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又一次沉睡了千年,梦里的甜蜜与疼痛,恍惚而又真实,他把那朵淡红色的花递给她吃,笑容坏坏的,后来,他却替她吃了那朵红花……
溶溶的月光,花香沁着酒香,他拥住另外一个女孩……
“好痛!”
千羽喃喃地叫,缓缓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自己所在的房间。
阴暗的光线里,可以看到一张破旧的妆台,嵌着有些混沌的铜镜,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脂粉味,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这是什么地方?
“呀”的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端着药碗的女人走了进来。任何人见到她都会被吓一跳,因为她实在太丑陋了。硕大的方脸,略翻向上的下巴就像一把铁掀。厚厚的嘴唇鲜红如血,两只肿肿的眼睛一上一下,眉毛稀疏得可怜,再加上臃肿的身材,怎么看都是造物者的失败之作。
女人乍一对上千羽睁开的眼睛,似乎有些吃惊,很快又镇定下来,走近床边,将药碗递给了千羽,示意千羽吃药。
千羽并没有因为她的丑陋而表现异样,只是虚弱地问:“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
女人似乎没想到千羽会这么镇定,许多女人第一次看到她都会尖声惊叫。她没有回答千羽,只是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
“你不会说话?”千羽这才吃惊了,眼神由迷惑变为怜惜。
女人点了点头,举了举手中的药,摸了摸药碗。千羽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再不吃药,药会凉掉的。
千羽感激地接过药碗,虽然药苦得出奇,可千羽不能辜负女人的好意,强迫自己喝光了她。女人眼中现出欣慰,并冲千羽竖起了大拇指,因为她曾偷偷尝过一口,那种苦味刺激得她把午饭都给吐光了。
千羽很快就见到了真正的救命恩人,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满脸的脂粉,打扮得粗俗而夸张,一看就知道不是良家妇女。
只可惜,千羽并不懂这些,更不知道自己所住的地方其实是一家妓院,一家男人只花十文钱就可以得到满足的最下等妓院。
她只知道,这个地方叫香花院,主人就是救命恩人张四娘。张四娘路过江边,看到躺在岸边的千羽,发觉千羽美得惊人,才把她救了回来,并花钱请大夫为她治伤。
张四娘提到千羽的美丽时,笑得很是暧昧与夸张,叮咛千羽好好养伤,快快恢复健康,让千羽觉得这人很是奇怪。给千羽端药的女人叫哑姑,到香花院才半个月,正好派来伺候受伤的千羽。
千羽逐渐发现哑姑虽然长得丑,但行为举止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千羽偶尔会看到她在发呆,表情痛苦地扭曲着,显得更加丑陋。千羽感觉到,她的心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成为她痛苦的根源。
那天晚上,千羽听到外面很乱,虽然这里每个晚上都不平静,经常会响起各种各样的怪声。但那天却是异常的乱,仿佛还夹杂着一声声闷吼,吼声凄惨而悲凉,千羽几次在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最终也不能确定那声音是真是幻。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千羽没有等来哑姑,却见到了张四娘。千羽很奇怪,因为每个早晨都是哑姑亲自送来早餐,并帮她洗漱。
开始的时候,哑姑似乎并不习惯这种工作,经常会把水盆打翻,把毛巾弄得湿淋淋的,甚至为千羽梳的头发总是又丑又怪。
每当这个时候,千羽不但不责怪,反而会笑得很开心,哑姑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她笑的时候,会发出呼呼的声音,那是气流从口腔毫无阻碍地涌出。因为哑姑没有舌头,却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没有舌头。
千羽却觉得哑姑很可爱,比这里其他姑娘都可爱,尤其是她吃东西的时候,那么优雅从容,感觉比任何人都美。
千羽把这种感受告诉哑姑,哑姑当时看了千羽很久,然后就流泪跑了出去,这还是昨天的事情。
但今天,张四娘却告诉千羽,哑姑不会来了,因为她昨晚试图逃跑,被人发现,吊在柴房中挨了几鞭子,现在正在接受另外一种惩罚。
张四娘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千羽,阴森森的,似在警告什么。
千羽忘了自己的身体还没复原,挣扎地跳下地,着急地抓住张四娘:“哑姑到底怎么了?带我去见她。”
张四娘还真答应了,因为她觉得,既然杀了鸡,就该给猴看,让千羽瞧瞧厉害,也免得日后违抗她的命令。
张四娘带着千羽进了另一个更简陋的院子。一路上,千羽遇到几个面色苍黄的女人,或瘦或胖,却一个赛一个的丑陋。千羽的出现引来不少惊异的目光,因为这种地方似乎与千羽的美丽毫不协调,就像一只本该栖息于梧桐的凤凰,却落脚在垃圾堆上。
千羽又听到了那种奇异的闷吼声,越来越清晰,更让人感觉叫的人如今正在承受无与伦比的痛苦,那就像是一个人被生生撕裂了,却仍然活着,活着承受死亡的痛苦与煎熬。
叫声是从一个小屋子里发出的,门前还围着四五个粗壮的男人,一看衣着就知道是属于那种地位低下的人。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那种兴奋的红光,瞪着那扇小小的门,混浊的眼神因为过度的渴望而带着一种近似于野兽的贪婪。
门终于开了,一个正系裤带的男人走出来:“下一个!”
