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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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张子之书一凡入近思者为此卷。

张横渠语录用关陕方言,甚者皆不可晓。近思录所载,皆易晓者。

问「气坱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曰:「此张子所谓『虚空即气』也。盖天在四畔,地居其中,减得一尺地,遂有一尺气,但人不见耳。此是未成形者。」问:「虚实以阴阳言否?」曰:「以有无言。及至『浮而上,降而下』,则已成形者,若所谓『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烬』,即是气之渣滓。要之,皆是示人以理。」第一卷。

升降飞扬,所以生人物者,未尝止息,但人不见耳。如望气者,凡气之灾祥皆能见之,如龙成五色之类。又如昔人有以五色线令人暗中学辨,三年而后辨得。因论精专读书。

问:「『此虚实动静之机,阴阳刚柔之始。』言机言始,莫是说理否?」曰:「此本只是说气,理自在其中。一个动,一个静,便是机处,无非教也。教便是说理。」又曰:「此等言语,都是经锻炼底语,须熟念细看。」

问:「『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旧闻履之记先生语云:『游气纷扰,当横看;阴阳两端,当直看,方见得。』是否?」曰:「也似如此。只是昼夜运而无息者,便是阴阳之两端;其四边散出纷扰者,便是游气,以生人物之万殊。某常言,正如面磨相似,其四边只管层层撒出。正如天地之气,运转无已,只管层层生出人物;其中有粗有细,故人物有偏有正,有精有粗。」又问:「『气坱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此是言一气混沌之初,天地未判之时,为复亘古今如此?」曰:「『只是统说。只今便如此。」问:「升降者是阴阳之两端,飞扬者是游气之纷扰否?」曰:「此只是说阴阳之两端。下文此『虚实动静之机,阴阳刚柔之始』,此正是说阴阳之两端。到得『其感遇聚结,为雨露,为霜雪,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以下,却正是说游气之纷扰者也。」问:「『虚实动静之机,阴阳刚柔之始』两句,欲云『虚实动静,乘此气以为机;阴阳刚柔,资此气以为始』,可否?」曰:「此两句只一般。实与动,便是阳;虚与静,便是阴。但虚实动静是言其用,阴阳刚柔是言其体而已。」问:「『始』字之义如何?」曰:「只是说如个生物底母子相似,万物都从这里生出去。上文说『升降飞扬』,便含这虚实动静两句在里面了。所以虚实动静阴阳刚柔者,便是这升降飞扬者为之,非两般也。至『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此两句便是例。」疑是说生物底「则例」字。

问:「『无非教也』,都是道理在上面发见?」曰:「然。」因引礼记中「天道至教,圣人至德」一段与孔子「子欲无言」一段。「天地与圣人都一般,精底都从那粗底上发见,道理都从气上流行。虽至粗底物,无非是道理发见。天地与圣人皆然。」

问:「『游气纷扰』一段,是说气与理否?」曰:「此一段专是说气,未及言理。『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此言气,到此已是渣滓粗浊者;去生人物,盖气之用也。『其动静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此说气之本。上章言『气坱然太虚』一段,亦是发明此意。因说佛老氏却不说着气,以为此已是渣滓,必外此然后可以为道。遂至于绝灭人伦,外形骸,皆以为不足恤也。」

「游气」、「阴阳」。阴阳即气也,岂阴阳之外,又复有游气?所谓游气者,指其所以赋与万物。一物各得一个性命,便有一个形质,皆此气合而成之也。虽是如此,而所谓「阴阳两端」,成片段滚将出来者,固自若也。亦犹论太极,物物皆有之;而太极之体,未尝不存也。

阴阳循环如磨,游气纷扰如磨中出者。易曰「阴阳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此阴阳之循环也;「干道成男,坤道成女」,此游气之纷扰也。

「循环不已者」,「干道变化」也;「合而成质者」,「各正性命」也。譬之树木,其根本犹大义;散而成花结实,一向发生去,是人物之万殊。

问「游气」、「阴阳」。曰:「游是散殊,比如一个水车,一上一下,两边只管滚转,这便是『循环不已,立天地之大义』底;一上一下,只管滚转,中间带得水灌溉得所在,便是『生人物之万殊』。天地之间,二气只管运转,不知不觉生出一个人,不知不觉又生出一个物。即他这个斡转,便是生物时」

