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拿起茶壶,将热水淋到紫红色的茶碗上,眼见着水珠从细腻的瓷壁上滚落。
倦夜的样子很是百无聊赖,似乎除了沏茶再没别的事情可做。
倦夜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精美的小榭,一个开朗的小天地。四面飞檐红楹,亭下是一池清水,水光粼粼,平铺着几片碧绿的荷叶。身后是乱石砌成的小山,任意走去,会有枫林把你揽入怀抱,洒落一地浓荫。
远处可见一带山峦,一层淡似一层,一直淡到若有若无的地方。隐隐传来钟声,就像是风吹动了楼角的铁马。
这里是昭和的府第,位于泽越都城丽阳的正南方,它的美是无可比拟的,一木一石,都是那么优雅和富有情趣。
倦夜到这里已经两天了,他当然没有受到任何的折磨虐待,昭和简直把他当太爷供着,吃穿用住都是最好的,连伺候的下人也是最最伶俐的。昭和更是每天围着他转,殷勤陪笑,小心翼翼,只怕他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
可是倦夜却无比厌烦,因为他知道昭和的目的,这家伙纠缠了他几生几世,却仍然不肯罢休。倦夜实在不明白,昭和为什么就没有同为男人的自觉?虽然听说宫中和一些富豪人家有男宠之说,但那些人比之倦夜,根本是遥不可及的。
倦夜越想越恼,只能凭借煮茶沏茶来平定自己的心绪。
远远的,昭和穿过长廊来到倦夜的身后,痴痴地看着倦夜修长的手指划过紫红色的砂壶……
情不自禁的,昭和去握倦夜的手……
倦夜快速闪开,冷冷地看着昭和,直到他尴尬地把手缩回。
谁想昭和一转眼,却看到身后的丫头竟然也在呆呆地盯着倦夜,一脸的倾慕。
昭和想都没想,反手就给了她一耳光,厉声叫:“来人,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个丫头怎么也没想到会天降横祸,嘶声喊着饶命,却仍被快速奔来的侍卫拖了出去。
倦夜皱了皱眉,终于没有说话。
昭和霸道地宣布:“我不许任何人用那种垂涎的目光看你,除了我。”
倦夜轻轻耸肩,没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早就知道你不正常。”
昭和一窒:“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倦夜怪异地看他一眼,继续泡茶,低声自语:“精明如狐,狡诈如狼?”
“你说什么?”
“这是一些人对昭和殿下的评价,可是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倦夜边说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昭和微笑:“你当然看不出来,因为在你面前,我只想做一个傻瓜。谁让你是我最爱最在乎的人!”
扑!
倦夜把刚进口的茶又喷了出来,而且全部喷到昭和的脸上。
昭和面无表情地擦脸:“好茶。”
倦夜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面孔反而更冷了:“如果你不想让我被你恶心死,就请闭嘴。”
昭和脸色变了,却仍然忍耐着:“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接受我,我到底哪里不好?多少年了,我那么执着地对你,可是你却总想逃开我,宁愿死也不和我在一起,为什么?”
倦夜继续倒茶饮茶,就像没听到昭和的话。
昭和更是气恼:“是不是因为千羽?”
倦夜动作一停:“你应该知道不是,曾经没有千羽。”
昭和虽然知道这是事实,可是想到倦夜急于辩解,分明是为了保护千羽,他的心就像被某种力量扯裂了一般,痛得快发疯!曾经的倦夜固然一直拒绝自己,可他的心也不属于别人,但是现在,昭和非常清楚,千羽的出现夺去了倦夜所有的注意与眷顾。
若非如此,倦夜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全是因为千羽。
昭和的心里翻江倒海,表面却不动声色,拿过了倦夜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你好像忘了,上一世,我可是你的妻子,还为你生下了孩子。所以,我不会输的,永远不会。”
倦夜淡然的目光扫过昭和:“是你忘了,你现在是个男人。”
昭和大笑:“谁说我是男人?”
大笑声中,昭和额心的火焰闪烁,在他周身迅速流转,烈焰所到之处,衣裳立刻被焚烧成灰,转眼间,他便身无寸缕,现出洁白挺拔的身躯。
她的身体虽然修长高挑,但那细致的腰身,高耸的胸部,却绝对属于女性。
倦夜一怔,失声问:“你竟然是女人?”
