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民间文化的慈风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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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养益寿的祝福

旧时,宁波江北区民间有“生生一眠床,洗洗一河塘,剩下没多少”的谚语,其中“洗洗一河塘”意为旧时洗衣服、尿布时的情景。这一谚语直接表达了因土法接生、时疫疾病等原因,婴儿存活率低的现实。旧时的人们对此并没有充分的科学认识,误认为婴儿魂魄脆弱,容易中邪丢魄,因而民间出现了镇魂避邪的习俗。如遇上邻居办丧事,母亲就将红布系于小孩的后背,以避疫殃;婴儿夜间啼哭多,长辈会取一张红纸,写上“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歌谣,遍贴于凉亭、路边树干等行人过往之地。说到底,上述两招对婴儿的生病与哭闹并无实质性作用,而长辈养育孩子时的慈爱却显而易见。

寄拜

所谓寄拜,一般指因期望孩子健康成长,而让孩子拜一个多福多寿的人为干爹。慈城民间的寄拜风俗,以寄拜给族亲居多,比如慈城冯氏的寄拜规矩:一是长子寄拜给兄长家(即伯父),次子等孩子则寄拜给弟弟家(即叔叔);二是寄拜给男丁兴旺的族里人。这些寄拜规矩与家族内过继孩子类似,不同的是寄拜了干爹的孩子仍旧与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具体往来礼节有:每年大年夜,寄拜爹娘要给寄拜儿子送年夜饭,其中必须有一碗鱼、一碗肉、一碗汤团、一碗糯米饭,直至孩子长到十六岁;大年初一,寄拜儿子要给干爹娘拜岁,干爹娘还要发给孩子压岁钿。

父母给孩子认干爹娘是为祈求孩子健康、活泼地成长。孩子来到人世,成为一个家庭的新成员以后,对他的抚养成为长辈最揪心的牵挂,尤其是对男孩,特别是体弱多病的男孩。除慈城有寄拜习俗外,其他地方还有“拜岩爷爷”“兜百家米”“认樟树娘”等育儿(女)习俗,祈求自然的力量庇护孩子茁壮成长。台州地区素有“兜百家米”的育儿习俗。若遇上孩子体弱多病,感觉难以养活之时,父母选取一吉日,到夫人庙烧香礼拜,许下讨百家米的心愿后,就到各家兜米,每讨一家,就用红头绳打个结,兜来百家米以后,卖掉其中的一部分,为小儿添置一个银项圈或银脚镯、银手镯,余下的百家米磨粉制成千层糕,切成小块,在村口或道旁分发给众人,此做法称“还讨饭愿”。台州地区还有让小孩认讨饭人为“亲爹”(意为干爹)的习俗,要请讨饭人吃饭,再赠给红包,认“亲爹”后,父母也要兜百家米。此习俗寓意小孩吃了百家饭,贱而易养。

与兜百家米寓意差不多的是讨制百家衣。旧时的温州,有为长子祈福的习俗。一般是官宦富贵人家或中等人家,在孩子启蒙前,先向一百户人家各索讨一块布,每一块布呈八角形,对角线为七厘米,颜色不同,将讨得的布拼缝起来,绣上花鸟虫鱼或人物,制成衣服,让孩子穿着。

还是在温州,有的人家希望刚出生的儿子无病无灾,因而为儿子取名时,选认某石某岩做儿子的亲爷(即干爷),俗称“拜岩爷爷”。一般的仪式是置办几样福礼,在家中设祭拜祷,有的则请道士告许。

与拜岩爷爷相似,浙江金华地区有“认樟树娘”的习俗,当地民间大多将孩童体弱多病视作“邪鬼缠身”,须有义父义母保护才行,因此就让小孩子认村中的古松为爹、古樟为娘,渐渐形成风俗。拜认后,逢年过节,孩子家要给“爹”或“娘”设祭送礼,比如端午送粽子,春节贴写有“长命富贵”“金玉满堂”之类的斗方和春联。若遇小儿生病,有的父母亲便怀抱孩子,悄悄出村寻溪下水,踩水走数里后,再上岸,住于别家或者别村,将附于病儿身上的邪鬼骗出野外,此俗寓意辟邪以治其病。

启蒙

春去春又回,听着摇篮曲的孩子渐渐地长大,长辈的摇篮曲内容也渐渐地变化着。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好宝宝,乖宝宝……

