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宋元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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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西山真氏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1)

西山真氏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西山之望,直继晦翁,然晚节何其委蛇也!东发于朱学最尊信,而不满于西山,《理度两朝政要》言之详矣。《宋史》亦有微辞。述《西山真氏学案》。(梓材案:是卷本称《西山学案》,谢山《序录》定本益以真氏,所以别于西山蔡氏也。)

詹氏门人(刘、朱再传。)

文忠真西山先生德秀

真德秀,字景元,后更希元,建之浦城人。庆元五年进士,继中博学宏辞科。累官起居舍人,兼太常少卿,出为江东转运副使,历知泉州、隆兴、潭州。理宗即位,召为中书舍人,擢礼部侍郎,史弥远惮之,落职。绍定五年,起知泉州、福州,召为户部尚书,时去国已十年矣。改翰林学士,寻得疾,拜参知政事而卒,端平二年也,年五十八,谥文忠,学者称西山先生。立朝不满十年,奏疏亡虑数十万言,直声震朝廷。四方文士诵其文,想见其风釆。及游宦所至,惠政深洽,由是中外交颂。都城人时惊传倾动,奔拥出关曰:「真直院至矣!」果至,则又填塞聚观不置。时相益以此忌之,辄摈不用,而名愈彰。自韩侂冑立伪学之名以锢善类。凡近时大儒之书,皆显禁绝之。先生晚出,独立慨然以斯文自任,讲习而服行之。党禁既开,而正学遂明于天下后世,多其力也。《宋史詹体仁传》言:「郡人真德秀早从其游,尝问居官民之法,体仁曰:『尽心、平心而已,尽心则无愧,平心则无偏。』」先生能守而行之。所著有《西山甲乙稿》、《对越甲乙集》、﹙经筵讲义》等书。(云濠案:先生著述尚有《四书集编》二十六卷,又《文章正宗》二十卷,《续集》二十卷,俱内府藏本。)

百家谨案:从来西山、鹤山并称,如鸟之双翼,车之双轮,不独举也。鹤山之志西山,亦以司马文正、范忠文之生同志、死同传相比,后世亦无敢优劣之者。然百家尝闻先遗献之言曰:「两家学术虽同出于考亭,而鹤山识力横绝,真所谓卓荦观群书者;西山则依门傍户,不敢自出一头地,盖墨守之而已。」

西山答问

问收其放心,养其德性

德性,谓得之于天者,仁义礼智信是也。收放心,养德性,虽曰二事,其实一事,盖德性在人,本皆全备,缘放纵其心,不知操存,自致贼害其性,若能收其放心,即是养其德性,非有二事也。

问端庄静一乃存养工夫

端庄,主容貌而言;静一,主心而言,盖表里交正之义。合而言之,则敬而已矣。

问学问思辨乃穷理工夫

程子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盖穷理以此心为主,必须以敬自持,使心有主宰,无私意邪念之纷扰,然后有以为穷理之基。本心既有所主宰矣,又须事事物物各穷其理,然后能致尽心之功。欲穷理而不知持敬以养心,则思虑纷纭,精神昏乱,于义理必无所得。知以养心矣,而不知穷理,则此心虽清明虚静,又只是个空荡荡底物事,而无许多义理以为之主,其于应事接物,必不能皆当,释氏禅学,正是如此。故必以敬涵养,而又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以致其知,则于清明虚静之中,而众理悉备,其静则湛然寂然,而有未发之中,其动则泛应曲当,而为中节之和,天下义理,学者工夫,无以加于此者。自伊川发出,而文公又从而阐明之。《中庸》「尊德性道问学」章与《大学》此章皆同此意也。

问零零碎碎凑合,将来不知不觉自然省悟

正如曾子平日学问,皆是逐一用功,如三省,如问礼,逐些逐小做将去,积累之久,一旦通悟,夫子遂以吾道一以贯告之,至此方知从前所为,百行万善,只是一理。方其积累之时,件件着力,到此如炊之已熟,酿之已就,更不须着分毫之力。

问大学只说格物,不说穷理

器者,有形之物也;道者,无形之理也。明道先生曰:「道即器,器即道,两者未尝相离。」盖凡天下之物,有形有象者,皆器也,其理便在其中。大而天地,亦形而下者,干、坤乃形而上者。日月星辰、风雨霜露亦形而下者,其理即形而上者。以身言之,身之形体,皆形而下者,曰性曰心之理,乃形而上者。至于一物一器,莫不皆然。且如灯烛者,器也,其所以能照物,形而上之理也。且如卓,器也,而其用,理也。天下未尝有无理之器,无器之理。即器以求之,而理在其中,如即天地则有健顺之理,即形体则有性情之理,精粗本末,初不相离。若舍器而求理,未有不蹈于空虚之见,非吾儒之实学也。所以《大学》教人以格物致知,盖即物而理在焉,庶几学者有着实用力之地,不致驰心于虚无之境也。

