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亲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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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奥蒂莉的马车驶进了府邸的院子,爱德华驱马随后赶到,夏绿蒂想不到会见到这样的情景,真是惊讶到了极点!她急忙走到门口。奥蒂莉下了车,随着爱德华一起向她走来。奥蒂莉急切而有力地把夫妇俩的手拽到一块儿,便跑回自己房间去了。爱德华搂住妻子的脖子,热泪纵横。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这样,只是求她宽恕自己,并且去关心奥蒂莉,帮助奥蒂莉。夏绿蒂赶往奥蒂莉的房间,一跨进门便吓了一跳:房中徒存四壁,家具什物全部已经腾空,不只显得空荡荡的,简直就叫人感到凄凉。什么都搬走了,仅在房间中央蹲着只箱子;佣人不知究竟该把它放在何处,只好如此。奥蒂莉倒在地板上,手臂和头倚靠着箱子。夏绿蒂搀扶起她,问她出了什么事,可得不到回答。

使女送饮料进来,夏绿蒂让她留下照顾小姐,自己赶去找爱德华。她在大厅里找到了他;他同样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爱德华跪倒在她面前,泪水沾湿了她的双手,随后他逃进了自己的房间。夏绿蒂想去追他,半路上碰见他的贴身仆人,从他嘴里了解了大致情况。剩下的她完全可以想象,于是便果断地处理眼前最急迫的事情。奥蒂莉的房间马上又重新布置起来。爱德华发现自己的一切也恢复了原样,包括他最后留在桌上的那张条子。

表面上看,三人重新聚在了一起;可奥蒂莉仍然闷声不响,爱德华也毫无办法,只好请求妻子耐心,其实他自己似乎就缺乏耐心。夏绿蒂派人去请米特勒和奥托少校;米特勒没碰着,少校来了。爱德华向少校吐露了心声,对任何微小的细节都未加保留,这一来,夏绿蒂才知道是什么使形势发生了如此离奇的变化,使两人的情绪异常激动。

她与丈夫进行了一次温柔体贴的谈话。她没有别的要求,只请他目前别去逼那个女孩。爱德华感觉到了妻子的高贵、理智和对他的厚爱;可尽管如此,他仍完全受着自己激情的左右。夏绿蒂给予他希望,答应他同意离婚。他却不信;他神经如此虚弱,一会儿失去了希望,一会儿失去了信念,已处于一种精神失常状态。夏绿蒂照看着他,使他保持冷静,对他有求必应。她答应嫁给少校,如果奥蒂莉同意与爱德华结合的话,但有个先决条件,两位先生暂时得一块儿去旅行。少校正好要去完成一件宫里的外事任务,爱德华答应作陪同。大家开始准备行装,情绪也稳定了一些,毕竟有了些事情好干嘛。

这其间,人们发现奥蒂莉几乎不吃不喝,同时继续保持沉默。大伙儿一去劝她,她反而紧张害怕,所以只好作罢。要知道,我们多半都心肠太软,不会去折磨人家,即使对她一片好心,是吧?夏绿蒂绞尽脑汁,最后终于想到去把校长助理请来;他对奥蒂莉很有影响力,已来信客气地询问奥蒂莉怎么说去又未去,但却没得到答复。

为了不使奥蒂莉感到突然,大伙儿当着她的面提起这个打算。她看样子不赞成;她堕入了沉思;终于,她似乎思考成熟,决心已定,一溜烟儿跑回自己房间,还在当晚就给大伙儿送来一封信。

奥蒂莉致朋友们

亲爱的朋友们,事情明明摆着,干吗还要我讲出来呢?我已经偏离自己生活的正道,没法再回去啦。看来有个恶魔控制了我,从外部阻碍着我恢复内心的和谐,即使我自己想努力也不能够。

我的想法很明确,就是放弃爱德华的爱,并且离他而去。我不希望再见到他。情况却发生了变化;他站到了我的面前,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我答应过不再与他谈话,我也许太拘泥于谈话二字的字面意义啦。遵照眼下感情和良知的指引,我沉默不语,在他的面前变成哑巴;现在我已没有什么好再说了。我一时感情冲动,为自己立下了一个教团式的严格誓言,现在认真想想不禁感到后怕。可尽管这样,只要我的心还有此要求,就让我坚持履行它吧。别请任何调解人来!别逼我讲话,别勉强我增加饮食,就这样已经足够了。用宽容和耐心帮助我度过这段时间。我年轻;年轻自然会恢复健康,不会出问题。容我留在你们身边,用你们的爱安慰我,以你们的交谈启迪我;但让我自己调理自己的内心!

