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35077700000357

第357章

问:「『心统性情』,统如何?」曰:「统是主宰,如统百万军。心是浑然底物,性是有此理,情是动处。」又曰:「人受天地之中,只有个心性安然不动,情则因物而感。性是理,情是用,性静而情动。且如仁义礼智信是性,然又有说『仁心、义心』,这是性亦与心通;说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是情,然又说道『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是非之心』,这是情亦与心通说。这是情性皆主于心,故恁地通说。」问:「意者心之所发,与情性如何?」曰:「意也与情相近。」问:「志如何?」曰:「志也与情相近。只是心寂然不动,方发出,便唤做意。横渠云:『志公而意私。』看这自说得好。志便清,意便浊;志便刚,意便柔;志便有立作意思,意便有潜窃意思。公自子细看,自见得。意,多是说私意;志,便说『匹夫不可夺志』。」

「心统性情者也。」「寂然不动」,而仁义礼智之理具焉。动处便是情。有言静处便是性,动处是心,如此,则是将一物分作两处了。心与性,不可以动静言。凡物有心而其中必虚,如饮食中鸡心猪心之属,切开可见。人心亦然。只这些虚处,便包藏许多道理,弥纶天地,该括古今。推广得来,盖天盖地,莫不由此,此所以为人心之妙欤。理在人心,是之谓性。性如心之田地,充此中虚,莫非是理而已。心是神明之舍,为一身之主宰。性便是许多道理,得之于天而具于心者。发于智识念虑处,皆是情,故曰「心统性情」也。

横渠云:「心统性情。」盖好善而恶恶,情也;而其所以好善而恶恶,性之节也。且如见恶而怒,见善而喜,这便是情之所发。至于喜其所当喜,而喜不过;谓如人有三分合喜底事,我却喜至七八分,便不是。怒其所当怒,而怒不迁;谓如人有一分合怒底事,我却怒至三四分,便不是。以至哀乐爱恶欲皆能中节而无过:这便是性。

先生取近思录,指横渠「心统性情」之语以示学者。力行问曰:「心之未发,则属乎性;既发,则情也。」曰:「是此意。」因再指伊川之言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

季通云:「『心统性情』,不若云,心者,性情之统名。」

横渠言:「凡物莫不有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厚薄,故有智愚之别。」似欠了生知之圣。

横渠此段不如吕与叔分别得分晓。吕曰:「蔽有浅深,故为昏明;蔽有开塞,故为人物。」

或问:「通蔽开塞,张横渠吕芸阁说,孰为亲切?」曰:「与叔倒分明似横渠之说。看来塞中也有通处,如猿狙之性即灵,猪则全然蠢了,便是通蔽不同处。『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如人头向上,所以最灵;草木头向下,所以最无知;禽兽之头横了,所以无知;猿狙稍灵,为他头有时也似人,故稍向得上。」履孙。

敬子问:「『「精义入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也。』『求』字似有病,便有个先获底心。『精义入神』,自然是能利吾外,何待于求?」曰:「然。当云『所以利吾外也』。」李又曰:「系辞此已上四节,都是说咸卦。盖咸,只是自家感之他便应,非是有心于求人之应也。如上文往来屈伸,皆是此意。」第二卷。

精熟义理而造于神,事业定乎内,而乃所以求利乎外也;通达其用而身得其安,素利乎外,而乃所以致养其内也。盖内外相应之理。

问「精义入神」一条。曰:「入神,是入至于微妙处。此却似向内做工夫,非是作用于外,然乃所以致用于外也。故尝谓门人曰:『吾学既得于心,则修其辞;命辞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精义入神」者,豫而已。』横渠可谓『精义入神』。横渠云:『阴阳二气推行以渐,谓化;阖辟不测,谓神。』伊川先生说神化等,却不似横渠较说得分明。」

「事豫吾内。」事未至而先知其理之谓豫。学履。

用之问:「『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于气,性命于德。』前日见先生说,以『性命』之『命』为听命之『命』。适见先生旧答潘恭叔书,以『命』与『性』字只一般,如言性与命也;所以后面分言『性天德,命天理』。不知如何?」曰:「也是如此。但『命』字较轻得些。」僩问:「若将『性命』作两字看,则『于气』、『于德』字,如何地说得来?则当云『性命皆由于气,由于德』始得。」曰:「横渠文自如此。」

