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阴浓,遍池塘水阁,遍趁凉多。
海榴初绽,娇艳喷香罗。
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
骤雨打过,珍珠乱糁,打遍新荷。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
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
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
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轩然阁上唱着《金钗记》,台下人看得如痴如醉,沉浸在缠绵曲折的剧情中。
莫非离转头轻叹:“好一个痴情女……咦!”疑惑地环顾周围:“还丞相呢?”
沧溪微微一笑:“还丞相去取一样东西,这就回来。”
莫非离正在诧异,台上的戏已经唱到结尾,苦苦守候十九年的女人终于等到丈夫凯旋归来,并被圣上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亲赐五彩锦衣。
年青漂亮的女戏子竟然当台更衣,尤其还故意挡了一幅红色的纱帘,遮住了换衣的情形,更让台下人看得心痒难耐。
喜庆的笙乐中,红纱翩然飞去,那一刹那,像是世间所有的光亮突然聚集在台上,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流光闪动中,女戏子披着一件七彩羽线织成的锦衣,锦衣的外形非常奇特,竟如鸟中之王凤凰的皮毛,仅是披于肩上,便已彻底改变了人的气质,变得高傲尊贵,有如王者。
台下响起一片惊叹声,尤其是几位王妃,瞪大了眼睛,艳羡地看着凤凰彩衣,恨不得立刻将那彩衣披在自己身上。
一些醒悟过来的大臣议论起来,不明白如此名贵华丽的彩衣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戏子身上?
这时,一个人从台后走出,恭敬地向着莫非离深施一礼,竟是还君明:“尊贵的皇帝陛下,这件彩衣名叫凤王天衣,乃是动员全国之力,采集九山凤羽,由三十六名绣工能手,费时一百零八天才得以织成。此衣能避风雨,水火莫近,乃是不世之宝,今日为了表达九焰与泽越永久交好之诚意,特将此衣献给贵国最尊贵美丽的女人……”
没等还君明的话说完,赵军侯已经捋须赞叹:“九焰国君果然是有心之人,这凤王天衣的确只有我泽越皇后才配得上。”此话一出,立刻有许多朝臣附和。
还君明怔了怔,延平王妃满怀期待的面孔罩上一层阴郁。
昭和嘴角却扯出一丝嘲弄的笑意:“赵军侯,还丞相好像并没说要将凤王天衣献给皇后吧?”
赵军侯不慌不忙地整理一下袖口:“难道泽越国还有别的女人比皇后娘娘更加尊贵美丽?”
燕空城微微垂头,也不知在对谁说话:“尊贵或许,美丽却未必。”
这话一出,举座皆惊,因为谁都知道,赵皇后虽然出自权倾朝野的赵家,又是一国之后,身份无比尊贵,但容貌只是中上之姿,绝对无法和艳丽无匹的延平王妃相比。所以,燕空城的话正戳到了赵皇后与赵军侯的痛处,赵军侯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昭和微笑:“说得好!这尊贵美丽之称,可不是自封的。”
月夕皱眉,墨雪冷笑:“作为一国之母,最重要的不是容貌,而是气度心胸,否则又何以服众,统领后宫?空有美丽,若无德行,也只能做那误国误民的妖妃。”
妖妃二字,虽非明指,大家也都知道他在说谁。所以昭和高高挑眉,差一点儿拍案而起,延平王妃更是气得脸都青了!
燕空城淡淡一笑:“所以呀,最怕那种既无美丽,又无德行,除了家世背景,再无可仗之人。”
昭和差一点儿鼓起掌来,她因为王子身份,有些话不好出口,而墨雪又一向辞锋犀利,幸好有燕空城!对,就这样,气死他们!
