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名妓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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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小凤仙(2)

久而久之,小凤仙发现,每当这位知己到来之时,随后必然有几个人也跟着进来,假装在别的姐妹房间中打茶围,却时时暗中监视来客与自己的行动。初时她还以为他们不过是寻人隐私的无聊之徒,但后来听妓院掌班(鸨母)说,那些人系当局侦辑队的。于是她渐渐对新知己之所以悒郁寡欢的原因有了一定的理解。后来又从来她房中吊皮悬脸打听来客行迹的袁三爷口中,她才知道了这位新知己果然身价不凡,乃堂堂昭威将军蔡松坡,而且也知道了这位知己原来要反对的竟是至高无上的大总统!要是换了别人,必定吓得胆破,不敢再与蔡将军往来。可是这小凤仙却不这样。一则她有慧眼侠心,已与蔡将军结为知己;二则她也是个明知事体的烈女子。莫看她不过青楼一妓,但她从达官贵胄、名流绅士那里对那政坛黑暗、派系倾轧了如指掌。又加近时来与蔡将军结交,听他讲几则民主、自由、平等、博爱的道理,仿佛使自己原有的一点朴素的分辨是非的能力又提高了许多。于是一种因受人凌辱的身世而唤起的正义感和同情心,掺和着她对蔡将军的情爱,促使她成为革命的同情者,暗自打定主意支持、配合蔡将军与当时黑势力周旋、搏斗。

一天,她又见蔡将军忧形于色,于是装出十分快活的样子,爽朗一笑:“君既人虎口,现在偷闲于此,难道还不能尽情快活一下吗?”蔡锷见她语出有因,先自一惊,因为自己一直是化装潜行,从未正面向她泄露过身份。但一想她聪明伶俐过人,又侠慧可敬,真是一个难得的红粉知己,于是也不隐瞒,将自己的处境和忧虑倾诉了一番。小凤仙见他如此坦诚,自然是十分高兴。于是也将近日来自己的观察和所想全部倒了出来。她说:“今袁氏心腹爪牙既已布满津要,南方起义诸人虽皆流亡海外,闻袁氏已遣人挟重资购刺客,分道四出,谋尽杀之。即君之来亦日日有人尾随之,故君之一言一动,袁氏莫不闻知。吾姊妹行中,下至鸨母龟奴,为彼之侦察耳目者,盖不少也。”蔡锷见她明析事理如此,更是敬佩,说:“如真是这样,那我以后就不便再来了?”小凤仙莞尔一笑,说:“非矣!袁氏以参政委君,非欲君参与国事也,欲君与腐鼠同化,为其作器械也。今复以君为经界局督办,非真欲君清理经界也。不过欲以虚职縻君,重禄诱君,使君以醇酒美人,消磨其壮志耳!”(《小凤仙传》)一席话,字字中的,语语关机,令将军点头称是不已。两人越谈越高兴,当下制订了将计就计,迷惑袁世凯的策略。

于是,蔡将军抖擞起精神,与小凤仙日日亲爱狭昵。白天偕凤仙逛市场,进戏院,下馆子,击剑吹箫,衍游无度。又不惜重金,采购字画,置古玩,买别墅,宣称将金屋藏娇,作长住京师的安排。还时时跨上摩托车,带着小凤仙,招摇过市,旁若无人。于是京中称之为“风流将军”。

三、巧设机关脱牢笼

仗着与小凤仙的热恋,蔡锷既享尽了人间风流,绝世艳词,也让袁世凯及其爪牙们觉得曾经叱咤风云的昭威大将军也难过美人关,似乎已胸无大志,沉溺酒色了。于是,袁世凯放心地筹划封建专制的重演工作。

早些时候,面对袁世凯的日益专权、破坏临时约法的背信弃义行为,国民革命党人如宋教仁等,企图组织政党,在国会中争取席位,进行合法斗争,孙中山等人流亡国外,继续作反袁的号召。但是孙先生那“远山的呼唤”无损袁世凯一根毫毛,而宋教仁则成了袁世凯策划的暗杀活动的刀下之鬼,使革命党一时群龙无首。民国二年(1914年)元月,袁世凯干脆解散了掣肘的国会,将民国这具惟一表示一点民主政体意思的僵尸送人了坟墓。接着制定新约法以取代《临时约法》,新约法中的大总统具有过去皇帝享有的一切权利,连大总统继承人也可由前任总统指定,实际上,此时的民国大总统已成了仅仅在名称上不同的皇帝了。这年12月,袁世凯带上百官,身着黄袍,行古代天子之礼,举行祷天祈地大典,香烟缭绕,乌烟瘴气。民国四年(公元1915年)8月,杨度等人组织“筹安会”,研讨是实行帝制还是实行民主政体符合中国国情,以便“筹划一国之治安”,实际是为帝制复辟大造舆论。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既然袁世凯想当皇帝的“司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那么如此泱泱大国,哪里找不到见风使舵、投老袁所好的“忠臣顺民”呢?于是上起民国大员、地方士绅,下至封建遗老,一时间纷纷“代表”民意,公然上书劝进。眼看这中华民国最后一点成果——“大总统”这一称呼也将彻底失去了。

