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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边防十(1)

北狄一

序略

北狄,白虎通云:「狄者,易也,言辟易无别。」说文云:「狄本犬种,故从犬。」以畜牧为业,随逐水草,无文书,俗简易,以言语为约束,然各有分地。射猎禽兽,食肉衣皮,习于攻战,此天性也。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驼、驴、、駃騠、騊駼、驒騱。橐驼言能负橐囊而驮物也。,驴种而马生之也。駃騠,骏马也,生七日而超其母。騊駼,野马类也,生北海。驒騱,駏驉类也。驼,徒河反。駃音决。騠音提。騊音陶。駼音图。驒音颠。又云:「驒騱,野马也。」

唐虞则山戎,夏则獯鬻。周则猃狁,懿王时德衰,侵暴及泾阳,今安定、平凉郡地,并泾水之阳。猃音险。狁音允。人被其苦。至曾孙宣王,乃命将讨伐,至太原,称为中兴,四夷宾服。其后山戎越燕伐齐,后又伐燕,齐桓公救燕,败走之。襄王之时,戎狄至雒邑,东至卫境,侵盗尤甚。晋文公乃兴师攘却,居于西河圁、洛之闲,今洛之上郡、银川之地。圁音银。号曰赤翟、白翟。而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今郡则楼烦故地。燕北有东胡、山戎,乌桓之先也,后为鲜卑。各分散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不相统一。及晋悼公纳魏绛之谋,和诸戎,戎服而晋强,晋侯赏魏子金石之乐。至安王之时,赵襄子踰句注而破之。句注山一名西陉山,在今雁门郡。

洎于战国,赵武灵王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自代傍阴山下,至高阙为塞,按汉武帝元朔二年,遣卫青渡西河,至高阙,破匈奴。河自今灵武郡之西南便北流千余里,过九原郡乃东流。时帝都在秦,所谓西河,疑是此处。其高阙当在河之西,今九原郡之西北也。而置云中、雁门、代郡。其后燕将秦开袭破东胡,却千余里。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造阳,在今妫川郡之北。襄平即辽东所理,今安东府。置上谷、今上谷、范阳、文安、河闲、妫川等郡。渔阳、今渔阳、密云郡。右北平、今北平郡。辽西、辽东郡以距胡。今安东府地。匈奴之先,夏氏之后,殷伐,奔北夷,至七国时,国渐强盛,以为邻敌。

及秦始皇平天下,北却匈奴,筑长城,渡河以阴山为塞。阴山今安北府北。山海经已有匈奴。周书又曰「正北匈奴以橐驼、白玉为献」,当时犹微也。

及秦乱,刘项相持之际,未遑边备,单于头曼稍稍渡河南,复其故地。今洛交、安化郡地。至冒顿,匈奴益强盛,尽服从北夷,南与诸夏为敌国,围汉高帝于白登。今云中郡东南。帝因娄敬说,后妻以宗女公主,吕后、文帝复通和亲。其后复大入萧关,今平凉郡萧关县。烧回中宫。今扶风郡界。于是置细柳、棘门、霸上三军以备焉。纳晁错说,召人实塞下,终景帝时,不为大患。

武帝因王恢议诱单于入塞,不克,自尔侵盗尤甚。卫青、霍去病累岁穷讨,尽徙漠北矣。汉境又至于阴山,开河西,置酒泉等郡今郡以隔绝羌胡,遂通西域。宣帝时,其国乱,贤王以下争立为五单于,呼韩邪南移近塞,朝汉为藩臣。郅支奔康居,为甘延寿诛灭。成帝时,单于又来朝,赐以后宫王嫱,单于喜甚,上书愿保塞上谷今妫川郡以西至炖煌,今郡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郎中侯应习边事,陈十不可。

及王莽辅政,易单于玺曰章,改号恭奴,单于复大寇盗。莽又改号降奴、服于,发兵屯戍,议满三十万,十道穷追,分裂为十五单于。严尤谏陈五难。

至后汉建武二十四年,其国饥疫死耗,分为南北单于。其南单于款塞,愿永为藩蔽,扞御北狄,入居云中,今榆林郡单于府地。后又移居美稷。今西河郡。臧宫等上书,请遂灭北匈奴,光武务欲息人,不许。和帝时,北单于为窦宪破灭。安帝时,南单于屡被鲜卑侵掠。灵、献之际,转又挫伤。

