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一直以为有诈,不曾想他竟然坦诚此事。她相信,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普天之下都会认为米云轩失了君臣之礼,引诱皇后,这是多大的罪名。郑元琎在谈笑之间就将罪名扣在米云轩的身上,谈笑间将数日来不利他的传言尽数攻破。
“市间百姓说,朕假杀嫔妃实逐出宫门。众位卿家有所不知,朕的皇后被人捷足先登,林红珠、姚元儿等十四名新入宫的嫔妃与朕并无肌肤之亲,乃是朕听说她们一早便与人有婚约,只是家人不敢违了皇令,逼不得已才入宫闱。想到她们是朕的嫔妃,可朕做为男人,了解被人夺爱的滋味,所以才私放了她们。”
“有情有义呀!明君啊!”
她明明是米云轩的妻了,可如今在他酒席谈笑间,她与米云轩却成为不容世人接纳的男女,背经离道。
“赵卿家,你倒说说,朕如今该拿你女儿如何?”
赵文泰浑身颤栗,还以为有个做皇后的女儿会是天大之福。
“微臣有罪,管教不严,任凭皇上发落!”
“哎哟,赵侍郎,你是得好好管管你的女儿。如今贵为皇后,怎么可以还想着他人……”
这便是他的羞辱吗?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逼她与米云轩从此情断,可曾知道,他越是这么做,她便越是憎恶。
赵三三从座上起身,衣袖一扬,跪在一侧:“臣妾自请责罚……”臣妾爱米云轩没错,怪只怪,臣妾先认识米学士在先,可她不能这么说,倘若搏了他帝王的面子,下一步将推米云轩于危险之中。在郑元琎的后面,还有一个狡猾的容老狐狸。
郑元琎忙忙起身,将她搀起:“朕怎么舍得责罚皇后呢?只要皇后从今往后知错就改,还是朕最怜惜的皇后。”
“臣妾多谢皇上不罚之恩,只是……”
“只是怎样?”
“今儿臣妾身子不是,先行告退!”
“皇后不防准备一下,今夜接驾侍寝。”
米云轩眉宇紧锁,就知道这个人绝不放过三三和他,只是没想到,他们二人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本是神仙艳羡的情侣,如今却心口不一,还成为众矢之的。
“臣妾告退。”
携上宫人匆匆离了御花园,心头一阵比一阵的寒冷,郑元琎这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顿时间不但化解了市间的流言诽语,还将她与米云轩之间的情说得如不堪,说得违背人伦。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当初与他的约定,只是说三年内不得近她的身子,可没说不许使用阴谋诡计。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恐惧与不安,忘记了如何回到傲月宫。
“娘娘要不要先沐浴?”翠儿关切地凝视着她。
“小荞呢?”
翠儿支吾不语。
“小荞呢?”她一路回来,就没瞧见小荞。
翠儿低声道:“回娘娘,小荞……因暗中与宫外私通书信,已关入刑庭监。”
“甚么?”小荞被关起来了,“谁干的?”她可是自己最信任的宫女。
小春子向前两步,见翠儿一脸难色,她们都是皇后身边的宫女,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早已有姐妹之情。“回娘娘,梅嫔娘娘奉了皇上手谕特来彻查此事……”
“梅嫔娘娘?”
“禀娘娘,就是……就是被娘娘打入冷宫的王美人……”
他们早设计好了,这是一个阴谋。王尚书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后宫,并非得宠那么简单,王尚书或许还另有先皇的遗诏。那天王怜怜大胆要她侍寝,她竟被放出冷宫居然不知,而且还已册为梅嫔。
刑庭监?那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们会怎么对待小荞。
“养心殿传话过来,今晚要娘娘接驾侍寝。娘娘还是让奴婢们为你沐浴更衣吧?听说那件红色凤袍是皇上亲手为娘娘缝制的。”
“亲手缝制?”她沉吟着。
米云轩也为她缝了一件嫁衣,只是还未待她穿上,便已经困于宫闱,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两行清泪倾泄而出,她无助地转过身子,泪水洒落在桌前的花瓶上,里面插了几枝已经干枯的梅花。
宫人们惊异地发现,她的泪在顷刻间让梅花复活,重新绽放,好像从来不曾凋谢过。一个个瞪大眼睛,怪异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翠儿跪下,众宫人齐齐下跪。
小春子道:“梅开二度,这可是一个好吉兆!娘娘桌上的枯梅突然活了,还开得那么美……”
“开了?”她惊疑地转过身子,手触碰到梅花处,又快速地绽出一红梅,用另一只触碰并不曾见到梅开,这是怎么了?再换回右手,在干枯的地方又绽出一朵,看着自己的双手,沉吟起来,刚才她哭了,用右手拭过眼泪,难道……是她的泪水令枯梅绽放。
“翠儿,你去采一枝蔷薇来!”