昭和微笑,火焰再一次流转,已成灰烬的衣裳竟还原如新,穿回她的身体:“我本来就是女人,这个秘密,只有我的母亲延平王妃知道。我出生时候,母亲就找了一个男婴做我的替身,直到我的男性身份被所有人认同,那个男婴便失去了存在价值。从那之后,昭和就变成了男人,以皇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参与到权利的角逐之中。
作为女人,却永远都不会有这种资格,只会沦落为政治工具,就像母亲,明明是九焰公主,却被强迫到泽越和亲,根本无从选择自己的命运。为了避免我重复她的悲剧,变成男人是唯一的方法。”
倦夜皱眉:“明明是女人,却非要装成男人,难道你不累吗?”
昭和毫不在意:“怎么会呢?我更喜欢做男人。”她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不能嫁给倦夜为妻,她对倦夜的感情也成为禁忌。
倦夜摸了摸眉心:“可是这样的你会让我更加困扰。”
“困扰?”昭和气恼地盯着倦夜,“我每天奴颜婢膝,千方百计地讨你欢心,竟然让你感到困扰?”
倦夜想了想:“你若真想让我高兴,就答应我一件事。”
昭和来了兴趣:“什么事?你说。”
“让我见湘乐郡主。”
昭和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又是为了月夕!哼,要见湘乐郡主就该去赵军侯府,向我要人什么意思?”
倦夜冷笑:“昭和殿下,有些事情你我心照不宣,乱媚儿既然能占据湘乐郡主的身体,那么湘乐郡主的魂魄也必定在你们手中。我不该向你要人吗?”
昭和无奈:“你见也没用,她已经被我师傅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那她现在在哪儿?”
“师傅最近没有心思对付她,所以把她丢在地牢里。”
倦夜抛下茶壶:“带我去地牢。”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现在的湘乐郡主早已不是原来的她了,见了你也不认识。”
“如果我坚持要见呢?”
昭和还是妥协了:“让你见就是,不过,地牢里又暗又脏,还是我让人把她带过来吧。”
一身血迹的哑姑被抛落到地上,残破的衣服肮脏不堪,双脚、大腿、胸腹之处分布着许多腐烂的伤口,散着难闻的臭味。尽管丑陋的面孔浮肿得连五官都无法分辩,可是她依然昂起了头,又怒又恨地盯着昭和与倦夜。
倦夜低下身子:“你是湘乐郡主?”
湘乐身体颤了颤,抓紧了地面,没有说话,泪水却流下血污的面孔。
一看她的神情,倦夜就确定了。于是,倦夜轻轻拂袖,一束淡淡的光芒卷向哑姑,哑姑双眼一凸,缓慢地躺落地面。几乎同时,一道淡淡的影子浮出哑姑的身体,被倦夜抓进手心。
倦夜退开几步:“她死了,带下去吧。”
昭和目光定在哑姑的尸体上,然后看向倦夜,摆了摆手,下人立刻带走了那具尸体。
“你杀了她?”昭和目光怪异,“然后夺走她的魂魄。”
倦夜并不否认:“不错,乱媚儿既然能玩儿这种身魂交换的游戏,我为什么不能?”
昭和沉默了好久:“可是,你明明已被锁住了真力。”
倦夜大笑起来:“不错,这才是重点!和你周旋了这么久,相信大家都累了,所以,我们还是还给彼此自由吧!”他的身体倏然后退,这一退就是几十丈。没等昭和有所反应,倦夜已经幻为一道光影,消失在远山之间。
倦夜身体中蕴藏的力量连他自己都捉摸不定,又怎么可能被一枚小小的无形锁锁住?他之所以假装受制,只是想帮助月夕找回湘乐郡主的魂魄。
昭和怔立原地,双拳越握越紧,终于,发出一声愤恨的狂叫,炽热的火焰腾空而起,带着烧毁一切的气势卷向周围……
倦夜敢这么做,也是因为知道燕空城不会伤害千羽,才敢将计就计。如他所料,永安侯府中的千羽确实过着众星拱月的生活,并被燕空城严密保护。
燕空城对千羽的呵护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虽然他留在府中的时间很少,却尽量陪伴在千羽身边。即便在书房处理事务的时候,也会命人从园中摘来鲜花,再指点着千羽把花插进瓶中,只为了让她不感觉无聊。
这个时候,燕空城会毫不吝惜地赞叹瓶与花的完美搭配,虽然他的目光一直凝聚在千羽的身上,极少落向花瓶。
可是千羽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倦夜的安危,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毫无食欲不说,好不容易睡去了,又会在半夜惊醒。短短几天,已是人比黄花瘦了。