问「游气纷扰,生人物之万殊」。曰:「游气是气之发散生物底游亦流行之意;纷扰者,参错不齐。既生物,便是游若是生物常运行而不息者,二气初无增损也。」

问:「游气莫便是阴阳?横渠如此说,似开了。」曰:「此固是一物。但渠所说『游气纷扰,合而成质』,恰是指阴阳交会言之。『阴阳两端,循环不已』,却是指那分开底说。盖阴阳只管混了辟,辟了混,故周子云:『混兮辟兮,其无穷兮。』」

横渠言「游气纷扰」。季通云:「却不是说混沌未分,乃是言阴阳错综相混,交感而生物,如言『天地氤氲』。其下言『阴阳两端』,却是言分别底。」上句是用,下句是体也。

「游气纷扰」是阴阳二气之绪余,「循环不已」是生生不穷之意。

叔器问游气一段。曰:「游气是里面底,譬如一个扇相似,扇便是立天地之大义底,扇出风来便是生人物底。」

问「阴阳」、「游气」之辨。曰:「游气是生物底。阴阳譬如扇子,扇出风,便是游」

问「游气」、「阴阳」。曰:「游气是出而成质。」曰:「只是阴阳气?」曰:「然。便当初不道『合而成质』,却似有两般。」

横渠言:「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说得似稍支离。只合云,阴阳五行,循环错综,升降往来,所以生人物之万殊,立天地之大义。

横渠谓「天体物而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此数句,是从赤心片片说出来,荀扬岂能到!士毅。

赵共父问「天体物而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曰:「体物,犹言为物之体也,盖物物有个天理;体事,谓事事是仁做出来。如『礼仪三百,威仪三千』,须是仁做始得。凡言体,便是做他那骨子。」

赵共父问:「『天体物而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也。』以见物物各有天理,事事皆有仁?」曰:「然。天体在物上,仁体在事上;犹言天体于物,仁体于事。本是言物以天为体,事以仁为体。缘须着从上说,故如此下语。」致道问:「与『体物而不可遗』一般否?」曰:「然。」曰:「先生易解将『干事』说。」曰:「干事,犹言为事之干;体物,犹言为物之体。」共父问:「下文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然须得仁以为骨子。」

问:「『天体物而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何也?」曰:「理者物之体,仁者事之体。事事物物,皆具天理,皆是仁做得出来。仁者,事之体。体物,犹言干事,事之干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非仁则不可行。譬如衣服,必有个人着方得。且如『坐如尸』,必须是做得。凡言体者,必是做个基骨也。」

「昊天曰明,及尔出王」,音往。言往来游衍,无非是理。「无一物之不体」,犹言无一物不将这个做骨。

问「仁体事而无不在」。曰:「只是未理会得『仁』字。若理会得这一字了,则到处都理会得。今未理会得时,只是于他处上下文有些相贯底,便理会得;到别处上下文隔远处,便难理会。今且须记取做个话头,贺孙录云:「千万记取此是个话头!」久后自然晓得。或于事上见得,或看读别文义,却自知得。」贺孙同。

问:「『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此息只是生息之『息』,非止息之『息』否?」曰:「然。尝看孟子言『日夜之所息』,程子谓『息』字有二义。某后来看,只是生息。」

「『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谓鬼,以其归也。』人死便是归,『祖考来格』便是伸。」死时便都散了。

横渠言「至之谓神,反之谓鬼」,固是。然雷风山泽亦有神,今之庙貌亦谓之神,亦以方伸之气为言尔。此处要错综周遍而观之。伸中有屈,屈中有伸,便看此意。伸中有屈,如人有魄是也;屈中有伸,如鬼而有灵是也。