于是,另一个男人迫不及待地跑了进去,“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惨烈的闷吼声很快又响了起来,依然单调得可悲,似乎再也发不出别的音节了。那声音越来越弱,似乎已经熬尽最后一点气力。
千羽脸色变了:“里面是……哑姑?”
张四娘别有用心的笑了:“当然,除了那个哑巴,谁会叫得这么难听?”
千羽不敢相信地盯着那扇门,那些男人却不敢相信地盯着她。可是没有人敢上前调笑,不仅仅因为千羽愤怒的面孔,更是因为那种恍如天人的美,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卑贱的小人物可以亵渎的。
千羽忘了自己的伤势,冲了过去,猛地撞开了门,而门内的景象,却让千羽一辈子都忘不了。
哑姑就躺在那张破旧的木板床上,赤裸的身体鲜血淋漓,男人用力扯住哑姑的头发,狞笑着:“叫呀,快叫呀!”
哑姑的喉咙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她的嘴角是血,眼睛里也是血,可是连愤恨的目光都已软弱无力。
撞门的声音让男人回过头,他看到了千羽,呆住了。
千羽愤怒得要发狂了,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咬着牙说:“你……你这个混蛋!我杀了你!”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玄天弓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她的双手上。
千羽毫不犹豫地举弓,光芒闪烁中,一支耀眼的光箭对准了男人。瞬间之后,光箭洞穿了男人的身体,男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倒在了哑姑身上。
门外响起惊呼声,还有奔逃离去的脚步声,很显然,那些男人一看情形不对,全跑了。
哑姑依然在喘息,她用力推开男人的尸首,然后抱住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床角,一动也不动。
千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哑姑……”
哑姑依然不动,千羽抱住了她,大哭起来:“哑姑,对不起,我来晚了,都是我不好。”
哑姑任由千羽抱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失去了所有知觉。
千羽更觉悲哀,心里充满了愧疚与怜惜,先为哑姑穿好了衣服,继续抱住哑姑,希望能用自己温暖对方冰冷的身体。
一阵脚步声惊动了千羽,几个官差闯了进来。张四娘畏畏缩缩地躲在门后:“官爷,我们可是善良百姓,杀人的事和我们可没有关系。”
一个官差翻开男人的尸体,查看了一下,然后转向千羽,眼中立刻有了惊艳之色,连声音都变得温柔许多:“小姑娘,你知道这人是谁杀的吗?”
没等千羽说话,一动不动的哑姑突然跳下了床,指着自己,啊啊叫着,并把自己的双手伸给官差。虽然她不能说话,但那意思非常明显,人是我杀的,快把我抓走吧!
“不!”千羽拉开哑姑,看着官差:“人是我杀的,和哑姑没有关系。”
哑姑用力挣脱千羽,跑到官差面前,拼命叫着,只为了说明自己才是凶手。千羽却非要拽开她,让官差抓走自己。
官差似乎不相信千羽会杀人,所以看向了张四娘。
张四娘眼睛一转,其实她根本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如果非要在哑姑和千羽两人之间,选择一个凶手,那当然非哑姑莫属了。不是因为哑姑有杀人的能力,而是因为千羽有成为香花院顶梁柱的能力,为了院里的生计和前途,只能牺牲哑姑了。
于是,张四娘毫不犹豫地指证哑姑是凶手,千羽气极,哑姑却跪在了千羽面前,用各种手势恳求千羽。
千羽怔住了,因为哑姑竟然求她不要阻挠,若是再阻拦,她就死在这里。
盈盈的泪光中,千羽看着官差带走了哑姑,她有些明白了,哑姑宁愿被当作杀人犯住进牢房,也不想留在香花院。
可是那一箭明明是她射出去的,人也是她杀的,但现在进监狱的却是哑姑,这让她情何以堪?
