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以迷途为由,在张家暂住下来。对方是出名的快刀手,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她不能冒然出手,更重要的是赵雪不愿意杀人。
张铁子隐居之后娶妻生子,一家四口温馨、幸福。在所有关于雪婵的记忆里,全是血腥、冷酷、残忍,看着面前温馨甜蜜的一家,赵雪真的不愿意下手,无论是对年幼的孩子、柔弱的妇人,还是张铁子,她下了不手。这一家四口少了谁,都会觉残缺,少了谁也于心不忍。
在矛盾与坚持中,赵雪静静地在张家住下来。开始暗自观察起张铁子的生活习惯:每天,张铁子用过早饭便进山打猎,他的妻子则在家织布、种菜,两个儿子在院子里习武、读书。这一家的生活极富有规律,分工明确,贤惠温顺的妻子,勇猛威武的丈夫,还有两个可爱聪明的儿子。
两个孩子在院中习武的时候,赵雪便静静地凝视着:这是一种纯熟、干练的刀法,虽然是两个孩子,可是刀法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张铁子的长子张大毛约莫十五六岁;次子张二毛亦有十三岁,兄弟二人相互过招。兄弟二人的刀法无论是招式还是熟练程度都可以证明他们练刀的时间不在七年之下,如果不是亲见,很难想像他们兄弟本是习武之人。单薄的身子,清秀的容貌,全都承断了他们母亲的秀美,竟无张铁子的粗悍。
赵雪看着自己的双手,在拥有了雪婵的记忆之后,她恢复了七八成的武功,可看着院子里的兄弟二人,依旧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没有把握去冒险,不如放弃自保,亦或静待时机。她明白,若是不动手,是很难回流星阁复命,如果流星阁杀手生涯便是不停的杀手,她愿意放弃,甚至不愿意开始这样的生活。
就在赵雪犹豫沉思的时候,张妻猛然抬头,注意到房中那个叫雪儿的姑娘,正定定地看着院中的兄弟俩,神情有些奇怪,有超出年龄的成熟与冷静。张妻的心里莫名地涌过一丝不安。这个丫头很奇怪,说是迷路,为何今日不走,反而磨磨蹭蹭。
阁主之令,要杀的人是张铁子,而不是他的妻儿。
此念一闪,赵雪决定进山去寻找张铁子。
见张妻看自己,负上包袱,走进屋前的菜地,恭恭敬敬地道:“大婶,多谢你们收留。雪儿该告辞了!”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赵雪浅笑:“我从乌鸦峰过来,要去安仁镇。请问大婶,安仁镇是在那边吗?”
张妻先前的疑惑顿解,指着安仁镇的方向:“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你要多问问,这样就不会迷路了。”
“多谢大婶,雪儿告辞了!”
赵雪心中充满着负疚感,她是为了使命而来,可是张妻一家四口却对她没有丝毫的防备之意,还满是关切,如此纯朴的一家人让她如何狠心去杀害。使命难违,但她真的不想累及无辜,不得不面对现实。那么就杀张铁子一人好了,可是以她一个弱质女子去面对一个武林前辈高人,有些自不量力之意,但她尽力便好。
赵雪负上包袱,大踏步离开张舍,饶过小溪流,进入山中。前方的木桥是张铁子回家的必经之路,只屑埋伏在周围,一定可以等他归来。攀爬上一棵大树,找了个较为舒适的地方,怀抱包袱安心小憩,昨儿一宿都担心被张铁子识破了身份所以一直没睡,不曾想依靠树干不久竟熟睡过去。
林间小道上,张铁子口哼着山歌,扛着一捆木柴,一手提着三只野兔。往常这个时候,张二毛总会站在前方的木桥等候着父亲,可今日竟然无了踪迹。心下有些讷闷,昨儿那迷途的小姑娘到家中投宿,两个孩子都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赵雪一觉醒来,天色已近黄昏,将自己责备一番,必是睡得太沉,竟然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正在思忖,从张舍方向传来张铁子凄厉的声音:“二毛!大毛!芳妹。”
黄昏中,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不待赵雪细想,快速跃下大树,奔往张舍。难不成雪娥抢先一步下手了,那张妻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听张铁子的声音,似乎他的妻子已身招不测,连他的两个儿子都已经……
正面进攻赢不了兄弟俩,难不成雪娥就不会使诈?
