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人杰的抒情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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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夫皋陶之不能当禹之任,朱虎、熊罴之不能办益之事,亦已明矣。然犹让焉者,此所谓相援之让也。夫使天下之人皆能让其所不及,则贤材在位,而贤不肖不争;皆能让以相援,则君子以类升,而小人不能间。此二者天下之大善也。然而至于无故之让,则天下之大不善也。东汉之衰,丁鸿、邓彪、刘恺此三人者,皆当袭父爵而以让其弟,非是先君之命,非有嫡庶之别,而徒让焉,以自高于世俗。世之君子从而讥之。然此三人者之中,犹有优劣焉。刘、邓让而不反,以遂其非。丁鸿让而不终,听其友人鲍骏之言而卒就国,此鸿之所以优于刘、邓也。且夫闻天下之有让,而欲窃取其名以自高其身,以邀望天下之大利者,刘恺之心也。闻天下之让而窃慕之,而不知其不同,以陷于不义者,丁鸿之心也。

推其心而定其罪,则恺在可戮,而鸿为可恕,此真伪之辨也,贤愚可以见矣。故范晔曰:“太伯、伯夷未始有其让也,故太伯称至德,伯夷称贤人,末世徇其名而昧其致,则诡激之行兴矣。”若夫邓彪、刘恺让其弟以取义,使弟受非服,而己受其名,不已过乎?夫君子之立言,非以苟显其理,将以启天下之方悟者;立行,非以苟显其身,将以教天下之方动者。言行之所开塞可无慎乎?丁鸿之心主乎忠爱,何其终悟而从义也。异乎数子之徇名者也。

嗟夫!世之邪僻之人,盗天下之大名,以冒天下之大利,自以为人莫吾察,而不知君子之论有以见之。故为国者不可以不贵君子之论也。

六孙名字说

予三子:伯曰迟,仲曰适,叔曰逊,各一子耳。予年六十有五,而三人各复二子,于是予始六孙。昔予兄子瞻命其诸孙皆以竹名,故名迟之子长曰简,幼曰策。《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故简之字曰业。《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易》之始未有策也,文王演而重之,然后策可见。故策之字曰演。适之子长曰籀,幼曰范。

书起于篆,而究于隶。史籀始篆,篆隶皆成于滋也。故籀之字曰滋。范,法也。

王良与嬖奚乘,不获一禽,曰:“我为之范,驰驱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我不贯与小人乘,请辞。”故范之字曰御。逊之子长曰筑,幼曰筑。始予得罪于朝,而放于筠,逊从而筠生。传曰:“礼之于人,如松柏之有心也,如竹箭之有筠也。”皆其坚者也。故筠之字曰坚。孔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复一篑,进,吾往也。”为山者必筑,前无所见,则未成一篑而止;苟有见矣,则虽复一篑而进。进而不止,虽山可成也。故筑之字曰进。

予盖老矣,而三子方壮,将复有子,而予不及见乎则已矣,如犹及见焉,则又将名之,俟其长而示之,使知名之之意焉可也。

张耒

ZHANGLEI

张耒(1052-1112),字文潜,楚州淮阴(今江苏淮阴县)人。少有文名,受知于苏轼、苏辙兄弟。二十岁登进士第。苏轼曾称赞他的文章甚似苏辙,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着有《张右史文集》。

投知己书

五月日,耒谨因仆夫,百拜献书某官;耒闻古之致精竭思,以事一艺,而其如不分者,其心之所思,意之所感,必能自达于其技,使人观其动作变态,而逆得其悲欢好恶之微情。故工乐者能使喜愠见于其声,工舞者能使欣戚见于其容。当其情见于物,而意泄于外也,盖虽欲自掩而不可得。昔伯牙之所好者琴耳,钟子期坐而听之,而伯牙不能藏其微情。夫伯牙之情,岂与琴谋哉!惟其专意一心以事其技,故意之所动,默然相授而不自知也。

耒自丱角而读书,十有三岁而好为文。方是时,虽不能尽通古人之意,然自三代以来,圣贤骚人之述作,与夫秦汉而降,文章词辨诗赋谣颂;下至雕虫绣绘,小章碎句,虽不合于大道,靡不毕现。时时有所感发,已能见之于文字。所习益久,所亲益众,所嗜益深。故自十有三岁而至今,三十有二年,身之所历,耳目之所闻见,着于当世而可知,与夫考于前古而有得者,无一不发之于文字。