德性若不胜那气禀,则性命只由那气;德性能胜其气,则性命都是那德;两者相为胜负。盖其禀受之初,便如此矣。然亦非是元地头不浑全,只是气禀之偏隔着。故穷理尽性,则善反之功也。「性天德,命天理」,则无不是元来至善之物矣。若使不用修为之功,则虽圣人之才,未必成性。然有圣人之才,则自无不修为之理。

问「德不胜气」一章。曰:「张子只是说性与气皆从上面流下来。自家之德,若不能有以胜其气,则祇是承当得他那所赋之若是德有以胜其气,则我之所以受其赋予者,皆是德。故穷理尽性,则我之所受,皆天之德;其所以赋予我者,皆天之理。气之不可变者,惟死生修天而已。盖死生修天,富贵贫贱,这却还他至『义之于君臣,仁之于父子』,所谓『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这个却须由我,不由他了。」

问:「『穷理尽性,则性天德,命天理。』这处性、命如何分别?」曰:「性是以其定者而言,命是以其流行者而言。命便是水恁地流底,性便是将碗盛得来。大碗盛得多,小碗盛得少,净洁碗盛得清,污漫碗盛得浊。」

「横渠言:『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又曰:『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又曰:『性天德,命天理。』盖人生气禀自然不同,天非有殊,人自异禀。有学问之功则性命于德,不能学问,然后性命惟其气禀耳。」曰:「从前看『性命于德』一句,意谓此性由其德之所命。今如此云,则是『性命』二字皆是德也。」曰:「然。」

横渠云:「所不可变者,惟寿夭耳。」要之,此亦可变。但大概如此。

问:「『莫非天也』,是兼统善恶而言否?」曰:「然。正所谓『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二者皆出于天也。阳是善,阴是恶;阳是强,阴是弱;阳便清明,阴便昏浊。大抵阴阳有主对待而言之者,如阳是仁,阴是义之类。这又别是一样,是专就善上说,未有那恶时底说话。」顷之,复曰:「程先生云:『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尔。』」

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只将自家意思体验,便见得。人心虚静,自然清明;才为物欲所蔽,便阴阴地黑暗了,此阴浊所以胜也。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故不能体天下之物。唯圣人尽性,故不以所见所闻梏其心,故大而无外,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他只是说一个大与小。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盖尽心,则只是极其大;心极其大,则知性知天,而无有外之心矣。」道夫问:「今未到圣人尽心处,则亦莫当推去否?」曰:「未到那里,也须知说闻见之外,犹有我不闻不见底道理在。若不知闻见之外犹有道理,则亦如何推得?要之,此亦是横渠之意然,孟子之意则未必然。」道夫曰:「孟子本意,当以大学或问所引为正。」曰:「然。孟子之意,只是说穷理之至,则心自然极其全体而无余,非是要大其心而后知性知天也。」道夫曰:「只如横渠所说,亦自难下手。」曰:「便是横渠有时自要恁地说,似乎只是悬空想象而心自然大。这般处,元只是格物多后,自然豁然有个贯通处,这便是『下学而上达』也。孟子之意,只是如此。」

「大其心,则能遍体天下之物。」体,犹「仁体事而无不在」,言心理流行,脉络贯通,无有不到。苟一物有未体,则便有不到处。包括不尽,是心为有外。盖私意间隔,而物我对立,则虽至亲,且未必能无外矣。「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

问:「『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此『体』字是体察之『体』否?」曰:「须认得如何唤做体察。今官司文书行移,所谓体量、体究是这样『体』字。」或曰:「是将自家这身入那事物里面去体认否?」曰:「然。犹云『体群臣』也。伊川曰『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是这样『体』字。」

问:「『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体』之义如何?」曰:「此是置心在物中,究见其理,如格物、致知之义,与『体、用』之『体』不同。」

横渠云:「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又曰:「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盖天大无外,物无不包。物理所在,一有所遗,则吾心为有外,便与天心不相似。」

「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伯丰问:「如何得不以见闻梏其心?」曰:「张子此说,是说圣人尽****。如今人理会学,须是有见闻,岂能舍此?先是于见闻上做工夫到,然后脱然贯通。盖寻常见闻,一事只知得一个道理,若到贯通,便都是一理,曾子是已。尽性,是论圣人事。」

