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城里各种各样对马德兰的敌意逐渐消失了,方圆十里的人都对马德兰怀着由衷的尊敬。然而即使是这样,马德兰也感觉到了一双警觉而敌对的目光。这个人叫沙威。
沙威是城里的探长,他是那种哪怕只匆匆一瞥也令人不安的人物。沙威目光阴沉,鼻孔很深,长得活像一只猎犬。连他也常说自己是法律的看门犬。但是这只猎犬走了极端。
“司法官永远也不会出错,”他经常对下属说:“所以罪犯是无可救药,他们永远也干不出好事,就算被释放了也是这样。”
马德兰老爹来历不明,这让他感到不安。他像是一只嗅到了什么气息的猎犬,一见到马德兰老爹走来,就叉着手臂站立着不动。等马德兰与他交叉而过后,他又猛地转过身,目送马德兰离开。这时他总是噘着嘴唇,缓缓地摇着头,一边在暗自思量:
“这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呢?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哼!不管怎样,我是不会被他骗过去的。”他一直没有放弃对马德兰过去的调查,有一回他甚至相信抓住马德兰的尾巴了,但掌握的线索又中断了。
面对着沙威这样充满怀疑和敌对的眼睛,马德兰毫不在意,他既不接近也不躲避他,就像对待所有的人那样又自然又和善。然而有一次,沙威的怪异行为似乎深深地震动了马德兰先生。
那天早上,一个叫割风的老头在赶车途中发生了事故,马倒车翻,被一整辆车压在下面连声惨叫。
马德兰老爹闻讯赶来,围观的人都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有千斤顶吗?”马德兰问。
“去拿了。”一位农民回答,“但去最近的地方拿,也要一刻钟啊!”
“一刻钟!”马德兰惊叫起来。头一天刚下过雨,车子不断下沉,再过不了五分钟,可怜的割风就会被活生生地压死。
“大家听着!”马德兰绕着割风看了一会儿,急中生智道:“车下有空地,只要有人爬进去,用背将车顶起来,就能将割风救出来。”
“五个金路易!谁救出人来就能得到五个金路易!”马德兰补充道。
人群中谁也没动。
“十个金路易!”马德兰又提高了价格。
在场的人还是一片沉默,忽然有人低了声音说:
“谁有那么大的力气去顶马车,弄不好还给压死。”
“那么,二十个金路易!”
“不是大家不帮助。”从马德兰背后响起了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
马德兰回头一看,原来是沙威,沙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马德兰先生,我认识一个大力士,他准能得到您的赏金。”
马德兰不禁抖了一下。
“他从前是个苦囚犯,在土伦监狱呆过一阵子。”
马德兰的脸刷地白了。
车子还在往下陷,割风老头连声惨叫:
“马德兰先生,您救救我吧!”
“叫谁都没用,除了那个土伦的囚犯。”沙威又在一旁嚷道。
马德兰似乎刚从思想斗争中解放出来,他看了看死死盯着他的沙威,然后一声不吭地钻到了车底下。他的这个举动太出人意料了,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马德兰使出全身的力气顶了两次,但都徒然无益。
车子还在往下陷。割风又感动又害怕,他冲着马德兰说:“出来,马德兰先生,我可不能连累你。”
马德兰先生用最后的力气顶了顶,谢天谢地,马车终于动了一下,他叫道:“快来帮忙。”
他的精神激发了大家,人们一拥而上,将大车抬了起来。
割风得救了。
“您可真是一位仁慈的上帝。”老人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马德兰被欢呼声包围着,然而他的表情却流露出一种极深的悲痛。
那之后不久马德兰先生被任命为市长了。从那以后,沙威就尽量避免去见马德兰。如因公务万不得已要去见市长,他就恭恭敬敬地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