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夏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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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那秘不示人的爱情诗帕

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

宝玉只是屁股被打肿了,但身体健康,吃嘛嘛香,成天趴在床上没事,当然就想着谈恋爱了:

宝玉……因心下记挂着黛玉,满心里要打发人去,只是怕袭人,便设一法,先使袭人往宝钗那里去借书。

袭人去了,宝玉便命晴雯来吩咐道:“你到林姑娘那里看看他(她)做什么呢……只说我好了。”晴雯道:“白眉赤眼(平白无故,古代习语),做什么去呢?到底说句话儿,也像一件事。”宝玉道:“没有什么可说的。”……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两条手帕子撂与晴雯,笑道:“也罢,就说我叫你送这个给他(她)去了。”晴雯道:“……他(她)又要恼了,说你打趣他(她)。”宝玉笑道:“你放心,他(她)自然知道。”

宝玉为什么怕袭人?因为袭人明了他的一切爱情秘密,(第三十二回,宝玉对黛玉说“你放心”时袭人恰好听到)这让宝玉很不好意思。人,都不想被别人看个透彻。而晴雯对于谁是宝玉的大奶并不在意,于是,传递爱情信物一事交给晴雯当然最合适。看样子,宝玉在爱情方面,倒是知人善任。但从晴雯的语气来看,替人当陪衬的事,她似乎并不愿做。这也可以理解。

细心的读者应该还记得那其中一条手帕的来由。(第三十回,二人大吵之后宝玉来道歉时黛玉甩给他的)而另一条,必是宝玉平时所用的。两条手帕,连接了两颗心灵。

晴雯走进来,满屋魆xū黑(很黑,北方习语),并未点灯。黛玉已睡在床上……晴雯道:“二爷送手帕子来给姑娘。”黛玉听了,心中发闷……晴雯笑道:“不是新的,就是家常旧的。”林黛玉……方大悟过来,连忙说:“放下,去罢(吧)。”晴雯……抽身回去,一路盘算,不解何意。

晴雯不仅没有文化,也没有细腻的心理,理解不了其中的爱情深意。这正是宝玉所希望的。哥送的不是手帕,是爱情。

黛玉明白,这是爱的证据。

昨天的细节岂能遗忘,爱情地久天长。

黑夜里,黛玉的心如火一样烧起来,烧得自己发颤,于是,她写诗,一气呵成,一挥而就,文不加点。《红楼梦》中最著名的爱情诗产生了:

林黛玉……不觉神魂驰荡……五内沸然炙起……令掌灯,也想不起嫌疑避讳等事,便向案上研墨蘸笔,便向那两块旧帕上走笔写道:

(一)

眼空蓄泪泪空垂,(空:徒劳地、白白地)

暗洒闲抛却为谁?(闲抛:无端落泪)

尺幅鲛綃劳解赠,(尺幅:一尺见方。鲛绡jiāo xiāo:手帕美称。劳:有劳你)

叫人焉得不伤悲!

(二)

抛珠滚玉只偷潸,(珠、玉:泪水。潸:shān落泪)

镇日无心镇日闲。(镇日:成天。闲:愁苦)

枕上袖边难拂拭,(难拂拭:泪水多,擦不尽)

任他点点与斑斑。(他:今作它)

(三)

彩线难收面上珠,(收:穿起来。珠:泪珠)

湘江旧迹已模糊。(湘江旧迹:代指泪痕)

窗前亦有千竿竹,

不识香痕渍也无。(它们不懂我的泪水已干。渍:泪痕)

林黛玉还要往下写时,觉得浑身火热,面上作烧……一时方上床睡去,犹拿着那帕子思索。

亲爱的读者,读读这三首诗,一口气读下来。请问:你读过比这三首更流畅、更火热的中国爱情诗吗?

林黛玉过于激动写不下去了,其实是曹雪芹写不下去了。搞写作的人都知道,一个话题写多次是很难的,而曹公一口气写三首爱情诗,太有才了!曹公不动声色地“秀”了一把爱情诗的真功夫,“炫”得漂亮。

这两方手帕再也没有回到宝玉身边,宝玉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三首本是写给他的火热情诗,宝玉甚至从来就不知道黛玉曾经为他写过情诗。

黛玉临死之前,把它烧了。她把自己最后的爱,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