魏武帝遂分为五部,置于西河、离石诸郡。今太原、西河、昌化郡之间。刘元海则左贤王之孙,而南匈奴种微矣。初,乌桓汉武帝时霍去病击匈奴左地,因徙于上谷、渔阳之闲,为汉侦察匈奴动静,始置护乌桓校尉监统之。至后汉,渐强盛,光武纳班彪册,又置校尉。献帝以后,寇掠转甚,竟为曹公所灭。自桓、灵之际,鲜卑又盛,尽有汉北匈奴故地。至光和中,其帅争立,国乱,而檀石槐之种,魏文帝时为小种鲜卑轲比能破灭。比能明帝以后国乱离散,诸部大人慕容、拓跋、宇文更盛,并称大号,跨有中州焉。

蠕蠕自拓跋初徙云中,即有种落,后魏太武神中强盛,又尽有匈奴故地。其主社仑始号可汗,犹言皇帝,以后常与后魏为敌国。明帝熙平以后,其国主争立,大乱。东、西魏之时,突厥既强,蠕蠕主奔西魏,悉被诛灭。

自蠕蠕衰弱,突厥渐盛,至西魏大统中,大破蠕蠕,又尽有匈奴故地。其主土门号可汗,犹古之单于也。北齐、后周争结婚姻,倾府藏事之。至大逻便、沙钵略,分为二国。大逻便之后为西突厥焉。隋文帝开皇中,本国荒乱,其主染干朝隋,并徙种落于朔州及夏、胜二州之闲。朔今马邑郡,夏今朔方郡,胜今榆林郡。炀帝亲幸其部。其后始毕可汗围帝于雁门,因隋乱,华人奔凑,又更强盛,控弦百万,势凌中夏。

大唐武德中,寇原州。今平凉郡。贞观初,颉利又至渭桥。四年,李靖灭其国,灵州今灵武郡总管张宝相擒颉利献焉。太宗纳温彦博议,置其余种于河南、朔方之地。其后滋繁,分为六州。至阿史那元珍,叛还故地。开元初,本落乱,又请降,复处河南,俄又叛去。其西突厥,自隋开皇中国乱,各自为一国。大业末,西突厥被北突厥所灭。北突厥,武太后嗣圣初,其主默啜寇定、赵二州,定今博陵郡,赵今赵郡。大杀掠而去。

自三代以还,北狄盛衰可略而纪。其小国者,时有侵扰不为大患者,则不暇录焉。唯契丹、武太后万岁通天初,其帅李尽忠、孙万荣陷营州,今柳城郡。自称为可汗,司农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败于西峡石黄獐谷,仁节死焉。贼又陷冀州,今信都郡。刺史陆宝积死之。夏官尚书平章事王孝杰率兵十八万,又败没于东峡石。又令御史大夫娄师德率兵二十万拒之。万荣为家奴所杀,其党遂溃。

匈奴上

匈奴,先祖夏氏之裔,曰淳维,殷时奔北方。至周末,七国时,而与燕、赵、秦三国为边邻。赵孝成王使李牧备匈奴,善抚士卒,以便宜置吏,市租皆入幕府,为士卒费。日杀牛享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闲谍。约曰:「匈奴有来入盗者,但急自备。敢捕虏者斩。」而匈奴每入,烽火谨候,辄入收保,不敢战。如是者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以牧为怯,虽赵兵亦以为吾将军怯。边士皆曰:「不用赏赐,愿得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骑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彀,张也。音工豆反。张弓弩也。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众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率众来入寇。李牧张左右翼击,大破之,杀匈奴十余万骑,灭,胡也。,处廉反。,鲁甘反。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十余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

后秦灭六国,而始皇帝使蒙恬将数十万人之众,北击胡,悉逐出塞,收河南地,渡河,以阴山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谪戍以充之。有罪谪合徙者,今徙居之。而通直道,自九原今九原郡至云阳,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缮之,缮,补。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秦之临洮在和政郡和政县,即长城之所起。

匈奴单于曰头曼,不胜秦,北徙。十余年至秦乱,诸秦所徙谪戍边者皆复去,于是复稍渡河,与中国界于故塞。今安化、延安、平凉郡之地。后为其太子冒顿以鸣镝射杀之,而自立为单于,时秦二世元年。遂东袭灭东胡王,虏其民众畜产。既归,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楼烦已具前。白羊,未详所在。疑今朔方、新秦等郡之地。侵燕代,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故河南塞,至朝那、肤施。朝那今安定郡临泾县。肤施今延安郡肤施县。是时汉方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故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余万。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尚,久远也。其世传不可得而次。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诸夏为敌国,其世姓官号可得而记云。