不幸少苦贫贱,十有七岁而亲病,又二年而亲丧。既仕而困于州县者十有二年矣。其悲忧惊悸,煎熬逼迫之情。憔悴萎,郁塞愤满之气,充满羡溢,盈心满怀。而又饥寒困穷,就食以活其妻孥者,往来奔走,率常数千里。西走巴、蜀,南尽吴、会,陆困于周、秦,而水穷于江、淮。江湖波涛鱼龙之惊,重山复岭猿猩猱鼯之出入;大夏炎暑,流金裂石,与夫雷电雨潦之震恐,积阴大寒,烈风霰雪,龟手刮肌之凄怆,皆已习见而安行。昼则接于起居,夜则见于梦寐。计其安居饱燠,脱忧危而解逼仄,扬眉开口,无事一笑者,百分之中不占其一。又观一世之情,其所矜尚,可以自振于贫贱厄穷者,耒素于其身,无有其一。故虽出仕四方,修身治官,庶几于有闻;而门单旅薄,气焰寒冷,执版趋拜,以见大吏。大则骂辱诟责,小则诘问凌侮,得其漠然不问,弃置其谁何,则过而欣然,辄自庆喜。其穷愁困塞,有不可胜言者,又岂独此哉!

古之能为文章者,虽不着书,大率穷人之词,十居其九。盖其心之所激者,既已沮遏壅塞而不得肆,独发于言语文章,无掩其口而窒之者,庶几可以舒其情以自慰于寂寞之滨耳。如耒之穷者,亦可以谓之极矣。其平生之区区,既尝自致其工于此,而又遭会穷厄,投其所便。故朝夕所接,事物百态,长歌恸哭,诟骂怨怒,可喜可骇,可爱可恶,出驰而入息,阳厉而阴肃,沛然于文,若有所得。耒之于文,虽不可谓之工,然其用心亦已专矣。

夫文章之于人心,其理之相近,与夫二人之于技则有间矣。耒之区区,盖已尽布于此,则世之高明博达之君子,俯而听之,盖有不待夫疑而问,问而后知其心也。

伏惟某官,以文章学术,暴着天下,方为朝廷训词之臣。而不腆之文,尝欲奖与。人谁不欲自达于世之显人,而耒自顾所藏,无一不可,敢书其平日之文与诗几六十卷,以辱左右。伏惟闲暇而赐观焉,则耒之情诚,虽欲毫发自伏而不可得矣。公亦念之耶?

斋居赋

仲夏之月,阴气始至。阳既盛而初剥,阴浸亨而用事。水伏畏涸,火燎方炽。其于人也,心实过炎,而肾受其弊。惟人之生,受命在子。推卦曰《坎》,于行为水。微阳所潜,元气之始。故火甚烈则正气或因而衰,则水受害者,君子之所深畏。于是屏事燕息,涤虑斋居。既静事以无形,又远眺,而高居。却纷华而弗陈,与淡泊乎为徒。绝嗜窒慾,爱精啬神。声色不御,滋味罕亲。冲然与和俱游,湛兮以道合真。故能体强志宁。愉乐寿考。远去疾厉,保此难老。

呜呼!苟能推此以尽道,考此以察物,则岂惟斋戒以御时,火单其颠沛而勿失。

且夫冰炭相乘,利害交至。陨真盗和,岂独阴沴?道心惟微,易失难常。困于侵陵,有如微阳。则浣心涤志,以却外垢;虚中保和,以全天君。故能涉至变而不濡,更万变而常存。盖将穷年以斋居,岂特养生而善身乎!

哀伯牙赋

伯牙鼓琴,后世无如。我哀伯牙,似智而愚。天地之间,四方万里,肢尔琴者,一人而已。锺子既死,其一又亡,欲弹无听,泣涕浪浪。己奏已闻,欲语不可,愊塞满怀,无所倾写。《折杨》《黄华》,巷歌里曲,入邑娱邑,入国悦国,回视伯牙,面有矜色。夫操至使者,必不和众人之耳;而媚众耳者,又善工之深耻。

违众者常孑孑其无与,而冒耻者乃身安而获利。则亦安知夫至艺之非祸,而庸工之非祉也。嗟夫!将为至巧者,必无顾于终身之无与;则至巧之于人,乃不祥之上器。操不祥之器,终身而不知;则伯牙者,乃后世之深戒!