问致知一段是梦觉关,诚意一段是善恶关

言格物致知,必穷得尽,知得至,则如梦之觉,若穷理未尽,见善未明,则如梦之未觉,故曰梦觉关。好善必实然好之,如饥之必食,渴之必饮;恶恶必实然恶之,如水之不可入,火之不可蹈,如此方能尽人之道,以充人之形。若名为好善,而好之不出于实,名为恶恶,而恶之不出于实,则是为欺而已。欺心一萌,无往而非恶矣,亦何以异于禽兽哉!故曰善恶关。《大学》虽有八条,紧要全在两节,若知已至,意已诚,则大本已立,其它以序而进,有用力之地矣。若知不至,意不诚,既无其本,无往而可矣。故朱子以二关喻之,言如行军然,必须过此二重关隘,方可进兵故也。

问主忠信章

《论语》止言主忠信,不言诚,至子思、孟子然后言诚,盖诚指全体而言,忠信指用功处而言。忠是尽于中者,信是形于外者,有忠方有信,不信则非所以为忠,二者表里体用之谓,如形之与影也。心无不尽之谓忠,言与行无不实之谓信,尽得忠与信,即是诚,故孔子虽不言诚,但欲人于忠信上着力,忠信无不尽,则诚在其中矣。孔子教人,大抵只就行处说,行到尽处,自知诚之本源。子思、孟子,则并本源发出以示人,其义一也。

问非鬼而祭章

鬼神之理,虽非始学者所易穷,然亦须识其名义。若以神示鬼三字言之,则天之神曰神,地之神曰示,人之神曰鬼。若以鬼神二字言之,则神者气之伸,鬼者气之屈。气之方伸者属阳,故为神;气之屈者属阴,故为鬼。神者,伸也;鬼者,归也。且以人之身论之,生则曰人,死则曰鬼,此生死之大分也。然自其生而言之,则自幼而壮,此气之伸也;自壮而老,自老而死,此又伸而屈也。自其死而言之,则魂游魄降,寂然无形,此气之屈也。及子孙享祀,以诚感之,则又能来格,此又屈而伸也。姑举人鬼一端如此。至若造化之鬼神,则山泽水火雷风是也。日与电皆火也,月与雨皆水也,此数者合而言之,又只是阴阳二气而已。阴阳二气,流行于天地之间,万物赖之以生,赖之以成,此即所谓鬼神也。今人只塑像画像为鬼神,及以幽暗不可见者为鬼神,殊不知山峙川流,日照雨润,雷动风散,乃分明有迹之鬼神。伊川曰:「鬼神者,造化之。」又曰:「鬼神,天地之功用。」横渠曰:「鬼神,二气之良能。」凡此皆指阴阳而言。天地之气,即人身之气,人身之气,即天地之气。《易系辞》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人之生也,精与气合而已。精者,血之类,是滋养一身者,故属阴;气是能知觉运动者,故属阳。二者合而为人,精即魄也。目之所以明,耳之所以聪者,即精之所为也,此之谓魄。气充乎体,凡人心之能思虑,有知识,身之能举动,与夫勇决敢为者,即气之所为也,此之谓魂。人之少壮也,血气强,血气强,故魂魄盛,此所谓伸。及其老也,血气既耗,魂魄亦衰,此所谓屈也。既死,则魂升于天以从阳,魄降于地以从阴,所谓各从其类也。魂魄合则生,离则死,故先王制祭祀之礼,使为人子孙者,尽诚致敬,以萧之属,求之于阳,灌鬯之属,求之于阴,求之既至,则魂魄虽离而可以复合,故《礼记》曰:「合鬼与神,教之至也。」神指魂而言,鬼指魄而言,此所谓屈而伸也。

问仁字

凡天下至微之物,皆有个心,发生皆从此出,缘是禀受之初,皆得天地发生之心以为心,故其心无不能发生者。一物有一心,自心中发出生意,又成无限物,且如莲实之中,有所谓ㄠ荷者,便俨然如一根之荷,他物亦莫不如是,故上蔡先生论仁,以桃仁、杏仁比之,谓其中有生意,才种便生故也。惟人受中以生,全具天地之理,故其为心又最灵于物,故其所蕴生意纔发出,便近而亲亲,推而仁民,又推而爱物,无所不可,以至于覆冒四海,惠利百世,亦自此而推之耳。此仁心之大,所以与天地同量也。然一为利欲所汩,则私意横生,遂流而为残忍,为刻薄,则生意消亡,顽如铁石,便与禽兽相去不远,岂不可畏也哉!今为学之要,须要常存此心,平居省察,觉得胸中盎然有慈祥恻怛之意,无忮忍刻害之私,此即所谓本心,即所谓仁也,便当存之养之,使之不失,则万善皆从此而生。