燕空城明白千羽的心事,有意无意透露倦夜在昭和府中极受礼遇。千羽虽然疑惑,却心知燕空城不会骗她,总算没那么牵肠挂肚与几乎是战战兢兢的担忧了。
千羽对燕空城的妻子长月公主印象却非常深刻,因为她从没想过一个公主会那么温柔与谦逊。只从她的眼神,千羽就可以看出,长月公主一定非常喜欢燕空城。
让千羽不解的是,长月公主看到她的时候,竟会说了那样一句话:“好可爱的妹妹,驸马若真的喜欢,收了就是,我会好好待她的。”
千羽一点儿都不喜欢长月公主的体贴与谦让,因为如果换作她,她绝对无法忍受与其他女人分享倦夜。
因为长月公主的话,千羽在面对燕空城的时候,总是有些不自在。或许有几分故意,千羽经常独自躲进大大的花园中,藏进树荫,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纯朴的泥土气息,清甜的芳草气息,芬香的花粉气息,思绪也随之飘远。
很突然的,浅浅的笛声缓缓地揉开淡绿色的树荫,像是从明媚的天外飘来,恍如飞仙扬起的罗裙,盈盈地流淌。
千羽迷茫地睁开眼睛,这乐声似曾相识,竟带起了千羽心中隐隐的痛。千羽情不自禁地站起,迎着笛声走去。
穿过几从林荫,几处花圃,几座假山,眼前竟出现了一座宏伟而怪异的建筑物,圆圆的房顶像是一个巨大的馒头,只有接近地面的石壁围成圆形的围墙,托住这个庞大的顶棚。
一扇小小的门虚掩着,笛声就从里面传出。
千羽忍不住好奇,推开了门。然后,她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巨大的空间像是一个空旷的竞技场,被坚实的泥墙包围着。圆圆的房顶布满了无数小洞,密密麻麻的,像一个个蜂巢。中间的地方有一个圆形缺口,围着金属网,光线从那里透进来,照在坚硬平滑的石地上。
地面的中央位置高高竖起一座石台,一个黑衣少女站在那里,她的嘴边不是笛子,而是一支白色羽毛。
她缓缓转头,望住了千羽。
千羽如遭雷击——小小白!
乐声骤然变了,没了悠闲宁静,反倒像狂飙怒起,龙啸长天,集聚了所有凶猛动荡的力量,澎湃起惊天的愤怒,意图冲决一切束缚。
那一刹那,千羽想起来了,小白死的时候,空中回响的就是这种乐声。
这种乐声的目的是在召唤——燕杀!
周围突然响起了振翅声,而且不是一只两只,而是千万只。声音来自于密布房顶的圆洞,很快的,无数只黑色的燕子(燕杀)从洞里钻出,齐齐飞向千羽,像是扑面而来的黑云,杀气迅速弥漫。
千羽轻轻笑了,仰头望着小小白,神色决然,却无畏惧。
小小白的眼中有泪,也有恨!
千羽,我的主人受你迷惑,连我的师傅雍华竟也为你心软,可是我不会!
我不会让我的哥哥白死的,即便违背诺言,我也要让你血债血偿!
群燕越飞越近,凛冽的杀气掀起了千羽的羽衣,那种声势,绝对可以让千羽的身上绽开万千血洞。
就在燕杀逼近千羽的一瞬间,乐声突然停了,小小白手中的羽笛竟不知被什么力量扯飞,飘落地面……
进攻中的燕杀突然失去指挥,顿时乱了阵脚,前后相撞,声势为之一竭,开始围着千羽乱飞乱转。
多少天的食睡不安,已经让千羽的身体极为虚弱,再加上情绪的激烈起伏,眼前漫天飞舞的燕杀,黑色与白色不断在眼前旋转。
千羽的头越来越晕,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昏过去的千羽并没觉得难过,反而感觉到一种意外的宁静,不知为什么,身外似乎环绕着让她安定的气息,亲切而温暖。
所以,千羽放心的安睡,连梦都透着香甜的气息,很自然的,她翻了下身体,更加靠近温暖的来源,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不对!
千羽的意识突然清醒,怎么好像……伸出小手摸了摸,触手的感觉是暖暖的,虽然不是很柔软,却非常富有弹性和韧劲。
弹性和韧劲?
千羽猛地醒悟到什么,慌忙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清亮含笑的眼。
那一刹那,千羽忘记了一切,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眼前清俊的面孔,喃喃地说:“倦夜,我又梦到你了,真好。”
倦夜似笑非笑地看着千羽,突然俯下头,轻轻咬了下千羽的耳朵。
千羽并没感觉疼痛,反而一种异样的酥麻感迅速流遍全身,身体一阵颤栗,千羽完全清醒了:“倦夜!真的是你吗?”激动地抱紧倦夜,再也不肯松开,泪也在不知不觉间流了满脸。
倦夜也拥紧了她:“当然是我,是不是还想我再咬你一下?”