三岁的小儿穿红鞋,摇摇摆摆上学来,先生说我年纪小,吃几年奶儿你再来。

小板凳,一尺长,妈妈叫我搬进房。坐下听娘说什么?叫我快去上学堂。

穿绸缎,图好看,一件衣裳十几串。小孩子,也去穿,自幼养成坏习惯。不加限制任意穿,这样奢侈怎么办。

孩子的首任“启蒙老师”往往是父母或祖父母或外祖父母等亲人,启蒙之物则是长辈的摇篮曲或吟诵的童谣,长辈的言行也往往影响着儿孙的一生,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的就是这个理。国家发改委原处长、高级经济师冯心言谈到自己所受的启蒙教育,常感叹于祖父对他的影响。1929年出生的他,因父亲在上海,从小和祖父母、母亲同住在慈城。六岁时要上小学了,祖父与二姑父商量,请当时慈城的书法家太希先生做“开笔先生”,四五年后,祖父又请太希先生教其学习孙过庭的《书谱》。祖父十分强调练字的重要性,常对他说,如果写不好字,长大后即使想到商店做伙计,也不会有人要的。

有道是,孩子是父母的影子,父母都懂得这个理,因而民间也十分注重孩子的启蒙教育,下列各地不同的启蒙风俗便是如此。

与慈城一样,考察中心的大多数地区均有为孩子上蒙学开笔之俗。小孩上学读书之时,宁波地区的外公外婆,邻家的姨嬷等长辈要向学龄儿童送糕、蛋之类的礼物。民间的糕点样式繁多,送学龄儿童的糕点大多是状元糕、定心糕、如意糕,寓意高中状元,科举如意;蛋大多数会选择鸡蛋,寓意孩子将来能“扯淡”,此处“扯淡”是褒义,意为能说会道。送鸡蛋不送鸭蛋,是因为人们认为鸭子嘎嘎叫,聒噪烦闹,不利于和睦。上学前,慈城地区的长辈会领着孩子带着香烛去孔庙拜孔夫子,叩三个响头,曰:两根蜡烛三炷香,先拜孔夫子再拜先生。

湖州地区学龄儿童上学,有舅舅给外甥买书包和笔墨纸砚的习俗。此俗说的是,孩子向娘舅(即舅舅)讨书包,今后就会乐意读书。湖州地区还有学龄儿童家长向师生送礼的习俗,一般是提着两个书写有“状元及第”的灯笼,带上一块红毡毯、一对红烛和糯米圆子、粽子、酥糖、猪蹄这四样食物拜师结学友。农村的则比较简单,除相同的四样食物外,自家再做两盒外粘白饭的糕,糕面印上“状元及第”“读圣贤书”等字样,其中酥糖、猪蹄敬献老师,其他的食物则与同学分掉,寓意尊师结缘。

生日

自古至今,民间历来重生日,一般从婴儿周岁“抓周”开始,年年过生日。而生日分大小,每年是小生日,逢十为大生日。五十岁以后,过大生日开始称“做生”,也称“做寿”,或称几十大寿。宁波地区的有些大户人家也有三十岁开始做生的。考察中心的有些地区则有庆九不庆十的习俗,因民间视“九”为吉数,亦为极数,其实此俗是讨大有敬老的吉祥。

一般做寿者发大红寿帖,通知亲友做寿期。亲友们要送贺礼,如金字寿烛、寿桃、寿面、寿团、寿包、寿糕、寿酒、寿幛、寿联等。旧时有些家庭,尤其是士大夫家遇到祖父母或父母做六十岁以上的寿庆时,还往往会邀请一邑名士、政客、知交等为寿星撰文吟诗,悬额陈列,或制屏陈列,以示祝福。寿宴后,还向来宾回赠寿桃、寿面、寿团、寿包、寿糕等,向左邻右舍分送寿桃、寿面、寿团、寿包、寿糕。具体分送什么、分送多少,则视各地的风俗和各家的经济状况而定。

宁波地区流传着“穷做亲,富做生”和“请吃酒,哑拜生”的谚语,也就是说宁波人讲究先送寿礼,再由长寿者决定是否做寿。这是十分敬老的习俗,毕竟做寿的花费较大,不是所有人家都承担得起的。当然一般而言,宁波的晚辈都会替自己的长辈做寿祝福,除非长辈自己提出免俗。有些寿星还拿出所得寿礼,加上自己的积蓄,用于办学、助学、修桥、铺路、造凉亭等等。

在杭州,生日祝寿以吃寿面为多。吃面时,每人要从自己碗里先挑出数根面,加到寿星的碗里,寓意“添寿”。

在浙江玉环渔区闽南籍渔民中,有一种岳父母为女婿祝寿的特殊风俗,俗称“女婿寿”。在女婿三十岁生日那天,岳父母携带礼品到女婿家祝寿。寿礼有黄鱼一对、猪肉十斤、米酒两瓶、面十斤、衣服两套及桂圆、枣子、橘子等。所选之物,各有寓意:鱼——“有余”,米酒——“米足”,面——“长寿”,衣——有“依靠”,枣子——“早生贵子”,橘子——“吉利”等等。女婿收下这些礼品,回敬岳父母以长寿面及果品糕饼之类,同祝岳父岳母健康长寿。