问敬字

伊川先生言:「主一之谓敬。」又恐人未晓一字之义,又曰:「无适之谓一。」适,往也,主于此事,则不移于他事,是之谓无适也。主者,存主之义。伊川又云:「主一之谓敬,一者之谓诚。」主则有意,在学者用功,须当主于一。主者,念念守此而不离之意也。及其涵养既熟,此心湛然,自然无二无杂,则不待主而自一矣。不待主而自一,即所谓诚也。敬,是人事之本,学者用功之要,至于诚,则达乎天道矣,此又诚敬之分也。所谓主一者,敬时要一,动时亦要一,平居暇日,未有作为,此心亦要主于一,应事接物,有所作为,此心亦要主于一,此是静时敬,动时静。静时能敬,则无思虑纷纭之患;动时能敬,则无举措烦扰之患,如此则本心常存而不失。为学之要,莫先于此,当更以胡致堂一段参观。

问颜乐

《集注》所引程子三说,其一曰不以贫窭改其乐,二曰盖其自有乐,三曰所乐何事,不说出颜子之乐是如何乐,其末却令学者于博文约礼上用功。博文约礼亦有何乐,程、朱二先生似若有所隐而不以告人者。其实无所隐而告人之深也。又程氏《遗书》有人谓颜子所乐者道,程先生以为非。由今观之,言岂不有理,先生非之何也﹖盖道只是当然之理而已,非有一物可以玩弄而娱悦也。若云所乐者道,则吾身与道各为一物,未到浑融无间之地,岂足以语圣贤之乐哉!颜子工夫,乃是从博文约礼上用力。博文者,言于天下之理,无不穷究,而用功之广也。约礼者,言以礼检束其身,而用功之要也。博文者,格物致知之事也。约礼者,克己复礼之事也。内外精粗,二者并进,则此身此心皆与理为一,从容游泳于天理之中,虽箪瓢陋巷不知其为贫,万锺九鼎不知其为富,此乃颜子之乐也。程、朱二先生恐人只想象颜子之乐,而不知实用其功,虽日谈颜子之乐,何益于我,故程子全然不露,只使人自思而得之,朱文公又恐人无下手处,特说出博文约礼四字,令学者从此用力,真积既久,自然有得,至于欲罢不能之地,则颜子之乐,可以庶几矣。二先生之拳拳于学者,可谓甚至,不可不深玩其旨也。

问语上语下

此章南轩先生之说至为精密,所当玩味。所谓圣人之道,精粗虽无二致者,盖道德性命者,理之精也,事亲事长、洒扫应对之属,事之粗也,然道德性命只在事亲事长之中,苟能尽其事亲事长之道,则道德性命不外乎此矣。但中人以下之资质,若骤然告之以道德性命,彼将何所从入﹖想象臆度,反所以害道,不若且从分明易知处告之,如事亲事长、洒扫应对之属,皆人所易知也,如此则可以循序而用力,不期而至于高远之地。此圣门教人之要法也。

问不由户章

旧说谓人之不能不由道,如出之不能不由户。朱文公非之,以为世人之行不由道者多矣,若如旧说,则凡人所行,不问是非善恶,皆可以为道矣。且如事亲事长,人人所同也,然必事亲孝,事长弟,然后谓之道,不然,则非道矣。此章盖叹世人但知出由户,而不知行必由道,欲人知行不可以不由道也。

又《中庸》道不可须臾离章,龟山先生谓:「寒而衣,饥而食,出而作,入而息,耳目之视听,手足之举履,无非道也。此百姓所以日用而不知。伊尹耕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所谓尧、舜之道,即乐于有莘之野是已。」朱文公辨之曰:「衣食作息、视听举履皆物也,其所以如此之义理准则乃道也。若便指物为道,不惟昧于形而上、下之别,而坠于释氏作用是性之失,且使学者误为道无不在,虽猖狂妄行,亦无适与而不为道矣。其害可胜言哉!」盖龟山先生以物即是道,而文公以为物之则方是道,正出不由户章意同。

又告子曰:「生之谓性。」盖言人之能知觉运动者即性也。孟子不然之。朱文公发其义曰:「能知觉运动者只是气,知觉运动之理方是性。告子误认气为性。」又引龟山举释氏语云:「神通并妙用,运水与搬柴,以比徐行后长,不知徐行后长方谓之弟,疾行先长则为不弟。若谓运水搬柴便是妙用,则徐行疾行皆是弟矣。」此亦与前章意同,大抵皆谓,人于日用事物间处处当理,然后为道,不可以日用事物便为道。朱文公此说最有益于学者,当参而味之。」

问太极中庸之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