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贤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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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顾炎武(2)

顾炎武自负用世之略,苦心孤诣地拟定了许多救国的方案,并付诸实施,晚年尤致力于“边防”和“西北地理的研究”,提出“务农积谷”和“守边备塞”的主张,并进而研究农田水利,关心民众的生活疾苦。他每到一处考察山川形势,有地利价值的,就在那里开垦荒田,种植五谷。在山西代州以东、五台以北,曾跟李因笃联系经营过“民屯”那样的事业。他在《亭林文集·与潘次耕》中说:“近则稍贷资本,于雁门之北,五台之东,应募垦荒。同事者二十余人,辟草菜,披荆棘,而立室庐于彼。然其地苫寒特甚,仆则邀游四方,亦不能留住也。彼地有水而不能用,当事遣人到南方,求能造水车、水碾、水磨之人,与大能出资以耕者。大抵北方开山之利,过于垦荒;畜牧之获,饶于耕耨。使我泽中有千牛羊,则江南不足怀也。”在北方他不仅从事垦荒,还经营开矿和畜牧,曾累致千金。据章太炎先生说,他得了李自成的客金,创立票号(钱庄)(《太炎文录续编·顾亭林遗事》)。他经商理财,不是供己饶足,而是把所得收入“别贮之以备有事”,为抗清复明作物质准备。他六十五岁移居陕西的富平和华阴,他移居华明的主要原因是“华阴绾毂关、河之口,虽足不出户,而能见天下之人,闻天下之事。一旦有警,入山守险,不过十里之遥;若志在四方,则一出关门,亦有建瓴之便”(《亭林文集·与三侄书》)。顾炎武始终不忘恢复,其定居华阴,实际上是“志在四方”,而有待于“天下有变”。

晚年,清廷几度征聘,他都坚定地采取了拒绝的态度。康熙十年(1671年),大学士熊赐履特意请他撰写《明史》,他断然拒绝,坚决表示:“果有此举,不为介推之逃,则为屈原之死。”(《蒋山佣残稿·记与孝感熊先生语》)康熙十七年(1678年),清廷在平定三藩之乱取得重大成功后,把撰修《明史》一事重又提到议事日程。为此特开博学鸿同科,以征召海内名儒。翰林院学十叶方蔼、翰林院侍讲韩菼都一致推荐顾炎武应试。这次举荐同样为他所抵制。第二年,叶方蔼又以《明史》馆总裁身份向他发出修书聘请,他誓死不从,在答复叶方蔼的信中郑重声明:“人人可出,而炎武必不可出”,“七十老翁何所求?正欠一死!苦心相逼,则以身殉之矣!(《亭林文集·与叶讱庵书》)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顾炎武从此不再进入北京。

顾炎武于明亡之后,故国之思至死未混。他曾四谒孝陵(明太祖朱元璋墓,在南京中华门外钟山脚下),六谒思陵(明思宗朱由检墓,在北京昌平县),他孤忠耿耿,终身不付清廷,选定客居华阴,终于以无比坚决的反抗精神完全了他的晚节。

顾炎武一生远游,发妻王氏始终留在家乡。康熙十九年(1680年),王氏病卒,他得知后非常哀伤,只能写诗以遥寄哀思,表达自己难以弥补的遗恨。晚年虽主要住在华阴,但仍以顽强的毅力来往于陕西、山西之间。妻子去世的次年,又二度至山西,游汾州、曲沃、运城一带,但终因年老体弱,入冬到达曲沃以后,即因饮食不调,呕泻不止,第二年新年刚过,他感到体力稍有恢复,又准备出外答贺友人,不料因为道路崎岖,振荡不稳,他从马上失手堕地受厂重伤,于正月初九去世,享年70岁。

四读书治学

顾炎武精力惊人,自少至老,无一刻离书。即使在离乱之中,“改容作商贾”(王蘧常《顾亭林诗集汇注·剪发》),流转北方,奔走旅途中,也从未中断过自己的学术研究工作。据说,他在“混迹同庸贩,甘心变姓名,寒依车下草,饥惨历中羹”(王蘧常顺亭林诗集汇注·旅中》)的情况下,完成了《唐韵正》这样的著作。顾炎武不惟主张读书,而且还提倡走出门户,到实践中去,反对内向的主观学问,提倡外向的务实学问。注重实地考察,把治学与救世济民结合起来,这是他治学的一大特色。他27岁就开始写《肇域志》,记全国“郡县沿革形势”,但未成书。他的重要著作《天下郡国利病书》也早在家读书时就积累材料,准备编写,但是只有在他遍游北国,亲历各地,“往来曲折一二三万里,所览书义得万余卷,爱成《肇域志》”;也只有他“游览天下山川风土”,才能发现过去为《大下郡国利病书》所收集的材料,“又多往代之言,地势民风,与今不尽合”,因此能发现和纠正古人的许多错误。他作这两部书的目的,是“感四国之多虞,耻经生之寡术”,试图通过这两部书的纂辑,从中去探寻国贫民弱的根源所在,可见他的治学是和爱国救世联系在一起的。