尤其是听到别人议论,杀人偿命,哑姑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天呀,难道这一箭她又射错了?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哑姑替自己受过,该偿命的人是她呀!
不行,她一定要救哑姑,可她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她从来没这么无助过,若是倦夜在就好了。
想到倦夜,千羽的心更痛,她真的不想再回墨江楼,但她没有其他办法了!对于这个世界,千羽不懂的事情太多了,纵然她很努力地在学习,可是毕竟时间有限。
就在千羽最彷徨无依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哑姑被送了回来。
当千羽看到哑姑在官差的强迫下走进香花院,看到她那种屈辱恐惧的神情,千羽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情是惊,还是喜?
可是官差的话却让人百思不解:“原来你是得罪了上面,看样子,你只能老死在这里了。”
哑姑被摔到地上,愤恨地咬着牙齿,鲜血从她的嘴唇滴下来,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把双手深深地插入泥土,再用力地攥紧,现出那种既倔强又绝望的神态。
千羽跑过去抱住哑姑,激动又担忧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放了你吗?”
哑姑身体一颤,突然抬头盯着千羽,那眼神很怪很怪,似乎在决定什么?
千羽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哑姑一看四周无人,左手抓紧了千羽,右手在泥地上画出几个字,指着那几个字,那么渴望又期盼地看着千羽。
千羽茫然,她仔细看着那几个字,可是……
千羽根本就不认识字。她自醒来以后,便一直面对种种艰险,哪有时间读书习字呢?
千羽懂的一些东西,也是得益于在石中沉睡的时候,偶尔神游人间,但那种经历毕竟是片段的,零碎的,甚至不是她能掌控的,去与回都无法自主。
千羽好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识字。”
哑姑呆住了,她想不到美丽聪明的千羽竟然不识字,张口结舌了老半天,哑姑终于愤怒又失望地怒叫一声,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千羽慌忙扶起哑姑:“你怎么了,你可以用手势比给我看呀!好了,我先扶你休息一下吧,你的样子好累。”
哑姑任由千羽扶走了自己,神色茫然而又无望。
几只蚂蚁钻出蚁洞,爬过哑姑画下的几个字——
我、是、湘、乐、郡、主。
千羽当然不知道,不识字让她错过了什么?可是张四娘却绝不会错过任何赚钱的机会,哑姑刚一回来,张四娘就为她张罗接客的事,自然遭到了千羽的强烈反对。
在千羽眼里,接客的意思就是残酷的“刑罚”,她绝不允许自己的朋友哑姑再去承受那种痛苦。
想不到的是,张四娘竟然同意不再让哑姑接客,她的条件是:千羽代替哑姑接客。
千羽一想起哑姑接客的情形,脸色就发白,可是,正义感十足的她,为了保护哑姑,还是答应了张四娘的要求。
别以为千羽傻,她也有自己的主意,因为她绝不会像哑姑那样任人摆布。
幸好,张四娘也有自己的算盘,她知道有了千羽,香花院绝对是奇货可居,自然不能随便什么身份的客人都能来一享温柔,更不能随便就把千羽卖给阿猫阿狗。她要让千羽一举成名,让香花院成为迷夏郡的第一温柔乡。
于是,她给千羽定的价钱是:陪喝一杯茶,十两银子。
这个价钱无疑让香花院的常客们瞠目结舌,可是当这些处于下层的“劳动人”远远看到千羽时,立刻明白了“物有所值”的意思。虽然他们非常渴望与千羽一同喝茶,但对于他们来说,十两银子和十文钱的区别实在太大了。
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谁会来香花院这种最低等的妓院?所以,接连三天,千羽竟然没接到一个客人,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可惜,千羽轻松的太早了,因为张四娘另有妙计。
七月十六日那天,是泽越国迷夏郡一年一度的采花会时间。采花会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花卉交易市场。与普通花会有所区别的是,能在采花会上亮相的花绝对是最佳的品种,最上等的花卉。
也因此,那一天会有全国各地的花卉爱好者蜂拥而至,展花与卖花,可在同时进行,自然也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附庸风雅也好,真的怜花惜玉也好,反正到场的风流人物绝对少不了。
张四娘决定就在那一天,实施自己的第一步计划。
一大早,张四娘就雇了一顶非常精致的小轿,抬着千羽,还买了两个看着比较顺眼的小丫头跟在轿后伺候,直接奔采花会而去。
一到采花会,张四娘故意往人多的地方挤,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自然也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张四娘故意边走边叫:“让开,让开,香花院的千羽姑娘来看花了!”
