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野怔了刹那,无奈之下,唯有跪了接旨。让他惊奇的是,那金主几时和赵构成了心有灵犀一点通,居然都是责令他去为金国罢兵之事议和,地点就是这里——平凉镇。
传达圣旨完毕,秦桧和风舞并不离开,都作为郎野议和的助理官员留下。
花猁子心里苦笑,这可是天下奇闻,一个人代表两国议和,看老大你怎样自己和自己谈判,即使你会左右互搏术,又怎能权衡好彼此的利益,做到各方满意。
郎野更是傻在当地,要我一个人,分别代表大宋和金国去议和?这可是旷古未有之事,试想那样的场面,中间放一张桌子,我一会儿桌子这面一会儿桌子那面,跳来跳去,像个小丑,自己跟自己斗,自己跟自己骂,自己跟自己说话,我不是疯子我就是白痴。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耍我,不行,得推脱,然这可是圣旨,推脱就是抗旨不尊,是死罪。忽然发现喜摩多,心里有了主意,对秦桧和风舞道:“我现在是夏国的人质,哪有人质去议和的道理,所以,两位回去禀报,请两位主子换人吧。”
秦桧先道:“若非金主点名要郡王您,下官也不会八百里飞骑从皇上那里讨了圣旨来。”
郎野猜想这应该是完颜兽的作用,他还惦记之前在“清辉雅照”的约定,让他郎野去议和,然后混在赵构身边,从内部腐蚀宋廷,以致灭亡。
然而,金主既点名要我代表宋去议和,为何他再次点我代表金议和?着实让人费解,他不觉看向风舞。
风舞拱手,对他毕恭毕敬,道:“宗弼将军进言,能不能罢兵,意在狼主,但益不益罢兵,却是军戎之事,派别人去议,无论宗弼将军他自己还是左监军(完颜昌),都力主举兵,只怕有失偏颇,派那些文官,又不懂用兵之事,所以,用将军您最合适,因为,您是唯一一个不带兵打仗的将军。”
此时郎野不知道的是,完颜昌夺了完颜兽在山东经略的特权,两个人明争暗斗已久,早有矛盾,当下更是达到白热化的程度,他知道郎野是完颜兽的人,故意刁难罢了。
而完颜昌刁难郎野,与另外一人还有关系,那就是悍王——完颜宗悍。
说起完颜宗悍,还得提及一个人,即是刘豫。他曾是宋臣,后投降金国,做了东平府知府。当金人感觉汉人难治,决定“以汉治汉”时,早已野心膨胀的刘豫,看时机到了,就各方贿赂金的重臣,欲在河南及陕西某些被金夺取的地方去建立一个小国,隔在宋与金之间,他为帝。
完颜昌在金权倾一方,刘豫更是下了血本去讨好,完颜昌得了重金,践行承诺,上奏金主,欲立刘豫为帝。谁知,却被完颜宗悍抢了先,早在他之前即在金主面前进言,金主嘉纳,于是在宋与金之间,建立了一个依附与金国的小国——齐国,史称伪齐。
亦因此,刘豫遂投靠了完颜宗悍,这让完颜昌对其恼怒,与完颜宗悍产生嫌隙。正想算计完颜宗悍,却得知郎野是完颜宗悍的结义兄弟,知道扳倒完颜宗悍这棵大树不易,于是先拿郎野开刀,才有他向金主进言,要郎野作为金国的议和大臣,完颜昌一伙,就是想看郎野的笑话。
这个时代,信息不发达,郎野所知甚少,风舞也还没有机会向他告知,此时郎野想的是,金主和赵构都疯了,没有谁会同时让一个大臣议和,知道推脱不得,既接了圣旨,唯有遵守,然就怕喜摩多不许,然后再用陈幽儿逼迫自己,若那样,真是不知所措了。
他看向喜摩多,为难道:“法王,这却如何是好?”
先时有个苏秦,身佩六国相印,纵横六国,捭阖天下,一怒而诸侯惧,那都是史书记事,谁曾亲见,但当下却真有郎野,一人做几国的官,这让见多识广的喜摩多也暗自称奇,呵呵一笑问:“王爷还是我大夏的重臣,贫僧敢问王爷,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少父母高堂呢?”
郎野愣,这老秃驴骂人不带脏字,他这是笑我有奶便是娘,没有立场,想了想回击道:“敢问法王,佛教传自天竺,你笃信佛教,算不算投敌叛国呢?”
喜摩多登时哑巴,又气又佩服郎野的大智。知道他口才绝不输苏秦、张仪之辈,说他不过,唯有摆以事实,再问:“那么王爷曾答应入大夏为质,是不是该信守承诺呢?”
郎野冷冷一笑,朋友都说我“能把死人说活了”,还怕你不成,想想道:“远在唐时,大夏就对我中原汉人俯首称臣,就连李姓,都是由中原汉人赐予,如今却举刀挥向,这又是信守承诺吗?”
喜摩多再次噎住,忽然明白,郎野能身挂三国官印,是有绝对的能力,他道:“好吧,不提朝廷之事,王爷你可答应过贫僧,远在几个月前,你说送表妹至苏州,贫僧应允,如今过去这么久,王爷是不是该兑现前言呢?”
喜摩多第三问,这可是千真万确之事,郎野点头,“是,我没有忘记,可是法王,你即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还是在一人之下啊,你说,皇上大还是你大?我替你回答,当然是皇上大,无论哪国的皇帝,金主还是宋之赵氏皇帝,都比你大,所以,我是不是得先遵从皇帝的意旨,再履行对你的前言呢?”
喜摩多面上永远平和,喜怒不形于色,心里却起伏不定、甚至是波涛汹涌,这个郎野大才,若不能为己用,就是个危险人物,以后得想办法,或是彻底收服,或是除之,忽然想起一人,心想,我若提她,看你怕不怕。
郎野看喜摩多雕塑一般呆立,他亦知道喜摩多在想什么,于是暗里数着:“一、二、三,陈幽儿。”
果然,喜摩多就脱口而出,“还有个陈幽儿呢。”
郎野早有准备,遂道:“随便。”他心里想的,却是穆白风早已把陈幽儿救出越州的行宫,他根本不知道陈幽儿不肯离开,欲等他回去。
喜摩多看三番五次都不能掣肘郎野,忽然心生一计,你不是愿意谈判吗,我就再给你推波助澜,看你怎样弄潮,于是道:“信义王、智灵王、撼山王、平骁王接旨。”
郎野看他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两手空空,觉得好笑,虽不至开口大笑,也还是嘴角挂着讥讽,心说老和尚你过家家玩呢,道:“法王,圣旨何在?”
喜摩多道:“大夏无人不知,夏王曾赐我无数权利,其中有一条是,此生允许我有三次代夏王下旨,贫僧与世无争,一直没有用过这个权利,想来都是对不住夏王,辜负了他的好意,所以今日,我就第一次下旨,责令王爷你为夏国特使,与宋议和,商议边境之事,议和不满意,便举兵南下,夺平凉取川陕。”
郎野大惊,老和尚,咱不带这样玩的,两国议和大臣我已经是招架不住,再来一国,你让我如何分身?老天,请赐我三头六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