《天下都国利病书》不仅包含了丰富的自然地理知识,更主要的是书中大量纪录了明代的社会经济状况,以及明末清初的许多社会弊端,是一部典型的经世致用之作。他每到一处就进行实地调查,在山东游历了崂山以后,在其所著《劳山图忐序》中对崂山的来历作一番历史的考察,“其山高大深阶,旁薄二、三百里,以其僻在海隅,故人迹罕至,秦始皇登之,是必万人除道,百官扈从,千人拥挽,而后上也。五谷不生,环山之外,土皆疏脊,海滨斥卤,仅有鱼蛤,亦须其时,秦皇登之,必一郡供张,数县储待,四民废业,千里驿骚,而后上也,于是齐民苦之,而名之日劳山”,融自然、历史考察和社会凋查于一炉,足他的历史地理著作的特点。

在山东,顾炎武还在各地详细地考察了当地的社会生活状况。如在峰县,当他看到这里景象十分荒凉,就寻求有关典忘记载,追本溯源,探其历史原因。经他考证,这里原有水田万顷,是鱼米之乡;并有冶铁、制陶等手丁业,素称富饶,只是到了明朝后期,政治腐败,水利不修,河道堵塞,冶铁制陶工业衰败,才变得荒凉穷困起来。这种对社会生活的实地调查,对顾炎武的经世致用治学观点无疑起了推动作用。

顺治十五年(1658年)到顺治十七年(1660年),顾炎武又从山东至河北,出山海关至辽西,并几度至昌平谒十三陵。据记载,顾此行所到之地,“以二骡二马,载书自随”,边走边进行实地考察,过边塞亭障,遇到老兵退卒,以及熟悉当地地形的居民,“询其曲折”,向他们了解情况,“有与平日所闻不合,即发书对勘;或平原大野,则于鞍上默诵诸经注疏”(《清史稿》卷四八一),考察的结果,分别纳入他的《肇域志》、《天下郡国利病书》。《日知录》等大型专著之中。有时写成专题小册,如《昌平山水记》。《营平二州史事》、《京东考古录》。《山东考古录》等。

康熙元年(662年)冬天,顾炎武开始了西北之行,游历了山西。河南、陕西等省的许多地方。除亲自考察了太行。中条。太华等名山以及黄河。汾水、泾水。渭水等大川的自然状况以外,他把主要精力放在对西北农业、手工业、盐铁、租赋、币制等社会经济的考察方面。据顾炎武自述,从45岁到63岁这段时间,“频年足迹所至,无三月之淹。友人赠以二马二骡装驮书卷……一年之中,半宿旅店”(《亭林文集·与潘次耕》)。他这段时间的著作大多成书于旅途中,治学的条件是相当艰苦的。他在以金石义字记)序》中对此有过很生动的描述:“比二十年间,周游大下,所至名山。巨镇。词庙、伽蓝之迹,无不寻求。登危峰,探窈壑,们落石,履荒律,代颓垣,番朽壤,其可读者,必手自抄录,得一文为前人所未见者,辄喜而不寐。”(《亭林文集》卷二)他曾告诉他的外甥徐元文说:“必有体国经野之心,而后可以登山临水;必有济世安民之识,而后叮以考古论今。”他考古研史,考察历代田赋、税役、郡县、钱法、港运、水利、兵制、科举等利弊沿革,都贯穿着经世致用的精神。敛华就实是他为学的最大特点。

拜师访友,研讨学问,是他治学的又一特色。他说:“独学无友,则孤陋而难成。”(《亭林文集·与人书一》)在长期的游历生活中,顾炎武广交朋友,共同探讨学术,曾作《广师》篇云:“学究天人,确乎不拔,吾不如王寅旭;读书为己,探项洞微,吾不如杨雪臣;独精《三礼》,卓然经师,吾不如张稷若;萧然物外,自得天机,吾不如傅青主;坚苦力学,无师L而成,吾不如李中乳险阻备尝,下时屈伸,吾不如路安卿;博闻强记,群书之府,吾不如吴志伊;文章尔雅,宅心和厚,吾不如未锡色好学不倦,笃于朋友,若不如王山史;精心六书,信而好古,吾不如张力臣。”(引自《清史稿》卷四八一)同这些学者的交游,开阔了他的学术视野,使他在经学、史学、文字音韵等方面都得益许多。