别希奇,是千羽坚持要用自己的原名,她的用意非常简单,希望这个名字能被倦夜他们听到。
张四娘的叫声自然让围观的人嗤之以鼻,香花院是什么鬼地方,千羽姑娘又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采花会上,哪有你嚣张的地方?
就在官府派来维持秩序的官差准备上前赶人的时候,张四娘掀开了轿帘。
当千羽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再也没有人觉得张四娘嚣张了。许多人在千羽走过来的时候,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只怕拥挤的人群会碰坏这个娇嫩似水,干净得不像凡人的小姑娘。
千羽被眼前千娇百态的花卉吸引,无视于众人目光,惊喜地徘徊花间。她却不知道,她美如云霞的面孔比花朵还要娇嫩,她衣裙散出的馨香比花香还要醉人。
于是,那一天来采花会的人,看的再也不是花,而是千羽。
张四娘的第一步计划获得空前成功,千羽一夜成名。
千羽的轿子刚刚回到香花院,就已经有客人尾随而来,让张四娘感到惊喜与意外的是,这个客人竟是江(恒江)南三大才子之一岳凌风。
岳凌风不但才冠江南,父亲更是迷夏郡的太守,因此岳凌风在迷夏郡还有第一公子之称。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来了香花院,张四娘自然笑得见牙不见眼,眼前全是金光闪闪。心里已经在琢磨,若是把赚到的金子藏在那棵桂花树下,会不会被老鼠咬?
岳凌风虽没有倦夜月夕的风采,却也是风度翩翩,可是见到千羽的时候,竟控制不住内心的紧张,虽然一直摇着手里的折扇,汗水仍然沁湿了衣领。
千羽想起张四娘的话,要伺候好客人,要体贴入微,于是,上前夺过岳凌风的折扇,用力帮他扇,把岳凌风扇得刚一张口就灌了一嘴风。
岳凌风假装咳嗽了几声:“咳,咳,请问千羽姑娘,可会下棋?”
“不会!”
“可会弹琴?”
“不会!”
“吟诗?”
“不会!”
“画画?”
“不会!”
“跳舞?”
“不会!”
“唱歌?”
“嗯……”千羽犹豫一下,岳凌风刚待一喜,千羽已经接着说,“也不会!”
岳凌风呆了呆,他虽然涉足风月场所的机会不多,毕竟文人朋友多,偶尔也会被带入一些青楼楚馆,与一些名妓诗歌唱和。
今天,他在采花会看到千羽的第一眼,就被千羽超脱凡俗的美丽惊呆了,只觉得遇到了梦中幻想了千万遍的人。本以为千羽的内心必然同她的外貌一样,聪慧如天人,谁想,她……竟然什么都不会。
岳凌风有些尴尬,也有些失望:“那姑娘,会什么呢?”
千羽笑得很开心:“我会吃馒头,还会……喝茶,喝十两银子一杯的茶!”
岳凌风差一点儿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忍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姑娘真会开玩笑。”
千羽笑眯眯地说:“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对了,你准备喝几杯茶?银子带得够吗?”
岳凌风的脸色开始发青了,想不到眼前女孩虽然有天人般的外貌,却是如此市侩,庸俗不堪。
千羽看到岳凌风的神色变了,心里得意极了,讨人喜欢不容易,讨人嫌还不容易吗?
感觉失望的岳凌风放下茶杯,干咳一声:“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那我就不送了!”千羽得意地坐回椅子上,突然想到什么,忙又追了出去,“喂,你还没给银子呢?你喝了半杯茶,就算五两好了。”
岳凌风一愣:“可是,我已经把银子给了你家妈妈了。”
“什么?”千羽差一点儿跳起来,“你什么时候给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一进来就给了呀!”
