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气质活脱脱一个《龙门客栈》里的张曼玉,现在看着笑脸如花,保不准转眼便是横眉立目,不防备突然捅你一刀都有可能,浑身张力讲述着一个不争的事实:老娘不好惹!
任杰几乎马上肯定,面前的女人有着非同寻常的经历,面对火海刀山眼都不带眨的。任杰很头痛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特别是女人,正不知如何答对,阿不沙出来说话了:“四夫人,他带人在姑里甸袭击过我们,刚刚又杀了我们的人。”
“她是四夫人?”任杰心中狂喜,跟着便又狂愁。
“我知道。”
后果如此严重,四夫人应对得却很轻巧,目光紧盯着任杰不放,神情似笑非笑,用得还是恳求的语气:“我欠他一个人情,他杀的人我按规矩赔给牛马,以后有机会再赔他家一个奴才。”
“杀人赔马?”
听起来荒唐,其实这里面有个故事,当然任杰是后来才知道的。
完颜部有名可寻的先祖叫函普,是一名长期生活在高丽的靺鞨人,六十多岁时突发奇想,来到女真人生活的仆干河,女真人对他照顾,居然关心起他的个人问题。有位部落首领对函普说:“最近我们和邻居部落发生争斗,常有人员伤亡,你是外人,帮我们出面与邻居部落进行调停,如果调停成功,我们部落有位贤女,年已六十和你年纪相当,尚未出嫁,到时让这位贤女嫁给你。”
函普接受了这个任务,独自一人来到邻居部落进行调停,他的运气非常好,邻居部落爽快地答应和解,但光和解没用,以后再发生类似纠纷怎么办,函普就提出制定一个规矩:如有杀伤人者,需向被害方赔偿马十匹、牛十头、黄金六两、同时要把自己家人中的一人送给被害方。
女真族最早的法律条文就这样诞生了。
既然是祖宗的规矩,总还说得过去,任杰准备退让,却对上四夫人身后几双傲气的目光。任杰马上想到那个嚣张的斡骨剌,那家伙就这位四夫人的手下,说不定现在就混在人群当中,他不但要大摇大摆地开溜,还要拐走四夫人,面对着这样一帮人,不应该轻易示弱。
书上说,柔弱被欺,过钢易折,于是中庸。
中庸便多平庸,和气生财,忍辱负重,周围这种人比比皆是。少数跳出这个怪圈的人中,不凡堂堂英豪,也少不了翩翩君子,却还有滑稽拍马的韦小宝。死太监不识常理,也就不会按常规出牌,他形势占优时至钢,形势不利时至柔,形势相当时或转移视线,或谈判交易,不讲道德不要廉耻,却总能将利益最大化,这便是本事。眼前情形,任杰笑问:“不晓得四夫人欠他个怎样的人情?”
这便是转移,这便是交易。
显然完颜人对受伤的大汉了解不深,连阿不沙都喊不出他的名字,任杰明着是在提醒四夫人,你欠大汉的人情,值不值得完颜部放他,留下后患怎么办;暗着他却在提示,放人也是我放,你求到我了,总得有点表示。同时任杰还在警告四夫人的那帮手下,少跟老子玩野蛮,年青不代表软骨头。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便是读书的好处。
四夫人果然是个精明通透的女人,转眼间就变了一张脸,眨着美丽的双眼打起了温柔牌:“十三爷真想知道?回头你来我屋里吧,这事说起来话长呢。你若是能够放他走,我答应你留在完颜部。”
诱惑,赤裸裸的诱惑,任杰没想到四夫人会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说起来还真应该感谢孟思南,没他提醒,任杰都不知道这是诱惑,还以为是武美人头脑发热想不开呢。任杰心里早就千愿万愿了,但他幸好还能找得着北,转而望向身旁的阿不沙:“死的是你的手下,你怎么个意思?”
无论阿不沙有没有领过老主子的嘱咐,他的表现都值得任杰尊重,任杰这话也给他面子,话里的潜台词是:你为我办事我力挺你,你不点头四夫人求情也白搭。阿不沙的答复也让任杰脸上有光:“阿不沙听主子吩咐。”
任杰向大汉示意了下,命令:“给他把伤口包好,再送他匹马。”
任杰没跟四夫人去她屋里,他还惦记着那边的讹鲁可怎么了,真是个多事之秋。任杰隐约有些怀疑,怎么那边讹鲁可哇啦哇啦一叫,这边就有人向外突围?若是两件事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策划,那麻烦可就大了。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任杰才问阿不沙,是否知道村那边出了什么事。阿不沙回答不知道,任杰就说:“一块过去瞧瞧。”
往过走时又遇到位美女,当时恰逢转弯,两人遇见时很近,由于之前没有见过,任杰不敢贸然称呼,没想到人家美女不乐意了。美女停下脚步,用一双凤眼瞪着任杰:“都说十三爷醒来,变了个人似的,我还不信,果真都不认得人了。”
正准备见礼的阿不沙尴尬地退到一旁,任杰希望他能解围的想法落空,没奈何只得亲自面对。任杰瞧这女人,肤白貌美衣着华丽,年纪不大却傲气十足,又敢公然指责自己,自非等闲之辈,就装出一副委屈样:“这不刚忙罢那边的事,就又脚不落地地往这边来,我都忙着晕头转向了。”
或许是看到任杰表情挺逗,美女抿嘴一笑,挥挥手道:“那你去忙吧。”
任杰呆住了,这便是美人一笑百媚生么?我的个娘啊,太让人心动了,会心动过速休克要命的。望着美女迈着轻盈的脚步渐渐远去,任杰心中好生奇怪,难道天底下的美女都跑到完颜部来了?还是完颜部的风水好,有美女基因?这也太夸张了,群众灿烂啊,都赶上奥斯卡的颁奖仪式了。