赵军侯脸色阴沉得吓人:“永安侯,有些话还希望你能三思。”
倦夜终于明白什么叫势同水火了,坤月殿时,皇后和延平王妃起码还保持着一种毫无诚意的虚伪,可此时此刻,双方干脆就撕破了脸,来个针锋相对。
最让倦夜感到希奇的是燕空城,因为他所认识的燕空城一向是飘逸淡远,固然身在官场,却总带着几分超然之感。可是每次面对赵家,他都像变了一个人,犀利无匹,毫不留情。他会这样,倦夜比谁都明白,全是因为父仇。
砰!
拍桌子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争执,莫非离恼怒地责问:“你们是怎么回事?现在还有九焰国使在旁,你们竟然为了一件彩衣而骤起争端,岂非怡笑大方。”
还君明尴尬地说:“陛下宽谅,只怪在下没有说清楚,其实我的意思是……是……”
还君明犹豫着,脑筋飞快运转,这种情形之下,他若真的说出本来的意思,将凤王天衣送给九焰国君早已内定的人,岂不是得罪了另一方。如今的泽越王子中属太子和昭和势力最大,但鹿死谁手却未可知。万一此举得罪的是泽越的下一任储君,影响了两国的关系,那他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还君明越想越惊,可是面对神色各异的众人,又不能闭嘴不说,该怎么办?心焦如焚的还君明忍不住将目光转向沧溪,沧溪不露痕迹地比了一个手势,除了倦夜,谁都没有注意到。
还君明神色一松,继续说:“我国君主的意思是将凤王天衣献给泽越国主,只有泽越国主的女人,才配得上这件凤王天衣。”
还君明的话说得十分技巧,所有皇妃包括皇后都是泽越国主的女人,但到底谁是凤王天衣的归属,就要由泽越国主来定。这样九焰国谁都不得罪,却把难题抛给了泽越国主莫非离。
倦夜好笑地看向沧溪,正巧沧溪也看向他,两人目光相碰,沧溪竟然调皮地眨眨眼。
莫非离还真是为难了,目光掠过一脸期待的诸位皇妃,不由自主地落向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半闭的青妃。
若论资格,青妃绝对不在考虑之列,因为她进宫还不到一年,可是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色,慵懒自若的仪态,旁若无人的个性,在莫非离眼中却成了致命的诱惑,莫非离恨不得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所以,莫非离还真有心把凤王天衣送给青妃,博她一笑。
昭和何等聪明,一看莫非离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再看母亲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她立刻有了决定:“父皇,凤王天衣乃王者之衣,希望父皇能慎重选择主人,使众人心服。”
赵军侯也看出莫非离的心思了,态度难得与昭和一致:“昭和殿下说得不错,王者,天下皆尊,绝不能只凭一时喜恶来决定。”意思很明显,不能因为你宠青妃,就把凤王天衣赠给她,她还不够资格。
莫非离有些气恼:“那诸位卿家的意思呢?”
一些大臣马上附和,而且自动分成了太子派和昭和派,议论纷纷,争执不休。月夕听得头都痛了,他根本不在乎凤王天衣归谁,又不好驳斥舅舅赵军侯,况且他看出母后很在乎凤王天衣,他非常了解自己的母亲,越是不说话,越是志在必得。
墨雪想出主意:“既然连皇上也难以决断,不如来一场赛事,谁赢了,凤王天衣就归谁,相信到时候输的人也无话可说。”
莫非离想了想:“这倒也是一个办法,依墨将军的意思,进行什么样的赛事比较合适呢?”
“为了公平起见,如何赛事,还是由皇上决定为好。”
莫非离点点头:“不如这样,由各位候选皇妃派出代表,代替赛事,赢的人便是凤王天衣的主人。传夜国师。”
夜国师?月夕疑惑地看向赵军侯,什么时候泽越多了一名夜国事?赵军侯解释,夜国师也是最近刚刚进宫,却极得皇上器重。
这位夜国师还真是古怪得很,面圣的时候竟然穿了一身黑袍,从头包到脚,除了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其余的部位全部被黑袍遮盖了,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夜国师得知了莫非离唤自己的理由,毫不犹豫地拿出一幅画,然后展开。
众人诧异地看着那幅画,不,那根本不是画,而是让人眼花缭乱地横横竖竖,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平台,上面有无数道路,交错纵横,谁都看不出那是什么。
夜国师指着画说:“很简单,各方代表同时进入画中的迷宫,先到达出口者为胜。”
一个大臣张大了嘴:“这画里的迷宫也可以进去?”