正好这时候,张四娘从后院过来,千羽一见张四娘,就冲了过去:“喂,他给的银子呢?”
张四娘吓了一跳:“我……收起来了。”
“收起来了?”千羽终于跳了起来,“那怎么可以?至少也应该给我一半吧!陪他喝茶的人可是我,拿钱来!”小手伸向了张四娘。
岳凌风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么美丽的女孩,竟是爱财如命?
张四娘垮着脸:“我说千羽呀,你别忘了,你的医药费可都是我付的,就这么几两银子,你也要和我分?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千羽用力摇头:“不行,一定要分我一些。”
张四娘脸色一冷:“那些钱我已经花光了,一分钱也没剩下。”
千羽的神色也冷了:“张四娘,钱你可以不给我,但你必须为哑姑请大夫,买补品!否则,你别想再让我陪那些无聊的人,喝那些苦得要死的破茶!”
张四娘实在想不通:“千羽,你的脑袋有毛病呀?那个哑姑纯粹是赔钱的货,你那么照顾她做什么?”
“不许你这么说哑姑,她比你高尚多了!你只回答我一句,是为哑姑请大夫,还是我离开,你只能选择一种。”若非为了哑姑,她才不待在这种污秽的地方。
岳凌风听到她们的对话,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就在这时,门外又走进一个穿着华丽的年轻人:“请问,千羽姑娘在吗?”
张四娘赶忙堆起笑脸,妄图转移注意力:“呦!这位俊俏的公子又是哪位呀?来找我们家千羽的吗?”
千羽不耐烦了:“张四娘,你到底请不请大夫?”
年青人一见千羽,眼睛顿时亮了:“怎么,千羽姑娘要请大夫吗?在下……”
千羽气得大骂:“关你这个猪头什么事?”
岳凌风“扑哧”笑了,年轻人的脸却涨成了猪肝色:“在下……在下就是大夫。”
“什么?”千羽一愣,不耐的面孔立刻浮起笑容灿烂:“这个……我刚才,猪头的意思……是说你的脑袋就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所以叫珠头。”
年轻人被千羽的笑容迷昏了头,哪里还在乎“猪头”,还是“珠头”:“千羽姑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在下张小春,行医多年,所以……”
“不用所以了!”千羽拉着他就向哑姑的房间走,“跟我来!”
一走进哑姑的房间,千羽就说不出的心酸。因为这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只不过是一间废弃的柴房,漆黑肮脏的墙壁,窗户上连窗纸都没有,哑姑躺在一张硬硬的木板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这里的环境自然让养尊处优的岳凌风和张小春吓了一跳,岳凌风是一时好奇才跟了过来,却没想见到这种情景,自然触动不小。
为了得到千羽青睐,张小春非常认真地为哑姑切脉诊断,最后的结论是哑姑身上的伤因为没有及时治疗,发炎腐烂导致高烧不退。张小春亲自配药熬药,千羽喂哑姑吃药后,不顾张四娘的反对,坚决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哑姑。
张四娘自然不能让千羽住柴房,无奈之下,只得另外腾出一个房间给千羽。这件事以后,千羽发觉岳凌风、张小春都是很好的人,根本不像香花院原来的那些客人,对千羽非常尊重,逐渐就成了朋友。
因为有岳凌风罩着,所以来香花院喝茶的客人虽然越来越多,却没有人敢放肆。可是千羽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只能拼命劝客人喝茶,自己当然也免不了灌一肚子水。所以,每次接待客人之后,她都会拼命往茅厕跑。
谁想越是如此,千羽的名气反而越大。茶香美人之名,一时之间成为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
就在这时,千羽开始计划如何带着哑姑离开香花院。
快到早晨的时候,是香花院最安静的时间。天灰蒙蒙的,许多人还在梦乡中留连,千羽却叫醒了哑姑,顾不得哑姑惊讶的目光,展开了属于两个人的“逃亡之旅”。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后院,只要翻过院墙,外面就是广阔的天地。
千羽扶着哑姑攀上墙头,哑姑虽然身体笨重,动作却相当灵活。当她站在高高的院墙上,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之色,她向着千羽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如果能让哑姑选择,她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屈辱地活着。所以,她决不会放过任何能逃离香花院的机会。
哑姑重重地摔到地上,双腿一阵撕裂般的痛,骨头更像散开了一样,可是这些都比不上她抬头的时候,却看到那幅粉花薄裙时的痛楚与愤恨。
张四娘冷冷地看着哑姑,看样子,她早已等在了那里,只等着猎物送到嘴边。
“想走?哼,我就让你一辈子都走不了。”
连张四娘的动作都没看清,一抹淡淡的红光已经划过哑姑的双足。“嗷”的一声闷吼,哑姑颤抖地仆伏在地上,脚踝处流出一小股鲜血。
哑姑用力地握拳,以至于双手骨节发出了“咯咯”的怪声,张四娘竟然挑断了她的脚筋。
“哑姑!”千羽飞出了院墙,不敢相信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哑姑,你怎么了?”