“九爷刚没,阿里白就这样……”
阿不沙盯着美女离开的背影,似乎对阿里白很不满意,但他无形中又帮任杰解了困惑,原来这位阿里白是乌古乃新寡的嫂子。
“嘿嘿,嫂子。”
会玩的玩嫂子,不会玩的才玩婊子,任杰到现在还是处男,但这些流行的网络语言,他都门清。往事越千年,换了人间,放在穿越之前,这个档次的美女任杰瞧都不敢瞧,人家也不会给他好颜色,现在她就是任杰盘里的菜。任杰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要说这个穿越确实挺不错,就是可怜了那边的爹娘和妹妹。
胡思乱想间,两人已经来到关讹鲁可的屋前,这里亮着火把,似乎显得很平静。询问看守的完颜战士,那人说奉了二夫人的吩咐,把讹鲁可的嘴给堵了。任杰透过窗前留下的小洞,果然看到讹鲁可被绑在炕上,光‘呜呜’发不出声音。
任杰又问讹鲁可为什么吵闹,那人从头到尾讲述一遍。原来天黑后讹鲁可醒了,便央求他们想见娄室,他们不敢做主,讹鲁可就死劲撞门大声呼叫,这一叫就叫来好多人,二夫人也来了,吩咐他俩把讹鲁可的嘴给堵上。
经过其实不复杂,二夫人如此处理也无不妥,但是想到阿不沙讲过,娄室私下里见过不少人,讹鲁可别人不见偏偏吵着要见他,会不会……任杰抬头留意阿不沙的态度,他似乎并不感觉奇怪,这就越发坚定了任杰的判断。任杰对那名完颜战士道:“你现在就去,把娄室给我喊来。”
“喊到……这里来?”
“对,叫他快点来。”
“不用了。”那名战士刚要离开,黑暗中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二夫人?”
可不是二夫人缓缓地走来了么,身后只跟着个小丫头,连根照亮的松明都没带。到了近前,二夫人跟阿不沙道:“你事多先去忙吧,我想跟十三爷说点事。”
阿不沙听话地离开了,二夫人让任杰跟她来,直带他走到隐约能够瞧见对方的夜幕中,二夫人才停下脚步,轻声道:“十三爷昏睡的时候,讹鲁可来找过娄室,两人见过面,这事我知道。”
“他找娄室做什么?”任杰心道,光你知道可不行。
沉寂片刻,二夫人才道:“你爹走了,打我念头的人不少,我都推辞不见。偏偏有人还不死心,就找娄室帮忙递话。”
事情原来是这样,不知道这个娄室收没收人家好处,而讹鲁可又是不是为了泄愤,才抢走完颜部的牛羊。任杰很想借机摸清二夫人的态度,对他的态度,偏偏这话不好问出口,她刚才讲了‘推辞不见’,但不知……
“我让娄室转告他们,完颜石鲁对我有恩,我此生不会离开完颜部。”不等任杰有所反应,二夫人跟着又道,“讹鲁可被你擒来,是他罪有应得,但是他乱喊娄室,好像我们跟他怎样似地,又不想多费口舌,我就让人把他的嘴堵了。”
听到二夫人答应不离开完颜部,任杰喜得得了元宝似的,那管其他,连声说:“堵得好,堵得好。”
二夫人似乎也轻松不少,言语有了些欢喜的味道,“我本来都要到家了,看着远处火把移动,想你可能过来了。想到你是个细心人,就又回来跟你知会一声,希望你不要误会。”
“那你现在……要回去了吧?”
二夫人想得周到,任杰也不是没有心肝,他甚至考虑,要不要借机跟二夫人捅破那层窗户纸。二夫人想都不榻,点头道:“该讲的话都讲了,还黑灯瞎火的在这儿干吗,自然是要回去了。”
“确实黑灯瞎火的,我也要回去,一起走吧。”
任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跟看守讹鲁可的战士要了根松明,点着陪着二夫人往回走。走到没人处大着胆子说:“爹和阿哥没了,我娘也要跟了三叔去,以后……以后你可要多帮我。”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帮你什么?”
“能帮的多啦。”任杰兴奋地道,“将来我出去跟人拼杀,家里的大小事情,就全靠你了。”
“这怎么行。”
没想到二夫人断然拒绝,语气非常坚决:“以后你即便有事离开,家里也应当是你夫人做主,那轮到我来多嘴。你爹对我有恩,我自会为他留下,十三爷若是可怜我,照顾些吃穿就是了。”
“这怎么行?!”
任杰套用二夫人刚讲过的话,顾不得有丫头跟在身后,一把拉住夫人的胳膊。两人全都停下了脚步。任杰强迫二夫人面对着自己:“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我是要你做我的夫人。”
“少瞎说,我是你娘。”二夫人想挣脱任杰的控制。
“借口,这都是借口。”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任杰书看得多,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刻,一点沉稳劲都没有,更别说策略计谋了。想到那边伤心的父母,又想到这边自己孤苦伶仃,任杰话语中不自觉地带出哭音,“你们难道……都不要我了吗?”
或许是任杰的真诚,感动了美丽的二夫人,她伸手为任杰擦去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慰:“乌古乃你是个聪明、勇敢的男人,你会让完颜部强大的,一定会。也会有人陪在你身边,但那人不是我,别缠着我,我是个不详的人,不会给你带来帮助,只会为你增添烦恼,我不想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