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一道金色的晨曦直直而入,落在周珑身上;一股凉爽的晨风席卷而来,带着平原上泥土与草木的味道。
周珑眯起眼看去。
在极目之远的地平线上,在青色群山的肩膀上,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从近到远,点燃了无数的云彩,烧亮了整个天空;从东往西,洒下了无数的明光,唤醒了广袤的大地。
就在这样的晨曦下,就在这样的土地上,金沙城周家主家大宅迎朝堂的晨课号长鸣不绝,主脉支脉成百上千的少小子弟从各处赶来、又流水一般汇往练武场而去。
周珑遥遥望着这一幕,忽然懂得了二楼正厅那一道横匾上的题字。
的确很浅显、很直白,却也深寄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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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线,周珑才看清门外左右两边候着她的两个一等长随、两个三等小厮,俱都面对面而立。
还有慎总管,站在北首周力虎之后,领着一些个管事与健仆——管事与健仆的衣服各自统一、彼此不同,很好辨认。
而后这十一人齐齐弯腰;过了片刻,又齐刷刷跪下了。
一个身着亮灰长袍的女人为首,一行人自东南边而来。
她一到走廊下,屋里的丫鬟跟着跪了一地;紧接着,慎总管伏身叩头:“拜见六长老。”
长随、管事、仆从、丫鬟一同叩下头去:“拜见六长老。”
六长老脚下步伐不变,没应声也没叫起,就让一干人等那么跪伏着,径自转身进屋、向周珑而来;跟她而来的人立定在门口周义山身后,偏身让到一边、避开了对面周力虎等人的大礼,但有两人例外:一个是眉目俊朗、留着短须、一身黑袍的青年男人;另一个是圆脸婆婆,穿一身管事的衣裳,不过料子、绣工比慎总管的更好。
周珑站在床上,崭新的绣兽头小鞋踩着整理一平的褥子,低头瞅瞅地上的周素丽,抬头看向六长老,讶然发现这六长老发色奇异——发根乌黑油亮,包括鬓角;但束在脑后的一拢辫子却是花白。
六长老在周珑面前止步,打量着周珑、背起了手:“周长慎!”
“在!”
“就是这小家伙,差点溺毙在百草园的池子里?”
迎朝堂总管周长慎早已脸色煞白,额头上则沁出了成片的黄豆大汗,却不敢抬手去擦;此刻一听这话,更是狠狠一哆嗦,嗓音都打颤,但仍旧不敢辩解一个字,只能应一声“是”。
六长老冷哼一声,没发话,只是看着周珑沉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内屋外一时间静默一片,没人敢喘一口大气,唯独能听到周长慎脸上的汗“滴答、滴答”落在石砖地上。
就在这静默之中,练武场上的号角声换了一个调子,并且添了鼓声。
鼓点一起,圆脸婆婆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而后开口提醒道:“大人,时辰到了。”
六长老点了点头,抱起周珑,出门迎着朝阳,往练武场而去:“先办正事。”她背后,圆脸婆婆冲跪着的人低斥了一声:“还不跟上!”周长慎等人这才忙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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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长老步子不快,动作幅度也不大,但一步之间,足有三四丈远,所以出门不过片刻,就已经抱着周珑到了练武场西侧。
周珑惊讶得不行,瞧六长老对她脸色还好、并没有迁怒,便搂着六长老的脖子、前看后看,使劲琢磨这“缩地成寸”的本事。
六长老见周珑身子拧来拧去,微微一笑。
周珑瞧见了,立马回了六长老一个谄笑,接着看稀罕。
其他人跟在后头,拉成了三拨:圆脸婆婆、黑袍人并行在最前,互相礼让、步伐类似,能跟上,但步频快了许多;
周长慎、周义山、周力虎,以及跟着六长老而来的四个随从,一溜快跑,也能跟上,不过论姿态论从容,自然就无法相比了;
余下的,统统落在了后面……不过,虽然拉后,规矩却依然很好,次序并不曾混乱,就那么快步走着。
周珑趴上六长老的肩往后看了一会儿热闹,目光不由自主就在黑袍人身上多停了一会儿、暗叹了一声“美男子”,又拧身往前望去。
练武场西边正中有一个高台。高台南侧,是旗台,这会儿只竖了一杆,杆顶张的金“周”黑旗,在晨风中烈烈招展;高台北侧,是号手、鼓手与他们的家么。
此时,高台前候着一班人。林爷正在其中,站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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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长老压根不曾减速止步,更没有蓄力起跳,直接宽袖一挥,就飞上练武场正西中央的高台、半空旋身,正正坐进了中间的高背大椅里。
她这一挥,身后腾起一小股沙尘。周珑看得清楚,一愣,一把摸上六长老抱着她的左手,顺到袖口揪起来瞅了瞅——料子是好料子,极好极好。可是……明明没装喷气机啊!
所以……这就是不同所在!
周珑放开六长老的袖子,望着台下那一小片很快散在风中的尘沙,抿起了唇。
六长老顺着周珑视线看去,不禁莞尔:“小机灵。”旋即抬手指着余尘徐徐道,“我身上的是寒蚕缣,北边山里孝敬的蚕丝,周家绣坊的密法织的成衣,遇水不湿、遇油不沾。你若在十五岁前,能打出这般一拳,我便年年分你一成。”
林爷等人正规规矩矩拾阶而上。一听这话,林爷立刻几步飞蹿、凑到了六长老跟前、躬身笑道:“多谢奶奶。”【1】
六长老看都不看林爷,只是将周珑放到自己腿上,没好气道:“周万林,这是你亲孙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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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爸爸的妈妈称奶奶;妈妈的妈妈称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