红晕迅速浮上千羽的面孔,她用力在倦夜的胸部捏了下:“谁让你咬我的?”
“我若不咬你,你怕是还在做梦呢?”
千羽想笑,又忍住:“难道……你叫醒别人都是用咬的吗?”
倦夜浅浅的笑着:“不,我只在叫你的时候用咬的。”
千羽咬了咬唇,突然抬起头,也在倦夜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又迅速把头藏回倦夜的胸膛,小声地偷偷笑:“那我也咬回你。”
倦夜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声音也有些暗哑:“千羽,你知道吗?咬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偏偏咬,你能怎么样?”千羽不服气地抬起头。
倦夜哼了声,突然低下头,用力封住了千羽的唇,开始在她的唇畔反复地啃咬。
那一刹那,千羽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冲上了头顶,晕晕的,热热的,别说反抗,连思考的力气都没了,只得软软地靠进倦夜的胸膛,任由他在自己的唇上肆虐、舔尝……
直到两人都觉得喘不过气了,倦夜才轻轻挪开一些,气息不稳地低语:“小傻瓜,男人是禁不起调逗的,让你以后再敢乱咬……”
千羽的面孔已经红得发紫了,看也不敢看他:“明明是你……先咬我的……你……坏死了!”
倦夜将她抱得更紧,轻轻笑着:“你不喜欢吗?”低下头,继续吻咬着千羽的额头,发边,双耳……
意乱情迷的千羽不知不觉轻喃:“喜欢……”直到听见倦夜的低笑声,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小脸红得都要烧起来了,深深地把头埋进倦夜的怀中,羞窘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倦夜轻笑:“傻瓜,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
藏在倦夜怀中的千羽,这才偷偷扭头打量着周围,小小的房间,小小的窗,布置得非常温馨,还在轻轻摇晃着。再看看窗外的景色,原来她和倦夜竟是在一条小船上。
千羽心里充满了疑惑,抬起了头:“倦夜,我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永安侯府?”
倦夜捏了下千羽的鼻尖:“当然,难道还把你留在那个大蜂窝里,喂养那些没有血肉,只会啾啾乱叫的鬼东西吗?”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倦夜及时赶到,击落了小小白的羽笛,制止了燕杀的攻击。
千羽噘了下嘴:“对了,我突然不见了,燕子会不会着急呢?”
倦夜飞扬在脸上的神采突然不见了,反而扯出一抹冷笑:“燕子,叫得还真是亲热呢?”
千羽一怔:“我……没有呀。”
“燕空城对你真的那么好吗?让你都不舍得离开了?”
千羽莫名其妙地看着倦夜,逐渐的,她意识到什么,一丝丝的喜悦缓缓爬上心头:“倦夜……你是在吃醋吗?”
倦夜怔了怔,哼了一声,尴尬地别过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千羽贴近他的耳边,小脸红红的:“你说话呀!若是不说……我还咬你哦!”
倦夜不肯转回头:“随便你咬。”
千羽好失望地垮下小脸:“小气鬼!为什么不肯说呢?原来都是我在吃醋,水色、还有湘乐郡主,好不容易轮到你了。”
倦夜似笑非笑地瞄了眼千羽,也不知在对谁说话,声音低低的:“墨雪、燕空城、小白……不知道谁比较多?”
千羽张大了嘴,“扑”地笑了,撒娇地钻进倦夜怀中:“倦夜,你明知道的……别人和你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起码……”千羽羞涩地说,“我不会对他们这个样子。”迅速地在倦夜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又埋起头,嘻嘻笑着。
倦夜也想笑,又忍住了,故意板着脸说:“你的这种表示,未免太轻太快了吧?”
“什么意思?”千羽歪歪头。
“就是这个意思。”倦夜再一次低下头,覆住了千羽的唇……
于是,小小的房间里,再一次充满了浅浅的,动人心弦的喘息声,像是缠绵的春风拂过嫩嫩的枝头,春色在一点点地绽开……
不知过了多久,房内才重新响起倦夜低沉暗哑的声音:“现在知道了吧?”