哑姑的面孔痛苦地扭曲着,可她却拼命地推开千羽,嗷嗷地叫着,努力用嘴型传达着她的意思:快走!
张四娘迎着千羽愤恨的目光,真心地笑了,笑容中透着残忍:“我们真是有缘,竟然又见面了。”虽然衣着外貌没变,可是那种形态语气,那种雷厉残忍的手段,却绝非千羽所认识的张四娘。
千羽握紧了拳:“你不是张四娘。”
张四娘大笑起来:“千羽,我很高兴你变得聪明了,只可惜,你又落到了我的手中。”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轻轻弹了下,一条无形的锁链突然缠住了千羽的身体,沉重坚实,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张四娘轻轻抚摸着千羽的头发,声音竟然非常温柔:“好好准备哦,七天后,我会当众把你卖给某一个男人,只要他出的钱够多!”
千羽就像完全没听到她的话,不作丝毫回应,目光只落向哑姑,怜惜而愧疚。
张四娘眼神中的狠毒之色更浓,冷冷的笑了。
一夕之间,竞买茶香美人千羽初夜权的消息传遍了迷夏郡的每一个角落,而香花院也从默默无闻跃升到尽人皆知。许多富豪公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希望能一亲芳泽,只有岳凌风和张小春为这个消息感到错愕,岳凌风更是气急败坏地冲进了千羽的房间。
可是,刚一进屋,岳凌风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那是一种极度的颓丧,压迫得岳凌风几乎无法喘气。
千羽无力地躺在床上,像是得了重病,脸色一片灰白。
岳凌风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了?几天没见,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千羽用力抓住岳凌风的手:“岳公子,你一定要帮我,求求你。”
“你说,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尽力做到。”
“帮我传信给墨江楼主,就说千羽被困在香花院,让他快来救我。”
“墨江楼主墨雪?”岳凌风疑惑地看着千羽,“你认识他?”
“我和墨雪是朋友,岳公子,你一定要帮我传信给他。”墨雪得信,也就间接地通知了倦夜。
岳凌风有些犹豫:“我也可以帮你的,我今天来就是想为你赎身。”
千羽苦笑,岳凌风并不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岳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你无法为我赎身的。”
岳凌风有些生气千羽的态度:“我还没做,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帮你?我毕竟也是堂堂太守公子,难道就比不得一个墨江搂主吗?我这就去找张四娘。”他站起来就走,根本不理会千羽焦急的呼唤。
岳凌风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傍晚时候,“张四娘”却来了。
“岳公子呢?”千羽情急地问。
“放心吧,我不会杀他的,你不是还需要他给墨江楼送信吗?”
千羽的身体骤然一冷:“你,你是故意的,难道你是想?”
一想到那种可能,千羽不但身冷,连心都冷了,她开始怎么就没想到呢?张四娘分明是故意放岳凌风进香花院,只为了让千羽有机会向墨江楼求救。张四娘的目的根本不是千羽,而是要用千羽作饵,引出……
千羽又怒又恨地指着张四娘:“我宁愿死,也绝不会让你威胁倦夜,乱媚儿!”
千羽早已知道她是谁了,只有乱媚儿,才会有这么残暴的目光和手段。
乱媚儿无限妩媚的笑:“那我们就试试看。”
岳凌风没有再出现,千羽的心也一直忐忑不安,直到张小春带来消息。原来岳凌风卧病在床,还被父亲软禁了,不许他再插手香花院的事,现在的岳凌风已经是自顾不暇。
千羽默默祈求,只希望岳凌风没机会给墨江楼送信,更是祈祷倦夜不要自投罗网。可是若倦夜不到,她会怎么样?千羽想都不敢想了。
对千羽来讲,七天中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不过,这一天最终还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