“当然可以。”
夜国师随手一挥,那幅画就飞到了戏台上,并迅速延展扩大,到最后竟遮盖住整个戏台,变为一幅巨大的幕布,稳稳地竖立台上。画上的迷宫也逐渐清晰,就如一幅平面图,零乱交错着无数条路,有门户,有死巷,有池塘,有树木,一草一木、一土一石都像真的一样,路与路之间以高墙隔开。
大臣们惊奇地瞪大眼睛:“要怎么进去?”
夜国师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各位皇妃派出人来,我自然会送他进去。”
虽然大家知道,除了赵皇后与延平公主,其他皇妃希望渺茫,但毕竟总有一线希望。于是,各位皇妃纷纷派出了武术高明的家臣,参与凤王天衣的争夺。
夜国师右手轻轻一扫,那些人就身不由主地扑进画中,并迅速变小,与画融为一体。众人震惊地看着那些人从画中茫然地站起身,显然还搞不清状况。
夜国师向着画中人说话:“不用看了,你们已经身在画中。”
画中处在不同位置的几人,现出相同的震惊之色,有的已忍不住惊叫起来。
“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呢?”
墨雪推动轮椅,无声无息地进入画中,平静地立于路边。
大家想太子这边既然墨雪出马,昭和那边只有燕空城能够抗衡了。谁想,昭和竟然转向了倦夜,低声说:“只要你帮我夺到凤王天衣,一年的约定减少为六个月,怎么样?”
倦夜想都不想:“好!”
“好”字的尾音还在空气中震颤,倦夜的人已经从原地消失,出现在画中。
众人又把目光看向没有任何表示的青妃,青妃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我做什么呢?我岳家的人都在迷夏,我可派不出什么人来凑这种热闹,希望大家不要失望才好哦!”
迷夏?岳家?
千羽诧异地看向青妃:“这位姐姐,你是迷夏人吗?你认识岳凌风吗?”
青妃笑得很开心:“小妹妹,岳凌风是我的弟弟,我怎么会不认识他呢?怎么,难道你和凌风……”
原来青妃的原名是岳青君,于半年前被选送入宫,不过,岳家因为某种原因,一直行事低调,迷夏人对此事知道的也不多。
千羽高兴得差一点儿跳起来:“岳凌风是我的朋友呀!原来你是岳凌风的姐姐,既然这样……”千羽歪着头想了想,“我来帮你好了。”
此话一出,又是举座皆惊,因为千羽一直站在墨雪身后,自然也被归为赵皇后一边,可现在她竟然要帮着青妃争夺凤王天衣,这算不算是临阵倒戈呢?
赵皇后与赵军侯同时沉下了脸,月夕也只能苦笑,他当然知道,在千羽心中,只有朋友,没有权利之争,党派之分。
皇帝莫非离却极为喜欢千羽:“怎么,你要代表青妃参加凤王天衣的争夺吗?”
