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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中难言懦夫泄愤下堂求去荡妇无情(2)

红珏依言,掠好鬓发,润生叫她不可就出去,开水瓶内有着热水,倒出来抹一把脸,再呷一杯热茶出去,外边风大呢。红珏说:“我理会得。”这样她摸了又摸,离娘姨来的时候,又不觉耽搁了一点多钟工夫。伯良一个人在家,等得好不心焦,况他贮着一肚子的冤火,没处发泄,更不免焦灼五内,好容易等到钟鸣三下,方听得黄包车拉进弄堂的声音,接着一阵子敲门,果然是他这位太太回来了,亏红珏还装出满面笑容,跨到楼上,对伯良说:“你等心焦了罢,我只当你今夜不到这里来的,所以和杨老三一同看完了戏,又到武家玩耍,他们留我吃半夜餐,我们本打算今晚叉一夜麻雀的,却被娘姨先找到杨家,没遇见我,又挨家问到武家,居然被她寻着了。不过好好的一个牌局,就此被你们拆散咧。请问你究竟什么事?半夜三更,吓杀了人,找我有何话说呢?”

她这句话,原是坐着黄包车回来,一路上盘算好的,所以说得很为圆转,不着漏洞。但伯良若在平时,或可瞒得过去,现在他已得巧林的报告,听红珏这些话,愈显得是她做作之辞,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也顾不得平时的恩爱,举起手掌,不问情由,先给她一个嘴巴,打得红珏五官冒火,七窍生烟,两脚向房门口直退过去。一手护着脸说:“你你你打我做什么?”

伯良怒道:“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还不明白,值得假痴假呆的问我什么。”说罢,抢上前,换只手又给她一个嘴巴。红珏自出娘胎,也没受过这个苦头,虽然伯良说她自己做的事,但究竟什么事,却始终没说明白,她也万不料与润生的私情事,被伯良调查出来的,惟觉没来由受他两下打,心中冤苦,便放声大哭起来。娘姨本跟在红珏的后面,见此情形,吓得她不敢走进房里来了。躲在马桶旁边念佛,因此没人上前相劝。但伯良正当盛怒之下,劝也劝不下的,他手指红珏,大骂:“****,我娶你以来,那一件待亏了你,你不该背着我干这无耻的勾当,把我一生名誉,被你葬送尽了。你自己不顾廉耻,教我有何面目见人!你干的事,也忒阔了,连我一班朋友都知道的,还教我自己去看,你说我坍台不坍台!贱人啊,我今天非要你的命不可。”说完这些话,又将红珏几拳几脚。红珏此时,方知东窗事发。身子虽然受打,但倒一声也不哭了,口中哼哼道:“你打你打!你除非今天就把我打杀了,我倒情愿的。你说我背着你干的什么事,你自己亲眼目睹了没有?”

伯良说:“自然有人亲眼目睹的。”红珏道:“原来你自己仍没亲眼目睹么?他们叫你去看,你为何不自己去看呢?”伯良说:“我听到这些话,羞也羞杀了,还要自己去看什么,看了岂不要将我活活气死吗!”红珏啐了一声道:“你自己若去看了,倒也爽快多咧。”伯良更怒说:“你指望我死是不是?”红珏道:“你怎能就死,不过你看见了,便可爽爽快快,一刀两断,这种虎威,也可以免装的了。”伯良怒道:“你原来预备和我一刀两断的了。”