千羽低低呻吟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倦夜的怀中,轻轻地闭上眼睛。
又过了好一会儿,千羽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赶忙睁开眼睛:“倦夜,你不是被昭和带走了吗?现在怎么又……”
倦夜抚摸着千羽的秀发:“我那天只是将计就计,为的是找回湘乐郡主的魂魄。”
倦夜把千羽离开后所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千羽听得惊心动魄。她怎么也没想到,哑姑才是真正的湘乐郡主,也终于明白哑姑为什么会与众不同?尤其在代替自己入狱后,又被送了回来,竟然是乱媚儿在暗中搞鬼,只为了让哑姑生不如死地活在“地狱”中。
这个乱媚儿,已经残忍得不像人了!
但更让千羽挂心的却是:“倦夜,墨雪竟然到现在也没回去吗?”
“不错,那一夜,你和他是同时失踪的,我几乎找遍了墨江楼附近的每一处地方,却一点线索都没有。再加上雍华的突然离开,所以,那时我根本不敢去想你可能的处境。直到收到岳凌风的书信,幸好我代替墨雪打开了信件,才知道你竟然在香花院,我几乎立刻就赶来了,只让水色留守墨江楼。”
千羽担忧地握紧了拳:“那天我本来见到了雍华,竟然没有问墨雪的事,我真该死!”其实这件事本就怪不得千羽,当时她自顾不暇,心里又牵挂哑姑,再加上她根本没想到墨雪会失踪,自然想不到那么多。
可一想到墨雪是为了救自己,才遭遇危险而失踪,千羽的心又在痛了!
难道她又错了吗?因为那一箭没有射出,所以雍华无碍,却留下墨雪单独面对他,若是墨雪因此而死……
千羽真的不敢想了,只觉得心里一阵冷过一阵,空空的,再无着落!
为什么自从有了玄天这把惊世宝弓,她非但没有更好地保护自己与身边的人,反而伤害连累了更多的人。
她屡屡在射与不射之间徘徊,但最终的选择,却是一次错过一次。
若能挽回这些过错,千羽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倦夜似乎明白千羽在想什么,拥紧了她逐渐发冷的身体:“千羽,虽然没有找到墨雪,可也没有任何能证明他受伤或死亡的痕迹留下,所以,我想他可能是另有遭遇。”
千羽眼睛一亮:“真的吗?”
倦夜微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或许,在我离开墨江楼的时候,墨雪已经回去了。”
“那我们回墨江楼!”
“不,我们现在要尽快赶去黑沙府,让湘乐郡主的魂魄重新进入身体。”
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再晚一些,只怕就来不及了。
黑沙府的景色没有丝毫改变,唯一变化的是,盛开的沁血兰花丛中,多了一座新坟。
爱妻优原之墓!
不肖夫赵蓝泣立
赵蓝以不肖自称,可见内心的愧疚之深了!可是无论他如何悔恨,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他的爱没有让优原重生,反而杀死了优原。
于是,他下定决心不让自己的外甥月夕重蹈复辙,失去心爱的人。无论如何,他都要救回湘乐郡主赵小眉,更何况赵小眉还是他的亲侄女。
可当他面对赵小眉魔气深入的身体时,却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在黑沙府二十五年,把全部心思都花在了研究医药上,只希望能有一天解开优原的血咒,可是他现在才发觉,再高明的医术,在面对魔巫之术时,也是束手无策。
因为现在的湘乐郡主只是一具快要腐烂的尸体,根本没有心魂。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降低尸体的腐烂速度。
所以当倦夜把湘乐郡主的魂魄带来时,赵蓝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即便对曾经的燕然有过多少恨,多少怨,也在这个时候,逐渐烟消云散了。
湘乐郡主的魂魄终于进入身体,可是,就在湘乐郡主快要苏醒的时候,月夕却点了她的穴道,让她继续沉睡。
赵蓝不解地看着月夕,倦夜却轻轻叹息:“这样也好,湘乐郡主若是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可能宁愿死去。”
赵蓝沉吟着:“若想湘乐完全恢复,就必须驱除她体内所有的魔气。但小眉身体内的魔气已经侵入血液,若想驱除,只能换血。可是,换血风险非常大,因为人与人的血液不同,若是所换的血液不符,反而会加速换血人的死亡速度。最主要的是,即便有了合适的血液,那些血液在进入小眉的身体时,也会被小眉本身的血液感染,再一次让魔气入侵,换与不换都一样。”
月夕咬紧了牙,双拳握得死紧,现在的他,比在沁血兰花下沉睡的时候,更是消瘦。“难道就没有一种血液,不怕魔气侵袭吗?”
赵蓝突然想到什么:“有了,冀云山中有一种灵兽,因为生具灵性,所以百毒不侵,邪魔退避。这种动物的血,或许可以救小眉。”
月夕慌忙问:“什么灵兽?”
“翼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