赵雪近了张舍附近的小溪,看到二毛的尸体:脸上隐隐还有一丝浅笑,他是在满带笑容时被人偷袭一招毙命,直刺心脏而亡。
火光照耀下,映出雪娥熟悉的身影,雪娥正与张铁子交手,并未瞧见大毛与张妻。
雪娥到底是个女娃,不出二十招就已经手脚疲惫。今儿中午时分,她到了张舍,先是小心观察,发现那个张铁子并不在家,在附近抓了只野兔将二毛诱出张舍,打听之下,得知昨儿雪婵便借宿在此,又知他的父亲一早进山打猎,便已确定张铁子便在此处。在与二毛笑谈之间突然出手,一招毙命,然后又会同样的法子杀了大毛,杀张妻并不费事,因为对方不懂武功。
张铁子怒火燃烧,不曾想到,这么小的女娃居然是杀手,下手之狠、手段之毒,他的妻子温柔贤淑,并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却死得如此凄惨。杀妻之仇非报不可,他不会放过这小女娃。
脑海中掠过昨儿投宿的女娃,一般大小,难不成她们本就是一伙的。
赵雪看到溪边的张二毛吃惊不小,奔近张舍:“大叔!大叔!二毛他……”
张铁子心中一痛,他幸福了十几年的家,在顷刻间没有了,两个儿子没了,妻子没了……刀法加快,他要杀了这丫头,看不出这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小小年纪就会杀人,而且她的功夫不弱,一看就是经过长期的训练而至。
完了,难不成今儿她就要丧命于此。
雪娥闭上双眼,说时迟,那时快,尽管赵雪恨透了雪娥的手段,可是想到此行的目的,倘若雪娥死了,张铁子乃是江湖中人,又怎会不知自己的来意,定不会放过自己,从包袱掏出飞镖,趁其不备,连发三镖。
“啊。”
张铁子后背吃痛,猛然回头,看到离自己十余步外的赵雪,目露凶光。雪娥手臂一挥,扬起宝剑,动作之迅,正是流星阁最厉害的一招流光溢彩!人头飞扬,鲜血飞舞,溅了雪娥一脸的血液。为了杀人,雪娥不惜在第一次出手就使用了流星阁的绝招。
“啊”触目惊心,赵雪止不住惊叫起来。
雪娥低眸看着地上的人头,还未闭上双眼呢,走上前去,踹了两脚,如果不是雪婵出现,她的小命休矣。这丫头分明可以一镖毙命的机会,可是她居然没有直击命门,而是将最后致人性命的一剑留给了自己。
雪娥淡淡地道:“你还真不适合做杀手?”弯身从地上拾起人头,略带感激之色地凝望着一侧的雪婵:定是受了大刺激,站在地上目光发呆。
赵雪惊魂未定:雪娥竟是这样杀人的,只一剑便取下了张铁子的人头……还有那飞扬的鲜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如果以后自己每天都要这样杀人,太可怕了,不,她不要做杀手,宁可去风月阁,可是……
赵雪的耳边回响着零娟、云姝的话语:“雪儿,我们不可以去风月阁,不可以,我们都是忠良之后,怎么可以做这种事……风月阁的女子有几个清白的……”
赵雪的心里充满了一矛盾,未来的路让她觉得彷徨无依,又让她的内心包裹着矛盾挣扎。
三天了,雪婵没有说一句话。
雪娥好吃好睡,躺在海伯的马车里,微闭双眼,包袱里还放着张铁子的人头。
赵雪想:这样下去,有朝一日自己肯定会发疯。而雪娥丝毫没有将杀人的事放在心中,如果赵雪晚发出飞镖,死的便是雪娥。总是有人死的,若是雪娥死了,自己无法完成使命,也无法交差。
寂静的深夜,赵雪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她躲在山野里,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心中的恐惧与不安。或许这一切只是梦,一场可怕的恶梦!
雪娥见赵雪回来,心下想笑:就如所想的,雪婵根本不配做名杀手。她怕杀人,怕看到血,但是自己不同,见到血竟然会为之兴奋与激动。她雪娥会成为流星阁七杰之一,会成为继月姬之后又一名出色的杀手,会成为流星阁的骄傲。
赵雪想逃走,远远地离开。
又一深夜,她悄悄离了马车,独自行走的在荒野之中。
秋夜的冷月洒下银色的光芒,像一层轻纱,笼罩着整个大地,赵雪如同渺同的飞蛾,无论她如何挣扎都逃不掉这张无形的大网。
赵雪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往南边缓缓地移动。她想逃离,却深深地明白这不是办法,她是一个成人,许多事不是承受不了,而是她正在设法说服自己从赵雪变成雪婵的事实。决定了不做女杀手,她就必须有足够多的勇气来做风月阁的艺妓,想怎样才可以让自己不重蹈其他风尘女子的旧路。
“站住”身后传来雪娥的厉吼声。
一路行来,一直在静静地观察着雪婵:真的想逃走,是不是疯了,这与自杀有何分别?
雪娥清晰地记得,那些想逃走的兄弟姐妹,被抓回后悲惨的死相,关入铁笼,放入恶狼,被狼群撕裂成碎片。
“雪婵,如果你想逃走,我奉劝你一句打消此念!”雪娥第一次用告诫又带着关切的语调说话,“活着就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