千羽用力点头,兴奋地看着画上的迷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莫非离大笑:“好,如果你能帮助青妃得到凤王天衣,朕重重有赏。”
“谢谢皇上。”千羽难得礼貌地深施一礼,人已经飞向画中,她飞翔的身姿优美曼妙,再加上清丽绝俗的面孔,看得许多人直了眼睛。
千羽与画接触的那一刹那,感觉像是跳入了水中,只不过,这水只有浅浅的一层,身体很快穿越过去,进入另外一个空间,再看身后,几道波纹正从动荡转为静止。
千羽站在一条路的起始点,十丈外分出三条岔路。两边是高高矗立的围墙,灰黑颜色,抬起头,不见蓝蓝的天空,只是一望无际的灰色,沉闷压抑得让人窒息。
头顶突然传来夜国师沉沉的声音:“你身前的每条道路都布有机关,但只有一条通向出口,陷身机关者自动剔出画中,最先到达出口者为胜。比赛现在开始。”
进入画中迷宫的人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行动,局外人却看得清清楚楚。郑妃派出的人,刚刚走出没有十尺远,就陷进沙地中,越是挣扎陷入越深,没顶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才发觉自己已经脱离画中,摔到了台下。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各位皇妃派出的人接二连三地被剔出画外,惹得诸位皇妃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片刻后,画里迷宫就只剩下五个人了,其中包括倦夜、墨雪和千羽。
墨雪每次面对岔路,都会抬起右手,手指轻轻一扣,便有雪花由指尖飘出,飞向不同的道路,墨雪可以感应到每片雪花的路径与遭遇,走进死路的雪花会自动融化,很快就能判断出正确的出路是哪一条。
倦夜就更简单了,他几乎没有停过脚步,可是,随着他的走动,周围的空气似乎也起了波动,无声无息地荡漾开去,无限地延伸进各条道路,就像是一个个无形无状的触角,帮助倦夜了解前路的情形。
千羽却是瞎撞乱碰,像无头苍蝇一样冲到哪儿是哪儿,遇到死路就转回头,可是这样她永远都无法走出迷宫。
就在千羽感觉无助的时候,一朵小小的紫花飘落在她身前。
细细的声音传进千羽的耳中:“千羽,你只管跟着花走,它会带你出去的。”
千羽疑惑地看看四周,明明没有人呀!
紫花果然动了,它贴着地面,像是一只紫色的蝴蝶,引领着千羽左拐右折。像是有意识一样,紫花帮助千羽避开了危险地区。
到现在为止,迷宫里只剩下千羽、倦夜和墨雪三个人了。
最有戏剧性的是,倦夜和墨雪竟在同一时间到达迷宫出口。
两个人当然也闯过了重重机关,墨雪在转第三个弯的时候,遇到了一头凶猛无比的巨兽。面对巨兽的墨雪,就像是一只面对大象的蚂蚁,悬殊的对比,让旁观的许多人倒抽一口冷气。
最镇定的反而是墨雪,他静静地看着走向自己的巨兽,巨大兽嘴中呼出的气流像是旋风一样席卷在身边,暴突的双眼饱含戾气,瞪着墨雪小小的身影。
可是瞪着瞪着,巨兽眼中的凶恶却在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加深的茫然。
终于,墨雪微微一笑:“前面开路。”
巨兽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的使命,听话地转身引路,一路披荆斩棘,毁坏了不少厉害的机关。
墨雪修炼的雪魄之功,本就是驾驭神魂的功法,每一片雪花凝结的都是魂魄,后来又吸取了张现云的元婴,功力大增,已经到了可以随意控制人心,摄取魂魄的境界。
秦小音也是被墨雪摄去了一魂一魄,才会被其控制。
所以,对于墨雪来讲,控制一只巨兽是轻而易举的。
倦夜的遭遇与墨雪有所不同,似乎并未遇到类似怪兽一样有形的阻碍,可是,越是看不到的危险才越是可怕。
倦夜经过的路途中有一方蓝色的空间,当倦夜踏进这里的时候,原本平静的土地突然就掀起了狂暴的旋风,其中还夹杂着密集的雷电,轰隆隆的巨响伴随着卡嚓嚓的电击声,空气中充满了焚烧后的焦胡味道。
倦夜就处于雷电中间,焦雷在他的头顶炸响,白色如银的闪电擦过他的脸颊,可是,面对这一切,倦夜连眼皮都没抬,行色如常地从雷电夹击中走过,走出,竟然没有丝毫损伤。
还君明情不自禁地赞叹:“好气魄!”