单于姓挛鞮氏,按后汉史,南单于比姓虚连鞮。虽相记有异,而其音相类。挛,力全反。鞮,丁奚反。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撑,丈庚反。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谷音鹿。蠡,卢兮反。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常以太子为左屠耆王。自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余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其大臣皆世官。呼衍氏,兰氏,颜师古曰:「呼衍,即今鲜卑姓呼延者是也。兰姓今亦有之。」其后有须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诸左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东,直,当也。其下并同。今妫川郡之东。接秽貊、朝鲜;右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今上郡、洛交、延安、咸宁郡之西。接氐、羌,而单于庭直代、云中。今云中、单于、安边郡之北。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最为大国,左右骨都侯辅政。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裨,频移反。相、都尉、当户、且渠之属。且,子余反。今沮渠姓,盖本因此官也。岁正月,诸长少会单于庭,祠。五月,大会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马肥,大会蹛林,课校人畜计。匈奴秋社八月中会祭处也。蹛者绕也,言绕林木而祭也。鲜卑之俗,自古相传,秋天之祭,无林木者尚竖柳枝,众骑驰绕三周乃止。此其遗法。计者,人畜之数。蹛音带。其刑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小罪者轧,轧者,谓辗轹其骨节,若今之厌踝者也。大者死。狱久者不满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其坐,长左而北向。左者,以左为尊。日上戊己。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裘,而无封树晋张华曰:「匈奴名曰豆落。」丧服;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十百人。举事常随月,盛壮以攻战,月亏则退兵。其攻战,斩首虏赐一卮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与之,得人以为奴婢。故其战,人人自为趋利,趋读曰趣。趣,向也。善为诱兵以包敌。包裹取之。故其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矣。战而扶轝死者,尽得其家财。

是时汉初定,徙韩王信于代,都马邑。今马邑郡地。匈奴大攻围马邑,韩王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踰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今太原府。高帝自将兵往击之。于是冒顿佯败走,诱汉兵。汉悉兵三十二万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在今云中郡。步兵未尽到,冒顿果出精兵三十余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白登在平城东南十余里。高帝乃使使闲厚遗阏氏,冒顿遂引兵去,汉亦罢归。

是时冒顿兵强,数苦北边,帝患之,问刘敬。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革,未可以武服也。冒顿杀父,妻群母,以力为威,未可以信义说也。独可以计久远子孙为臣矣。陛下诚能以长公主妻单于,厚奉遗之,彼知汉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立为单于也。何者?贪汉重币也。陛下以岁时汉所余彼所鲜数问遗,使辩士讽谕以礼节。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则外孙为单于。岂曾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哉?可无战以渐臣也。」高帝曰:「善。」使敬往结和亲之约。敬从匈奴来,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楼烦,去长安近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新破,少人,地肥饶,可益实之。夫诸侯初起时,非齐诸田,楚昭、屈、景莫兴。今陛下虽都关中,实少人。北近胡寇,东有六国强族,一日有变,陛下未得安枕而卧也。臣愿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后,及豪杰名家于关中。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足率以东伐。此强本弱末之术也。」帝曰:「善。」乃从敬议,徙十余万口。是后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今安边及马邑郡之北境是。高帝患之,乃使刘敬奉宗室女翁主为单于阏氏。诸王女曰翁主者,言其父自主昏也。阏,于焉反。氏音支。

孝惠、高后时,冒顿寖骄,寖,渐也。乃为书,使使遗高后,词甚悖慢。后大怒,召丞相陈平及樊哙、季布等议之。哙曰:「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问布,布曰:「哙可斩也!前时匈奴围高帝于平城,汉兵三十二万,哙为上将军,不能解围。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今歌吟之声未绝,伤痍者甫起,甫,始也。而哙欲摇动天下,妄言以十万众横行,是面谩也。谩,欺诳也。音慢。又音莫千反。且夷狄譬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也。」高后曰:「善。」令大谒者张泽报书,卑辞谢之。冒顿得书,复使使来谢曰:「未尝闻中国礼义,陛下幸而赦之。」因献马,遂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