还是给了小伙子一次机会;所以晴雯私自开除坠儿未必是上策)

关键时刻,麝月站了出来,采用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拉大旗作虎皮”的传统方式,虽然很不高尚但干净利索地把坠儿妈赶走了。

麝月的思路很简单:第一,我与晴雯的行政级别比你高,属于高等华人,一些主管奶奶都要敬重我们,所以你不配与我们吵架;第二,硬说直呼宝玉名字是贾母的命令,硬说有一天我们当面叫着给你听,你敢找贾母质问吗?你有机会见到贾母吗?第三,嫂子你从来没有进过贾府的核心部门,不知道我们是特权阶层,所以我们说了你也不懂。

当一些读者陶醉在麝月战胜坠儿妈妈的快感中时,我却一阵阵内心发凉,如果正义的实现竟然要通过强化等级制度、通过抬高自己并侮辱他人人格来实现,那么正义的价值又何在呢?

比麝月更可耻的是宋妈,她趁机落井下石,趁机墙倒我也推,趁机精神愉悦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