沧溪微笑:“若非胸有成竹,哪得这般从容。”
周围响起一片赞叹声,可是,当倦夜与墨雪在最后一条路上相遇时,台下所有的声音都自动消失了,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流动。
迷宫的出口是一扇古色古香的大门,上面漆着古怪的花纹。
倦夜与墨雪就在狼头下相会,彼此看着,谁都没有说话。
轮椅上的墨雪先开口:“我就知道会是这种局面。”
倦夜淡淡一笑:“所以呢?”
墨雪身体微微前倾:“我不会输给你的。”
倦夜抬头,凝视着大门:“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不会输,否则又哪来这许多争端?”
墨雪笑了:“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对峙,是在七情塔。时至今日,我们都已不是当初的你我了。”
“是的,所以我们没有必要把当初的游戏再重复一次。”
“你的意思是……”
倦夜目光落回墨雪身上:“我们下棋如何?一局定输赢。”
墨雪疑惑:“这里有棋吗?”
倦夜微笑:“这里的一切本是虚幻,有无之分,只在心中。”抬手在空中轻轻一划,一个棋盘已经横在两人之间。
倦夜从容坐下,身下立刻多了一把椅子:“你先出子。”
墨雪立刻明白倦夜的意思,他闭目凝思片刻,睁眼,右手在棋盘上轻轻一点,于是,一颗黑子凭空出现在那里。
倦夜赞许点头,目光扫过棋盘,一颗棋子立刻出现,可是……那也是一颗黑子。
墨雪诧异地看向倦夜,倦夜微笑:“你我之局,你我有数即可。”
墨雪挑眉,不由佩服倦夜的心机,这种对弈方法,全凭两人的记忆,外人即便看了,怕也看不明白。
墨雪再下一子,倦夜毫不思索,紧紧跟上。
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出棋局中,两人谁占优势,谁居劣势。
许多大臣又在议论纷纷了,这种棋局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开始还记得是谁的落子,可是越到后来,眼睛越花,也闹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满座观者中,只有月夕、昭和和九焰国来使沧溪一直盯着棋盘,心无旁鹜。
燕空城由始至终都没有去看棋局,他的注意只在千羽身上。千羽已经接近终点,当然这绝非幸运,而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燕空城的目光忍不住落向青妃,青妃斜倚在躺椅上,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她的身后是一棵不知名的花树,淡紫色的小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有的落在衣襟上,她也不在意。
当燕空城再一次把目光落向画中迷宫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墨雪接近终点的时候,把一直为他开路的巨兽留在了路口,所以,当千羽从错综复杂的迷宫中转进这里的时候,却遭遇了迎面扑来的巨兽……
墨雪正要落下关键性的一子,偏在这时,察觉到了巨兽的举动,甚至通过巨兽的眼睛,看到了落入危险的千羽。他心里一颤,手中的棋子竟移了位置,落在了死角。
墨雪慌忙集中心神,命令巨兽停止一切动作,才让千羽逃过一劫。
倦夜没有再落子,只是抬头看着墨雪。
墨雪看了眼迎面走来的千羽,目光落向倦夜:“我输了。”
墨雪并不懊恼,面容非常平静:“我输了,因为我不够冷酷,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明知道千羽遇到危险,依然可以不动声色。”
千羽已经走到倦夜的身后,正想拍一下他的肩膀,吓他一跳,可是听到墨雪的话,抬起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垂下了,怔怔地看着倦夜的背影。
倦夜,这是真的吗?
倦夜,你为什么不回头?我就在你的身后呀。
倦夜,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理由,对吗?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我遇险,你甚至不知道我也进了迷宫,对不对?
倦夜,求求你了,你只要解释一句,我一定相信你的。
任何理由,我都相信!