两位男士早准备好的动身停下来了,少校的外交使命已经推迟。爱德华才叫巴心不得啊!读了奥蒂莉的字条,他重新激动起来;她那些给人希望和安慰的话语,又鼓起了他的勇气,使他觉得有理由顽强地坚持下去,于是断然宣布,他不再离开。“真叫愚蠢哦,”他喊道,“预先就急忙抛弃最必须的、不可或缺的东西,就算有失去它的危险吧,但也许还能保住啊!这到底表明什么?只不过表明,人似乎具有渴望和选择的能力。就是受此愚妄的支配,我常常提前几个钟头,甚至是几天,忍痛离开了自己的朋友,仅仅为了免受那无从逃避的最后的分别期限所迫。这一次我可要留下来啦。我为什么得离开?她不是已离开我了吗?我不会异想天开去拉住她的手,把她搂在我胸前;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我感到寒栗。她没有离我而去,她对我已高不可及。”

这样,爱德华就如他所希望地留了下来,不得不留了下来。而且每当他和奥蒂莉呆在一起,都感觉再惬意不过。她呢,也同样有此感觉,同样逃脱不了对这种幸福之感的需要。一如既往地,他俩相互仍有着一种无法描述的、近乎于魔法的吸引力。他们生活在同一座屋顶下,哪怕并不直接想着对方,哪怕各干各的事情,哪怕让其他同伴拖到了不同地方,他俩照样会彼此靠近。如果是在大厅里,那过不了多一会儿,他俩便已站在或坐在一起。只有近在咫尺他们心里才安,才感到宁贴;而这样呆在一起也就够了,无须再看上一眼,无须再说一句话,无须再有任何举动和接触,仅仅只须要呆在一起。这时候,他们不再是两个人,而是在无意识和完全彻底的心满意足中变成了一个,既满意自身,也对世界感到满意。是的,如果二人中的一个让谁拖住在了府邸的一隅,另一个便会身不由已地自行慢慢移动过来。对于他们来讲,生命已是一个谜,谜底只有两人一起才找得出来。

奥蒂莉已变得心情舒畅,神态自若,大伙儿因此完全放了心。她很少离开朋友们,只是要求单独用膳。只有南妮一个人服侍她。

不管谁日常有过什么遭遇,总会叫人难以置信地反反复复碰上,因为此乃他的天性使然。个性、气质、爱好、志向、地域、环境和习惯等等,一块儿构成一个整体,人生活其中就像鱼儿游在水里一样,是他唯一感觉得舒适和惬意的境界和氛围。正因此,许多人尽管大肆抱怨自己今不如昔,可我们在许多年后却惊讶地发现他们依然如故,虽经受过外界和内心的无数刺激,仍不见有什么变化。

同样,在我们那几位朋友的日常相处中,几乎一切又走上了原来所轨道。奥蒂莉仍旧默默地帮大家做这做那,显示出自己待人殷勤的个性;其他人也都依然故我。正是以这种方式,他们的生活圈子便呈现一个和好如初的假象;一切仍是老样子的妄想,应该说情有可原。

秋天的白昼,长度一如那些已逝去的春日,把朋友们在同一时刻从野外唤回到了家中。这个季节繁花似锦,硕果累累,让人相信它好像是紧接在那个春天之后的秋天;在它们之间的时光,早已让人给忘却了。要知道在头一些个春日播下的种子,而今正好开花;当时看见正开花的果树,眼下果实已经成熟。

少校去而复来,米特勒也经常露面。晚上的聚会大多如期进行。爱德华照常朗诵,只不过比当初更生动,更精彩,更富有情感,是的,甚至可以说更活泼愉快。看样子,他似乎想通过快乐的情绪感染奥蒂莉,使她冰冷的心重新融化,使她重新打破沉默。和从前一样,他有意坐在能让她看到书里的位置上;是的,如果她不看着他念的书,如果他摸不准她的目光是否在跟着移动,他就会焦躁不安,就会分散注意力。

前一些时候的所有不快,所有难堪都已烟消云散。谁也不再对谁心存隔阂;任何的怨恨不满全消除了。少校拉着提琴,替弹钢琴的夏绿蒂伴奏;爱德华的长笛与奥蒂莉的弦乐器配合默契,一如当初。这样慢慢地到了爱德华的生日,去年它却未能庆祝。这一次也决定不隆重操办,而是要以宁静、亲切和惬意的方式将它度过。大伙儿就此达成了一致意见,一半是心照不宣,一半也是经过了商量。然而佳期越是临近,奥蒂莉神态越是流露出喜气,让人不只像前些时似的感觉得到,而已经看得出来。她似乎常在花园中瞅来瞅去;她已指示园丁,要他照料好所有夏季的花卉;对那些今年开放得格外茂盛的翠菊,她特别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