红珏恶声答道:“岂敢岂敢!我原本不情愿跟你的,只为被你百般缠扰,情不可却,才勉强随你到这里来的,也没出凭据给你,你也没办酒请客,算不得做了你家的人。那一千块头,也是你填着替我还债的,并不能算是身价。我本来是自由之身,要怎样是怎样,你别睡昏了头,把我当你袁家什么人。我和你从好里说,固然是和你在一起,从坏里说,不过姘头罢了,我也没权柄管你,你也不能管我。现在你在外边狂嫖滥赌,几乎连家也不顾了。我虽然不是你家的人,这种情形,却也瞧不上眼,昨天亏你还问我要娶王巧林那句话,这是你的家务,与我有何相干。不过你这种人不情不义,狼心狗肺,要转人家的念头,就存心不善,想吞别人的首饰,幸亏我两眼没瞎,看出你生平伎俩,不曾落你圈套。不过我自己今年也三十多岁了,不能不顾着后来,同你这种人姘着,岂非自讨苦吃,所以我早已预备,同你一刀两断的了。你说我外间轧朋友,这句话果然有的,我也用不着瞒你,彼此一般都是姘头,谁也管不了谁的账。况那人也就是我从前的老客人,论交情更比你深得多呢。现在既有你的好朋友告诉了你,那是再好没有,本来迟早我也要告诉你的。常言说,千年无不散的筵席,好聚不妨好散,你今天这般的打我,究竟什么名分?我要请问你了。”说时声色俱厉。

讲伯良今儿责打红珏,原不过是杀杀水气罢了,心中指望红珏哀求几句,自己再惩戒她一番,令她下次不可再到小房子去,也就此罢休的。现在听红珏倒反挺撞上来,还口口声声说与自己是私姘的。他究竟做了多年的律师翻译,肚中有点儿资格,晓得红珏此言,大有用意,自己果然娶她时,没有立过笔据,也没办酒请客。当其时彼此原为着不欲招摇起见,却不料她现在作为私姘的口实,幸亏她还硬气,那一千块头身价没赖掉,不过变作替她填出来还债的了。说这句话,便有不受约束之意,颇出伯良意料之外,不免又气又急,两眼瞪着红珏,开口不得。红珏唠叨完了,忽又放声大哭道:“我夜深回来,你不该无缘无故的打我。你仗着做了律师翻译,便可无法无天,将人欺负了么?我明天到你写字间中,请你们律师讲理去。”说时顿足大哭。

伯良好不着急,无奈翻转了脸,一时调不回来,不能自去赔一个不是。看红珏又大声唤娘姨:“滚进来,你倒底是我用的人,为什么掩在门背后看戏,还不快替我把我的衣裳物件,归在箱子内。还有我买的东西,也替我另外放开。你自己的家私,也收拾收拾。等到明朝天亮了,好走路让他娘,。伯良听话头越说越紧,越不对了,急道:“你打算怎样?难道你自己干了这种事,我怪你几句,怪错了不成?”红珏答道:“目下文明世界,男女平等,我有我的自由之权,轮你不着开口,你今天打了我,休想我同你善罢干休。”伯良说:“有话好讲的,你何致于马上就要搬出去呢!”红珏道:“孽缘完了,饭缘满了,我没福气做你家的人,不出去挨在这里做什么?”

伯良道:“我且问你,今天到底是你错还是我错?不说别的,教你做了男人,我做了你,问你动气不动气?冒火不冒火呢?”红珏不睬他,叱令娘姨赶快收拾。伯良看着她们忙碌,自己又不好意思去拦阻她们,不许收拾的,心中只有干着急。但十分中还有七分估量红珏是恐吓他的手段,未必致于当真搬出去呢。暗想由你们去做鬼戏,现在时候不早,我明儿还有堂期,非睡一下子不可,因爽兴尽她们去栗六,自己倒在床上睡了。但红珏同那娘姨,却当真忙乱了一夜,到天明还不曾舒齐,两个人都手脚疲乏极了,坐在椅子上假寐休息,伯良醒来,见她两个人靠关椅子而睡,暗笑她们闹把戏闹乏了,自己也不唤醒他们,叫车夫泡水净罢面,自去办事,预备公事做完,再来敷衍于她。夫妇反目,本用不着和事老的。岂知红珏待伯良一走,又唤娘姨一同整理各物。究竟一份人家,匆促之间,怎能分割得开,因此她将伯良所买的东西,自己心爱的,便都拿了。还有自办的物件,笨旧而无用的,也就丢下给他。直到吃饭时候,方得草草收拾定当了。红珏本已决心同伯良割绝,并不如伯良所料的,为着恐吓之故,当下命娘姨快去叫一部大车来搬。娘姨虽然帮着红珏收拾,却也不料她当真要走的,听说颇为诧异道:“奶奶打算搬到什么所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