可是,倦夜并没有回头。
倦夜推开了那扇门,成为第一个走出迷宫的人。
对于墨雪显而易见的挑拨,倦夜不屑解释。
倦夜永远不会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那么自信。
倦夜为延平王妃赢得了凤王天衣,最高兴的就是昭和,她建议母亲立即试穿凤王天衣。
墨雪走出画中的第一件事,是向皇帝皇后请罪:“臣无能,输了比赛,请王上王后降罪。”
莫非离摆摆手:“你已经尽力,何来降罪之说?况且,你为了保护月夕,倾尽墨江楼全楼之力,与那个逆伦犯上的‘燕杀’对抗,朕还没有奖赏你呢。”
莫非离并不知道“燕杀”的来历,自然更不知道月夕遇袭的幕后人是昭和,所以命令赵军侯与墨雪全力追查“燕杀”的来历,希望尽速将其缴灭。
这当然是因为昭和在救治湘乐郡主的时候,曾向月夕提出条件,不许再追究墨江楼之事。可是月夕遇袭的事早已传入宫中,否则又怎么会派出湘乐郡主赶去救援。月夕无法搪塞,就把罪行全部推给了“燕杀”。
赵皇后虽然懊恼,却不好怪罪墨雪,勉强笑道:“也难怪,墨将军年少风流,自然不舍得千羽姑娘遭遇不测,分心输棋也是难免的。”
莫非离笑了:“说得是,两情相悦,自然心有所念了?”
夜国师突然插话:“皇上,刚才臣注意到墨将军与千羽姑娘的面相,两人皆是福慧之人,却各占天煞地阴,注定命里多劫,两人若能结合,便可否极泰来,于家于国,大大有益。”
莫非离大喜:“真的吗?既然如此,朕立刻宣旨赐婚,墨将军,你可有意见?”
墨雪难掩喜色:“臣谢皇上成全。”
莫非离又转向千羽:“你呢?”
自从迷宫出来,千羽一直都心神恍惚,听到皇上赐婚,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转向倦夜。
谁想倦夜一直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千羽一咬牙,大声说:“我答应。”
好呀,既然你不说话,我就答应他们,看你怎么办?
墨雪垂目一笑,月夕却是一怔,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倦夜与墨雪,都是他的朋友。
倦夜的双手一直垂落身体两侧,指尖轻轻碰到衣服,那一瞬间,似乎有一股寒气侵上衣摆,冰凉的气息迅速扩散出去,竟让身边的人打了一个冷颤。
内侍的声音突然响起:“延平王妃到!”
更衣完毕的延平王妃再一次出现在众人身边,随着她的出现,众人的注意重新转移,然后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穿上凤王天衣的延平王妃好像换了一个人,娇艳的面孔现出尊临天下的王者之气,华美不可方物。
还君明惊喜地深施一礼:“延平王妃果然是凤王天衣的命定之人,气度风采让人不敢逼视。”
延平王妃雍容一笑:“还承相过誉了。”
昭和高兴地大叫:“母妃,这凤王天衣简直就是为您量身订做的,只有您才能让凤王天衣焕发出它真正的光彩。”
莫非离也忍不住点头赞叹:“真是美极了!”
众臣立即附和,赵军侯那边的人却都阴沉着脸,只有赵皇后勉强撑起笑意,虚伪地向延平王妃表示恭喜。
延平王妃真心地笑了,笑容尊贵高傲,就像一只飞舞九天的凤凰。阳光照在凤王天衣上,光芒流闪,越来越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呖!
一声嘹亮的长鸣之后,凤王天衣无风自动,延平王妃的笑容甚至还凝结在脸上,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延平王妃的身体竟在顷刻间萎缩——融化——消失,凤王天衣豁然展开,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化为一条彩凤,冲天而起,迅速没入云端。
众臣瞠目结舌地瞪着延平王妃的位置,那里只剩下一堆灰色的粉末。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在场的几位高手如倦夜、燕空城、月夕等,还没从莫非离的赐婚中回神。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凤王天衣化作的彩凤已经不见踪影了。
昭和一声惨呼,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