长沙人讲究“男进女满”,即男做虚岁,女做实岁。长沙人大多给六十岁以上老人整生(逢十)贺生日才能称为“寿”,而不到六十岁的做整生者,长沙人有“男不做三,女不做四”之俗,即男满二十九岁,女满四十岁不宴客。不愿做生日者,或先期向亲友辞谢(叫“辞客”),或外出回避(叫“躲生”)。安徽东至县延续着孝顺父母的古风,至今盛行逢九给长辈办寿宴。有意思的还有此地寿庆习俗中视三十六岁为特殊的年龄,大凡逢子女三十六岁生日,父母会给子女送面条、赠肉、买新衣服。

祝福

除了逢十做寿时祝福长辈“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外,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民间认为有几个年龄是个难关,需要特别予以祝福。如宁波有“三十三,乱刀斩”的说法,说每人在三十三岁那年有劫难,要避难也很简单,穿红色衣服即可保平安。此外,还有的地方认为人活到六十六岁,有一难关,要吃六十六块肉。如杭州地区就有这样的习俗:家里有这个岁数的老人的女儿(若无女,则由侄女)会烧六十八块精猪肉,切成丁状,倒入酱油蒸熟。在老人寿辰之日,一块往上扔向居室的屋顶敬天,一块向下放置到居室的庭院以敬地,其余六十六块送给寿星吃,认为敬了天公地婆后再吃,即可顺利过这一关而长寿。

宁波有俗谚:“年纪六十六,阎罗大王请吃肉”,故也有类似习俗。在父母六十六岁生日时,女儿要烧六十六块猪肉,倘若父亲或母亲吃素,则用烤麸代替,一碗糯米饭,饭上放一根葱或带根菜,另加两根龙头,从窗槛递入,请父亲或母亲吃。盛饭盛肉的饭碗挑有缺口的,俗称缺牙,寓意“吃过缺牙碗,日后无缺陷”,吃了六十六块肉,会平安度过这一岁而得以长寿。

与女儿敬父母吃六十六块肉祝其长寿的习俗类似,湖南郴州地区有女婿为岳父母“做一”祝寿的习俗。即遇到岳父母六十一或七十一或八十一岁生日时,女婿要以半个儿子的身份向岳父母祝寿,此所谓寿庆又添一,长寿也。

大多数情形下,做生寿庆是在被庆贺人生日的那天,而山东藤山地区的“拗九节”祝寿却在固定的一天,即为农历正月廿九。出嫁的女儿要给年龄遇九的父母祝寿。女儿先要煮一锅以粟米、红枣、芝麻、荸荠、红糖为原料的粥,类似如今的八宝粥,俗称“拗九粥”,然后与面条(俗称太平面)一起专门送给明九、暗九岁数的亲人,如六十九岁(此为明九)、六十三岁(七九得六三,此为暗九),因“九”似“劫”,而拗九节寓意度过劫难得太平,即从此得以长寿。

在山东,有“六十六,闺女送一刀肉;七十三,送白面蒸的老板犍(也有吃儿女送的鲤鱼的说法);七十七,送只老母鸡;八十八,闺女送只鸭;九十九,闺女送条狗”之说。如今,出嫁的女儿给年纪逢九的老父亲或母亲送鸡或鸭的风俗,俗称“抚劳”,倘若父母年纪逢九,生日又遇上闰月,女儿还要送父母鞋袜,俗称“闰月鞋袜”;若是高龄老人,闰月之时,女儿要为老人缝制寿靴。

河南的民间有“不到花甲不庆寿”之说,大多数情形下是在六十岁后逢十庆贺,谓“大寿”,逢五庆贺为“小寿”,不管大寿、小寿,小辈都要向长辈祝福。旧俗,寿宴上都忌吃包子,也忌吃饺子,寓意不让老人成为“气包”,以防给老人造成不快。在豫北的民间有“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的说法,且视七十三、八十四为老人循头年,因而老人很担心这一年龄,而做儿女的,往往会在父母生日时,买条活鲤鱼,让老人吃了,寓意老人被鲤鱼一“窜”,就会太平无事,因而这鲤鱼也俗称“寿鱼”。豫南有些地方,常将寿鱼与盐、葱、姜等一起炖,炖鱼时不能翻动,待鱼汤煮成白色,鱼肉化在汤里时,让循头年老人喝干鱼汤,将鱼骨架放入周边的河里顺水漂走。有的女儿还在父母逢循头年的立春当日拂晓前,煮两个鸡蛋,拿到麦场上骨碌转几圈后,回家让父亲或母亲躲在门后吃掉,据说逢循头年的父母就会像鸡蛋滚麦场一样,顺利度过循头年。

从小孩过生日到老年人的做生祝福,因为要送礼,因为有人情来往,不否认因一些人的虚荣心而出现讲排场比阔气的情形,但多数情形是,仪式的丰富视各家而定,再说,当年做生寿庆所需的食物大多是自制的,热闹喜庆,更把美好的心愿一一融入其中。上述这些生养益寿习俗,在人与人之间的祝福祈祷中,或多或少蕴藏着慈与孝,那就是源自人们心间的慈风孝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