值得一提的是,游历山东时,在济南他结识了平生最重要的朋友张尔峻。张尔岐精通三礼,著有《仪礼郑注句读》、《周易说略》等书,顾炎武对他甚为推崇,视为自己的经学老师,在其代表作《日和录》的“丧礼”和“停丧”二条中,就采纳了张尔岐的说法。张去世,他写诗哀悼,“从此山东问三礼,康成家法竞谁传?”正因为顾炎武虚怀商榷,不自满假,所以他才能取长补短,学问日臻精湛,思想日趋成熟。完善。他和关中三友的交往,不仅以气节相砥砺,而且他们聚在一起争论哲学问题,切磋学问。关中三友之一的李颗,字中孚,陕西周至人,学者称“二曲先生”,他们相投合处是二人都坚持明遗民立场,不管如何威胁利诱,决不屈服,但他们的哲学思想体系相抵触,李中孚是陆王体系,顾炎武是程朱体系,顾主格物,通过格物达到致知,重点在于“博学于文”;李主致良知,光求于内,再及于外,重点在“悟”,对此他们有争论,但并不影响友谊。李因笃,号天生,陕西富平人,与顾的关系最密切,顾对他的评价非常高,以东汉大学者视之。李治古音韵,顾的《音学五书师不断插入“李因笃曰”,对他的意见是很看重的。关中三友的另一个人则是王弘撰,号山史,陕西华阴人,他和顾炎武一样标榜朱于学派,但他对王学也不是一味排斥,认为王阳明“致良知”三字“真得圣学真脉”,“有功于吾道不小”,这种态度对顾炎武不能不有所影响。王山史对金。石。书、画很有研究,精于鉴赏,富于收藏,顾炎《金石文字记》一书中经常插入“吾友王山史曰”字样。由上简略叙述可知,与当时一些著名学者的交往,对顾炎武成为一个全面的综合性的学者大有帮助。

顾炎武治学态度严肃认真,对此当时人莫不交口称道。好友王山史在《山志·顾亭林》一文中说,顾炎武“四方出游,必以图书自随,手所抄录,皆作蝇头行楷,万字如一”,当他看到我们有时宴饮终日,总是皱起眉头,等客人走了以后,告诫说“可惜一日虚度矣”,他就是这样对自己严格要求和勤于治学。清代著名学者阮元看到《肇域志》的原稿以后,写道:“亭林生长离乱,奔走戎马,阅书数万卷,手不停录,看此部书稿,密行细书,没有一笔草书,对炎武这种治学精神,实在令人叹服。”的确如此,顾炎武在国破家亡之后,孤身一人,远离家乡,在旅途中。在马背上读书治学,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却写出了学术价值极高的不朽之作多种,实在让人钦佩。

五学术成就

顾炎武的学术深闳博赡,他涉猎的范围广泛,诸如经学。史学、方志地理、音韵文字、金石考古以及诗文等学术领域,都取得了宏富的成就,留下了几近五十种的宝贵著述。其著述种类之繁多,治学领域之博大,在清初与黄宗羲、王夫之鼎足而三。顾炎武的学术实践,充满了求实的精神,他对前人的成说,不盲从,不依傍,对古代的典籍,信其所当信,疑其所当疑;不立门户,不分畛域,故能见前人之所未见,发前人之所未发,成一家之言,体现了其为学的独立风格。兹举他在经学。史学。音韵学。文学四方面的成就,约略言之:

他擅长经学,对《易》、《诗》、《三礼》、《春秋左传》、《论语》、《孟子》,各有专精的著作。

在《周易》研究中,他既肯定程颐的《易传》和朱熹的《周易本义》,主张“复程朱之书以存《易》”《日知录·朱子周易本义》,同时又对前人说《易》的比附穿凿予以驳斥,批评陈传、邵雍的《易》说为“方术之书”、“道家之易”(同上书,《孔子论易》)。

顾炎武的《尚书》研究,以“信古而阈疑”(《日知录·丰熙伪尚书》)为原则,一方面信古,一方面又疑古,在探讨了《书经》的源流之后,他觉得“尽信书不如无书”(同上书,《古文尚书》),颇具怀疑的态度和辨伪的精神,他是“信其所当信”,“疑其所当疑”。顾炎武实事求是的为学风格,在对《春秋》的研究中同样得到了具体的体现。他治《春秋》能破除今古壁垒,博采《公羊》、《谷梁》、《左传》三家之长,对其他诸家解说也多所取之间亦自抒己见,他只是论是非,绝无门户之见,所以持论甚平。就《诗经》而言,他研究《诗经》用功最深,曾把《诗经》所用的音互相参考,证以其他书籍,作《诗本音》十卷,对于诗经的研究有很大贡献。就三礼而言,他特别重视《仪礼》,注重节文,不尚空谈。就《论语》与《孟子》而言,他认为孔子之学为“修己治人之实学”,非“明心见性之空言”(《日知录·夫子之言性与天道》)。

总之,他在经学上的议论,大抵平易可行,经学上的错障,经他一番论证,差不多已扫除尽净,他是清代经学的建设者,在举世高谈性命理学,厌烦经学的时候,他高标“经学即理学”的口号,坚定了后来经学家的信仰,还提出了研究经学的具体方法,尤其在具有“为举世不为之学”的精神,树立了清代经学家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