元宵时候的蔷薇花还在沉睡,绿叶凋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
她走近铜盆,洗下脸上的泪痕,将枯枝放在盆中,宫人们亲见目睹着奇怪的景象:蔷薇花快速地长出绿叶,绽出红色的花朵。
赵三三沉吟道:“我不属于这里……三缘爷爷,你告诉我,这都是怎么了?枯木逢春……”
好奇的宫人在外面打了一盆水,采摘了很多枯花,放在水中并不曾见到奇怪发现,枯枝还是枯枝,将花儿再放到皇后的盆中,浸泡片刻就能绽出花儿来。
刚才,皇后用那水洗了脸,那水立即就能绽花。
连试三遍,便是三枝不同的花儿,待第四枝再下去时,奇迹便从此消失了。
“怎么就不行了呢?先前还明明可以……”
“你们到外面去试吧,本宫累了,想小歇一会儿。”
她坐在帐内,连衣躺在床上。泪水居然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她有长生不老之身,可还未达到这种境界,到底是怎么了?
这是秘密,可不能说出去。
“皇上驾到。”
待郑元琎到时,便发现桌上摆放着盛开的蔷薇花,红的、白的、粉的竞相斗艳,初以为是用丝绢所扎,走近一闻还隐隐有花香。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可是大喜事呀!”小春子迫不及待,“桌上的枯梅突然绽放复活。娘娘派人去御花园内采蔷薇,遇水即活……这可是喜兆、吉兆!”
“皇后呢?”他张望四周,除了傲月宫的宫人,却未瞧见她的身影。
“禀皇上,娘娘说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
郑元琎轻柔地走近芙蓉帐,帐内的女子睡得沉重。
君无戏言,说出的话不可以更改。
郑元琎宽衣解带,轻柔地上了床,看着身侧的女子,不忍惊醒。
一觉醒来,圆月当空,身边的女子已悄然而去。
寂静的傲月宫后院,映出一个女子的倩影。
她静静地跪在地上,仰望着头顶的皓月:“天公为证,地母为凭,赵雪一生并未做过什么坏事,从不曾害人、伤人。今日乞求上苍带我与泌郎回到属于我的世界。泌郎生性温和善良,为了我,远离亲友。茫茫尘世,我与他同病相怜……一个五百年前,一个五百年后,虽相隔千年,终是相遇,我感谢上苍赐予我的良缘,也请求神灵让我们得偿所愿……”“五百年前,赵雪为泌郎放弃回家的机会,五百年后,泌郎因我困于红尘。上天怜见,成全我们的缘份……”
他想听,她在说些什么,却意外地听到什么五百年前,五百年后类似莫名的话语。
“你在做什么?”
三三快速起身,看着身后的郑元琎:“没什么?”
“三三,你不用怕朕。虽然朕渴望得到你,却不会强迫于你。其实就那样拥你入眠也很不错……”
她低垂着头,身份的秘密要不要告诉他?
而答案是肯定的:不,她不会告诉他。
“今日,朕已替米云轩与寿春公主赐婚。宝珞这丫头,暗暗喜欢米云轩好些年了,如今总算得偿所愿,更难得的是,米云轩也接受了。”“宝珞是先皇生前最喜欢的公主,大婚的事儿就要劳皇后费心了……”
“你的威逼利诱令他不得不接受。为了让我与他断了,可真谓煞废苦心。先关小荞,再逼婚……哼无论你做什么,今日我便认真的告诉你:我们只是假夫妻,三年期满,我便会离开……如果你以为让米云轩另娶她人,就能让我乖乖呆在宫闱,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她就这么讨厌他,即便米云轩就快做寿春公主的驸马了,她还是不肯乖乖呆在宫闱。
“你到底要什么?告诉朕,只要朕能做到……”
“郑元琎,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得不到的时候总是拼命地想拥有,得到了又弃如弊履,失去后又后悔终身……”
“你……说什么?”
揭开他的肩,那是若干年前,她与轩辕清亲昵时,留下的齿痕。这不是齿痕,只是一块粉红的胎记,如此的清晰。
今晚她一觉醒来时便瞧见了,也明白了他与她之间的宿缘。
他疯狂的揽住她的腰,曾经在他的梦里,被一个女子狠狠地咬了一口,说那是留下她们来生相识的印记。
“不要伤害米云轩。”
“在你心里,依旧只他一人?”
“相爱却被生生的拆散,或许这份痛,你比我更能体会。听说过你与水仙公主之间的事儿,原本也是敬重你的,可今晚之事,却让我对你另眼相看。水仙公主的伤逝便是前车之鉴,你又何苦用同样的方式来伤另一个女人……”
“水仙公主?”放开她,他怪异地笑问,那是一个走远的名字,若不是被她提起来,恐怕他早已经忘记。
三三从他的眼中竟然看不到痛苦,反而令人费解的笑:“她不是你曾经最爱的女人么?真难相信,你竟然忘了她?”
“今生朕只动心过一次,那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