李格非

LIGEFEI

李格非(生卒年不详),字文叔,济南(今山东济南市)人。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进士及第,着有《礼记说》、《洛阳名园记》。

洛阳名园记论

论曰:洛阳处天下之中,挟淆渑之阻,当秦陇之襟喉,而赵魏之走集,盖四方必争之地也。天下常无事则已,有事则洛阳必先受兵。予故尝曰:“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

方唐贞观、开元之间,公卿贵戚开馆列第于东都者,号千有余邸。及其乱离,继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树,兵车蹂践,废而为丘墟;高亭大榭,烟火焚燎,化而为灰烬,与唐共灭而俱亡者,无余处矣。予故尝曰:“园圃之废兴,洛阳盛衰之候也。”且天下之治乱,候于洛阳之盛衰而知;洛阳之盛衰,候于园圃之废兴而得,则《名园记》之作,予岂徒然哉?

呜呼!公卿大夫方进于朝,放乎一己之私意以自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乐,得乎?唐之末路是矣!

谢翱

XIEAO

谢翱(1249-1295),字皋羽,晚号曦发子,福州长溪(今福建霞浦县南)人。他平生特别悲恸文天祥之死,多次登高哭祭,作诗文表示哀悼。所着书有十五种,今存《曦发集》十卷。

登西台恸哭记

始,故人唐宰相鲁公开府南服,余以布衣从戎。明年,别公漳水湄。后明年,公以事过张睢阳庙及颜杲卿所尝往来处,悲歌慷慨,卒不负其言而从之游。

今其诗具在,可考也。

余恨死无以藉手见公,而独记别时语,每一动念,即于梦中寻之。或山水池榭,云岚草木,与所别之处及其时适相类,则徘徊顾盼,悲不敢泣。又后三年,过姑苏;姑苏,公初开府旧治也,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又后四年而哭之于越台。又后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台。

先是一日,与友人甲、乙若丙约,越宿而集。午,雨未止,买榜江涘。登岸,谒子陵祠;憩祠旁僧舍,毁垣枯甃,如入墟墓。还,与榜人治祭具。须臾,雨止。

登西台,设主于荒亭隅;再拜,跪伏;祝毕,号而恸者三,复再拜,起。又念余弱冠时,往来必谒拜祠下。其始至也,侍先君焉。今余且老,江山人物,睠睠:即眷,眼有蒙,看不清。焉若失。复东望,泣拜不已。有云从南来,瀹浥浡郁,气薄林木,若相助以悲者。

乃以竹如意击石,作楚歌招之曰:“魂朝往兮何极?暮归来兮关塞黑。化为朱鸟兮有:指鸟嘴。焉食?”歌阕,竹石俱碎。于是,相向感唶。复登东台,抚苍石,还憩于榜中。榜人始惊余哭,云:“适有逻舟之过也,盍移诸?”遂移榜中流,举酒相属,各为诗以寄所思。薄暮,雪作风凛,不可留,登岸宿乙家。夜复赋诗怀古。明日,益风雪,别甲于江,余与丙独归。行三十里,又越宿乃至。其后,甲以书及别诗来,言:“是日风帆怒驶,逾久而后济;既济,疑有神阴相,以着兹游之伟。”余曰:“呜呼!阮步兵死,空山无哭声且千年矣!若神之助固不可知,然兹游亦良伟。其为文词因以达意,亦诚可悲已!”余尝欲仿太史公着《季汉月表》,如秦楚之际。今人不有知余心,后之人必有知余者。于此宜得书,故纪之,以附季汉事后。

时,先君登台后二十六年也。先君讳某字某。登台之岁在乙丑云。

叶盛(1420-1474),字与中,江苏昆山人。明正统十年(1445)进士,历任兵科给事中、吏部左侍郎等职,叶盛经历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四朝二十八年,非常熟悉明代前期典章制度,他的《水东日记》对于明朝政治制度的沿革和得失论述十分精当,受到好评。《水东日记》收录了时人的奏书、墓志铭等,可补史缺。

