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德兰先生经历那场暴风骤雨的时候,芳汀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几天。
她脸色灰白,嘴唇发青,不住地咳着。
“她到现在还能撑着,可真是个奇迹。”医生给她做完检查后说。
芳汀的确快不行了,这她自己也清楚。但是她想念她的女儿,她期待马德兰早日将女儿接来,她憧憬着母女重逢的美好时光。这使她苦苦地坚持着。
她还常常用微弱的声音哼着一首歌:
“仁慈的圣母,我在火炉旁,安了美丽的小摇篮。
我爱我的小儿郎,就是再美的星星我也不愿换。”
这是她从前哄珂赛特睡觉时唱的,现在她又以幽怨的声音唱了出来,连见惯了生离死别的老护士也感动得掉下了眼泪。
天亮了,护士彻夜守候着她,脸上也挂满了睡意。这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马德兰先生,您来啦。”
马德兰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声,别打扰了睡梦中的芳汀。
然而芳汀早已醒,一见到马德兰,她就用一种罕见的快乐的声音迎了上来:
“我知道您在这。我在睡梦中见到了您。您被光环包围着呢。”
马德兰笑了,那是一丝苦涩的笑。
“珂赛特呢?”芳汀用一种极度信赖的口气问道:“您一定将她接来了吧。快叫她过来。”
这倒让马德兰先生无言以对,他只好痛苦地点了点头。还好,机灵的护士解了围:
“医生说你的身体不好,还是暂时先别见面。”
“不!我已经好多了。”芳汀叫了起来,但马上又剧烈地咳起来。
“你看,只要一激动,你的身体就不行了。”马德兰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医院的院子里有几个孩子在玩耍,她们的快乐的嬉戏声传了进来,芳汀听见了。
“我听到她的声音啦!上帝,我的珂赛特她来了。”
她笑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
忽然,一阵乌云爬上了她的脸庞。她大惊失色,紧紧地抓住了马德兰的衣服,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上帝啊,”马德兰叫起来:“你怎么啦?”
马德兰忙转身望去,他看见了一张阴沉的脸。
沙威来了。
芳汀以为沙威要将她带到监狱,她害怕极了,猛烈地咳起来,吐了几口血。
马德兰,不,是冉阿让,他明白了一切,用慈祥的声调平静地说:
“放心吧,他不是来对付你的。”
沙威露出了一丝狞笑,他说:
“既然你知道我的来意,那你还是快点跟我走吧!冉阿让先生。”
“好的,但我有个请求,沙威。”
“叫我沙威探长!”
冉阿让凑了过去,用又轻又快的声音说道:
“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去将她的孩子接来。”
“你以为你还是市长吗?冉阿让!”沙威大声喝断了冉阿让的话,“要去接这个婊子的孩子?我看你是想借机溜走。”
芳汀全听见了:
“我的孩子,原来她不在这儿。我要我的孩子,马德兰先生,市长先生。”
“住嘴,你这个坏女人!”沙威恶狠狠地叫道,“他不是市长,他只是一个累犯!”
芳汀全身发抖,她看了看沙威,又看了看冉阿让,张着嘴,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无助地伸出了双臂,冉阿让想扑过去抓住她,但太晚了,她颓然倒在了枕头上,眼睛仍大大地睁着,但什么也看不见了。
芳汀死了。
“你害死了一位母亲。”冉阿让愤怒地瞪大了眼睛,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冲着沙威发出了低沉而可怕的声音。
沙威惊呆了,他从未对一个罪犯这么害怕过,他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真怕冉阿让扑上来,将他撕成了碎片。
幸好,冉阿让说完话后并未理他。他把芳汀伸开的手合了起来,然后跪在她面前,轻轻地说着什么,好像对死者发着什么誓言。
然后他站了起来,转身对沙威说:
“现在,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