问「有外之心」。曰:「十分事做得七八分,便是有外。所以致知、格物者,要得无外也。」

或问:「如何是『有外之心』?」曰:「只是有私意,便内外扞格。只见得自家身己,凡物皆不与己相关,便是『有外之心』。横渠此说固好。然只管如此说,相将便无规矩,无归着,入于邪遁之说。且如夫子为万世道德之宗,都说得语意平易,从得夫子之言,便是无外之实。若便要说天大无外,则此心便瞥入虚空里去了。」学蒙。

横渠言:「为德辨,为感速。」辨,犹子细;感速,言我之感发速也。

「息有养,瞬有存。」言一息之间亦有养,一瞬之顷亦有存,如「造次颠沛必于是」之意,但说得太紧。

西铭一篇,首三句却似人破义题。「天地之塞、帅」两句,恰似人做原题,乃一篇紧要处。「民吾同胞」止「无告者也」,乃统论如此。「于时保之」以下,是做处。

「干称父!坤称母!」厉声言「称」字。又曰:「以主上为我家里兄子,得乎!」

西铭解义云:「干者,健而无息之谓;坤者,顺而有常之谓。」问:「此便是阳动阴静否?」曰:「此是阳动阴静之理。」

「混然中处」,言混合无间,盖此身便是从天地来。

「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塞,如孟子说「塞乎天地之间」。塞只是吾之体即天地之帅是主宰,乃天地之常理也。吾之性即天地之理。

「吾其体,吾其性」,有我去承当之意。

或问:「『天地之帅吾其性』,先生解以『干健、坤顺为天地之志』。天地安得有志?」曰:「『复其见天地之心』,『天地之情可见』,安得谓天地无心、情乎!」或曰:「福善祸淫,天之志否?」曰:「程先生说『天地以生物为心』,最好,此乃是无心之心也。」

西铭大要在「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两句。塞是说气,孟子所谓「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即用这个「塞」字。张子此篇,大抵皆古人说话集来。要知道理只有一个,道理,中间句句段段,只说事亲事天。自一家言之,父母是一家之父母;自天下言之,天地是天下之父母;通是一气,初无间隔。「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万物虽皆天地所生,而人独得天地之正气,故人为最灵,故民同胞,物则亦我之侪辈。孟子所谓「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其等差自然如此,大抵即事亲以明事天。

问西铭之义。曰:「紧要血脉尽在『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两句上。上面『干称父』,至『混然中处』是头,下面『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便是个项。下面便撒开说,说许多。『大君者吾父母宗子』云云,尽是从『民吾同胞物吾与也』说来。到得『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这志便只是那『天地之帅吾其性』底志。为人子便要述得父之事,继得父之志,如此方是事亲如事天;便要述得天之事,继得天之志,方是事天。若是违了此道理,便是天之悖德之子;若害了这仁,便是天之贼子;若是济恶不悛,便是天之不才之子;若能践形,便是天之克肖之子。这意思血脉,都是从『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说。紧要都是这两句,若不是此两句,则天自是天,我自是我,有何干涉!」或问:「此两句,便是理一处否?」曰:「然。」

问:「西铭自『干称父,坤称母』,至『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处,是仁之体;『于时保之』以下,是做工夫处?」曰:「若言『同胞吾与』了,便说着『博施济众』,却不是。所以只说教人做工夫处只在敬与恐惧,故曰『于时保之,子之翼也』。能常敬而恐惧,则这个道理自在。」又曰:「因事亲之诚,以明事天之道,只是譬喻出来。下面一句事亲,一句事天,如『匪懈』、『无忝』是事亲,『不愧屋漏』、『存心养性』是事天。下面说事亲,兼常变而言。如曾子是常,舜伯奇之徒皆变。此在人事言者如此,天道则不然,直是顺之无有不合者。」又问「理一而分殊」。「言理一而不言分殊,则为墨氏兼爱;言分殊而不言理一,则为杨氏为我。所以言分殊,而见理一底自在那里;言理一,而分殊底亦在,不相夹杂。」

林闻一问:「西铭只是言仁、孝、继志、述事。」曰:「是以父母比乾坤。主意不是说孝,只是以人所易晓者,明其所难晓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