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袁世凯在摘取皇冠的邪路上跑得愈快,全国上下反抗帝制复辟的倒袁势力也越迅速地聚集着。孙中山、黄兴等领袖人物仍在国外继续奔走呼号,京中的蔡锷也在醇酒美人的绝妙掩护下,从事各项反袁的准备工作。他一面差人告戒云南和四川的同仁要他们“处处留心人才”,“官兵上下团结一致”,以待非常之举;一面又派人去湖南、两广一带联系,以求外援。只等着自己脱身牢笼,便可以翻江倒洋,闹得那背信弃义的老贼坐卧不安。不过,没有不透风的墙,蔡锷的这些地下工作,似乎被袁世凯及其爪牙们嗅出了点什么。一次,蔡锷以就医为名去天津与云南军界来人商议,回到北京后突然被一伙化装强人围住了住宅,翻箱倒柜,气势汹汹,蔡夫人吓得魂不附体。当时蔡锷正与客对奕,推枰而起,笑脸相迎,任其搜查。第二天上班,蔡锷见过大总统大诉冤枉,要大总统做主。袁世凯见无明据,只好佯装不知,“军人无礼,我必严惩!”遂从死牢推出两个替死鬼,胡乱杀了以谢蔡锷。

经过这一事件,蔡锷更觉京中处境险恶,自己尚且脱身不易,况且还有居于京师的高堂老母、结发妻子和膝下子女呢!怎么办?看来又要小凤仙帮忙了。

不料这时小凤仙的奶妈又从南方跌跌撞撞地寻到了北京(她又来依靠小凤仙这株摇钱树了),并要小凤仙断绝与蔡锷的往来,粗暴干涉这英雄美人的情爱。当时自然没有“不许干涉他人婚姻自由”的律令,不能诉诸法律以求保护,况且他们也还算不得婚姻哩。当时的小凤仙虽然已是个红彤彤的名妓了,但是她的人身却仍是不自由的受制于三方。一是“领家”的,即当年教小凤仙学戏的胡老板。当初奶妈把小凤仙典押给了他,契约字据俱在,只要小凤仙(或奶妈以及其他什么人)一天不能偿还身价钱,这小凤仙也就一天不能离开他的掌握,卖身卖艺的收入,当然要进贡给他。二是“掌班”,即云吉班老板,他(或她)拥有妓院的一切财产和在当地营业的执照,妓女在他班里做生意,由他提供住房和一切设施,所得收入按约议与“领家”分成。有的姑娘干脆就是掌班的私有财产。三是这张氏奶妈。她自恃幼时哺养凤仙有恩,也管不得自己曾将小凤仙典押给人、将她推人火坑的缺德之事,只知钱花完了又来索要。不仅如此贪财,而且十分可鄙。当她得知与小凤仙相好的蔡将军与袁大总统作对时,竟将蔡锷恨得要死。因为在她看来,以大将军身份与那大总统作对,岂不鸡蛋碰石头!可现在小凤仙竟被牵连上了,而且又是挂上了不自量力的这一边,到时候动起真格的了,少不得受苦遭殃。那样的话,她苦心栽培的这株摇钱树不就被连根拔掉了吗?这不是断她的财源,割她的心头肉吗?这样一想,张氏奶妈决意老脸皮不要,要把他们趁早拆开。

于是,张氏奶妈又使出当年纠缠曾孟朴的手段,一忽儿在小凤仙面前心肝宝贝地一泣一诉,一忽儿又在蔡锷面前老泪泫泫地哀求,要他要么莫要反袁,要么莫连累凤仙。蔡将军着实为难,因为这两条都依她不得。想来想去只好妄称不再反袁,并答应马上就要离开小凤仙,还出钱替小凤仙赎身。奶妈见小凤仙的卖身契已从胡老板手中讨回,小凤仙这棵摇钱树又完完全全地回到了自己身边,于是一时无话,欢天喜地等蔡锷早些离开。

安顿好张氏奶妈,蔡锷便大造舆论,说即将把小凤仙纳为侧室。筵请小凤仙有识的曾朴做大媒人,准备锣鼓喧天地把凤仙正式娶过来。一天蔡锷在府上请客,顺便也把自己的这桩得意姻缘正式告诉众人,来宾个个争相道贺。哪知从室内窜出蔡夫人,披头散发,呼天号地,大骂蔡锷无良心,没节操,并一头向蔡锷闯将起来,筵席上下,乱成一团。可怜堂堂大将军被闹得丢人现眼,狼狈不堪。一气之下,休书一封将这泼妇永远逐出蔡家门外。这夫人也是个烈性女子,卷起细软就走,可蔡氏子女牵衣顿足拦道哭,将军大手一挥,令他们统统随之而去。那气得脸色发青的高堂老母,见儿子如此无情,也颤巍巍地跟随儿媳去了。在下围观诸人,包括暗探们见了,也都谴责蔡锷无情。就这样,蔡锷把家小安全送出了北京城。真是绝妙的“苦肉计”。

后顾之忧已了,这将军美人又进入了新的角色。在政治上,蔡锷一方面表现出对国事的冷淡,另一方面又对袁世凯的帝制活动表示赞成。一天袁的私党突然手持一份赞成帝制的题名录来试探蔡锷,蔡不假思索,大书同意,并代表同僚也签了字,还组织军人劝进会,让老袁获得一时安慰。在生活上,蔡锷表现得更加迷恋小凤仙,常常带着她游公园,逛市场,还为她买些脂粉汗衫等闺中用品,与那般“荡子娇姬了无异趣”。(《小凤仙传》)北京玩腻了,他又试着扩大玩乐的范围,“常携凤仙诣天津作漫游,凡歌场、餐馆恒有其足迹”(《逸事》)。不过,袁世凯派下的盯稍却依然如故。因此在这期间,为了摆脱身后的尾巴,蔡将军少不得和他们玩几场捉迷藏的游戏。

有时他趁盯稍不注意,“遂乘间出东交民巷,登车赴天津”(《小凤仙传》)。有时他又“晚间在小凤仙处请客,正当游客满座,狂欢畅饮之际,公,(蔡锷)。即单身赴崇文门车站乘车赴天津”(《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