问:「神之伸也,其情状可得而知者。鬼之归也,如『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依人而行之类,便是其情状否?」曰:「鬼神即一样,如何恁地看?」曰:「『至之谓神』,如雨露风雷、人物动植之类,其情状可得而知。『反之谓鬼』,则无形状之可求,故有此问。」曰:「『祖考来格』,便是神之伸也。这般处,横渠有数说,说得好,又说得极密。某所以教公多记取前辈语,记得多,自是通贯。」又举横渠谓曰:「以博物洽问之学,以稽穷天地之思。」「须是恁地方得。」

用之问「性为万物之一源」。曰:「所谓性者,人物之所同得。非惟己有是,而人亦有是;非惟人有是,而物亦有是。」

横渠云:「一故神。譬之人身,四体皆一物,故触之而无不觉,不待心使至此而后觉也。此所谓『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发于心,达于气,天地与吾身共只是一团物事。所谓鬼神者,只是自家自家心下思虑纔动,这气即敷于外,自然有所感通。

或问「一故神」。曰:「一是一个道理,却有两端,用处不同。譬如阴阳: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阳极生阴,阴极生阳,所以神化无穷。」

问「一故神」。曰:「横渠说得极好,须当子细看。但近思录所载与本书不同。当时缘伯恭不肯全载,故后来不曾与他添得。『一故神』,横渠亲注云:『两在故不测。』只是这一物,却周行乎事物之间。如所谓阴阳、屈伸、往来、上下,以至于行乎什伯千万之中,无非这一个物事,所以谓『两在故不测』。『两故化』,注云:『推行乎一。』凡天下之事,一不能化,惟两而后能化。且如一阴一阳,始能化生万物。虽是两个,要之亦是推行乎此一尔。此说得极精,须当与他子细看。」

林问:「『一故神,两故化』,此理如何?」曰:「两所以推行乎一也。张子言:『一故神,两在故不测;两故化,推行于一。』谓此两在,故一存也。『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或几乎息矣』,亦此意也。如事有先后,才有先,便思量到末后一段,此便是两。如寒,则暑便在其中;昼,则夜便在其中;便有一寓焉。」

「一故神,两故化。」两者,阴阳、消长、进退。两者,所以推行于一;一所以为两。「一不立,则两不可得而见;两不可见,则一之道息矣。」横渠此说极精。非一,则阴阳、消长无自而见;非阴阳、消长,则一亦不可得而见矣。

「『神化』二字,虽程子说得亦不甚分明,惟是横渠推出来。渊录云:「前人都说不到。」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又曰:「『一故神,两在故不测。两故化』,言『两在』者,或在阴,或在阳,在阴时全体都是阴,在阳时全体都是阳。化是逐一挨将去底,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节节挨将去,便成一年,这是化。」直卿云:「『一故神』,犹『一动一静,互为其根』;『两故化』,犹『动极而静,静极复动』。」

横渠语曰:「一故神。」自注云:「两在故不测。」又曰:「两故化。」自注云:「推行于一。」是在阳又在阴,无这一,则两便不能以推行。两便即是这个消长,又是化,又是推行之意。又曰:「横渠此语极精。见李先生说云:『旧理会此段不得,终夜椅上坐思量,以身去里面体,方见得平稳。每看道理处皆如此。』某时为学,虽略理会得,有不理会得处,便也恁地过了。及见李先生后,方知得是恁地下工夫。」又曰:「某今见得这物事了,觉得见好则剧相似。旧时未理会得,是下了多少工夫!而今学者却恁地泛泛然,都没紧要,不把当事,只是谩学。理会得时也好,理会不得时也不妨,恁地如何得!须是如射箭相似,把着弓,须是射得中,方得。」

「惟心无对」。「心统性情」。二程却无一句似此切。

「心统性情。」统,犹兼也。

「心统性情。」性情皆因心而后见。心是体,发于外谓之用。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恻隐之心。」性情上都下个「心」字。「仁人心也」,是说体;「恻隐之心」,是说用。必有体而后有用,可见「心统性情」之义。

问「心统性情」。曰:「性者,理也。性是体,情是用。性情皆出于心,故心能统之。统,如统兵之『统』,言有以主之也。且如仁义礼智是性也,孟子曰:『仁义礼智根于心。』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本是情也,孟子曰:『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逊之心,是非之心。』以此言之,则见得心可以统性情。一心之中自有动静,静者性也,动者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