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夏之卷
36707600000031

第31章 史湘云是个仰望天空的女孩

第三十七回 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苑夜拟菊花题

湘云会写诗,这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一个自幼父母双亡、叔叔婶子视之如仆女、成天做针线活干家务的湘云,怎么有心情学诗?怎么有时间学诗?跟谁学的诗?

我深深地敬重湘云,身在生活的泥淖,却仰望精神的天空。她听说大观园成立诗社后的急切、激动,与袭人的不解、淡然相成了鲜明对比。

史湘云道:“你们忘了请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容我入社,扫地焚香我也情愿。”众人……都埋怨昨日怎么忘了他(她)……史湘云一心兴头……早已和hè成……

其一

神仙昨日降都门,(神仙:花神。都门:代指城中)

种得蓝田玉一盆。(蓝田:著名产玉区。玉:喻白海棠)

自是霜娥偏爱冷,(霜娥:嫦娥。冷:此指秋天)

非关倩女亦离魂。(非关:不是。倩女离魂:指爱情执着)

秋阴捧出何方雪,(雪:喻白海棠)

雨渍添来隔宿痕。(渍zì:印迹。宿xiǔ:夜。痕:泪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

岂令寂寞度朝昏。(怎能让它在寂寞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其二

蘅芷阶通萝薜门,(石阶路两边是蘅芷,直通布满萝薜的门)

也宜墙角也宜盆。(指人生可以随遇而安)

花因喜洁难寻偶,(花:此为海棠。寻偶:找伴侣)

人为悲秋易断魂。(为:因为。断魂:悲痛)

玉烛滴干风里泪,(指哭干了泪水。玉烛即白色蜡烛)

晶帘隔破月中痕。(水晶帘子隔断了月光中的花影)

幽情欲向嫦娥诉,(嫦娥独身,与以后的湘云相似。幽:隐秘)

无奈虚廊夜色昏。(可惜无月夜色昏,所以见不到嫦娥。虚:空荡)

非常明显,曹雪芹通过第二首表达了对湘云身世及未来命运的同情,她如此随和开朗、大方要强、聪明能干、多才多艺,最后却丈夫早亡,独守空房。“也宜墙角也宜盆”是写她能适应各种生活,还含有些满不在乎的豁达之气;可她最后却是“难寻偶”、“易断魂”;她只能如玉烛一样“滴干风中泪”,那命运的“风”对她太不公平,她只能隔着晶帘望着朦胧的花影(代表不真切的盼望)独守空房;哪怕她想对月中嫦娥悄悄说说内心的幽怨,可也不能如愿,此时月亮不见了,“夜色昏”,心更昏沉。

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史湘云道:“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做东请客),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至晚,宝钗将湘云邀往蘅芜苑安歇。湘云灯下计议如何设东、拟题。宝钗听他(她)说了半日,皆不妥当,因向他(她)说道:“……又要自己便biàn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你婶子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一席话提醒了湘云,倒踌蹰起来。

宝钗道:“这个我已经有个主意。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家田上出的好肥螃蟹……前日姨娘(王夫人)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南方习俗)……我和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他(她)想的周到。

湘云是个性格冲动的人,听到让她参与赛诗,一激动,脱口而出“我请客”,可是仔细一想,才发现很难。此时,宝钗倒也显出厚道或精明的一面,她代湘云请客。而其实贾府都明白湘云是没有力量请客的,螃蟹必定是宝钗搞来了。宝玉他们都不谙世事,只顾高兴,谁也没有注意湘云口袋里没钱。这么一对比,更看出宝钗的成熟稳重。

本章回的最后几段,曹公有意让宝钗也展示了多才多艺的一面,第一,她真的懂诗;第二,她帮湘云拟了十二个有关“菊”的诗题,极有逻辑关系:

宝钗又向湘云道:“诗题也不要过于新巧了……立意清新,自然措词就不俗了。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还是纺绩针黹zhǐ(纺织、做针线活)是你我的本等(最重要的本职)……”

宝钗道:“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魅力),第六便是“咏菊”……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如解语(懂人心),使人狂喜不禁,第九便是“簪菊(菊花插头)”;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盛: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