叶盛

奏效各有机会

正统十三年,闽贼邓茂七乱,巡按御史汪澄将至延平,闻贼势已炽,即回。

会府刷卷御史张海至延平被围,海躬抚谕之,贼且降,海以实闻,而澄忌之。适朝命御史丁瑄按贼事,澄附瑄,妄奏以抑海。兵科给事中姚铣等以澄畏避且忌嫉,当言之,掌科事唐世良不从。未几,而兵部奏澄擅止浙军有罪,下狱。又御史林延举巡视两浙盐法,俾治处州贼,奏贼平当代,适处州奏贼复起,当劾。盛谓廷举君子,其巡视地远,安知贼起不在其出巡后耶?已之。俄而其父山西参政厚奏,承委督饷代州,不欲往,厚素为士论所短,因奏逮治之,廷举寻亦以他事得罪。又都御史张楷、都督刘聚征闽寇,尚书石璞、都督徐恭等征浙寇,皆无善举,皆当劾,而楷、聚尤甚。有召还之,命下才数日,计其还必再余月也,一日午后偶暇,为草疏,适书人又皆具,既成,视日尚未暮,遂封进。少顷得旨,楷、聚如所奏。翌日早朝皷将严,忽闻楷等将入见,同僚相视惊愕,因仓卒添易原疏首尾而廷论之,楷繇是罢位。凡人祸福之来,固其自取,似亦有不偶然者。

此数事适相类,因并记之。

大同贼妇节烈

参将范信兵既入大同里,俘获甚多,旗牌官人给贼妇一二人。值昏暮,拘系一室,中夜哄然,视之,乃三四人就雉经也。此犹或怵威惧死而然。又有一烈者焉,旗牌官某得贼妇,年尚少,负一小儿过□□□岭,忽不行,曰:“吾欲乳儿。”从之,妇乘间自投岭下死。呜呼!忠义之性出于天,何地无之,亦何人无之,妇可谓不负于贼矣。夫妇不幸而夫贼,犹不忍负贼,使妇而夫一男子丈夫,其所裨益,又当何如耶?吾于是知事人而二心者之有罪也。

归有光

GUIYOU

GUANG

归有光(1507-1571),字熙甫,被称为震川先生,昆山(今江苏昆山市)人。

嘉靖十四年进士,官做到南京太仆寺丞。归氏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是他一反明代中叶“文必秦汉”的风气,他写的文章文笔朴素淡雅,情浓于文,具有较强的感染力。黄宗羲评价他写的妇女传记“一往情深”,“每以一二细事见之,使人欲涕”。归有光的文集有《震川文集》传世。归有光在政治上也有建树,他对统治者不满,同情下层人民,任县令期间平反了一些冤狱,获得了好评。

寒花葬婢,魏孺人媵也。嘉靖丁酉五月四日死,葬虚丘。事我而不卒,命也夫!

婢初媵时,年十岁,垂双鬟,曳深绿布裳。一日,天寒,爇爇:也作“焫”,音ruò,燃火。火煮荸荠熟,婢削之盈瓯。予入自外,取食之;婢持去,不与。魏儒人笑之。孺人每令婢倚几旁饭,即饭,目眶冉冉动。孺人又指予以为笑。

回思是时,奄忽便已十年。吁!可悲也已。

汤显祖

TANGXIANZU

汤显祖(1550-1616),字义仍,号海若、若士等,别名清远道人等。降息临川(今抚州)人,万历十一年(1853)中进士,曾任遂昌县知县,官至南京太常寺博士、礼部主事等。因不愿趋炎附势,受到排挤,辞官归隐。在思想上汤显祖受李贽的影响很大,晚年醉心于佛、道二教。汤显祖的主要成就在文学,尤其是戏曲创作,主要作品有《牡丹亭》、《紫钗记》、《南柯记》、《邯郸记》等,多为文学史上的名篇,着作有《玉茗堂集》传世。汤显祖的散文文笔淡雅,短小隽永,非常耐读。

与岳石梁

石梁过我,风雨黯然,酒频温而易寒;烛累明而似暗。二十余年昆弟道义骨肉之爱,半宵倾尽。明日送之郡西章渡,险而讫济,两岸相看,三顾而别。知九月当更尽龙沙之概。见石梁如见石帆,终不能了我见石帆之愿也。

与康月颖

读大作,

:打击乐器声,比喻文章琅琅上口,清脆悦耳,鲜发可喜。加以珑琢,魁卷无疑。苏有妪卖水磨扇者,磨一月,直可两,半月者,八百钱。工力贵贱可知。吾乡文字,近不能与天下争价者,一两日水磨耳。

与无去上人

秋浄,尚图借一臂袈裟地,听龙门说法也。四香戒如教上。不乱财,手香;不淫色,体香;不诳讼,口香;不嫉害,心香。常奉四香戒,于世得安乐。

袁宏道

YUAN

HONGD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