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们该说真话。可是要做到又有爱心,又说真话,却不容易。有时我们说了真话会伤害别人,因此为了仁慈,我们就不说真话。
女诗人爱蜜莱·狄金荪说过:
真理很难得,所以能说真话是一件乐事。
真理很难得,很难分辨,因此即使我们想说真话,也很难做到。
有人说,对于真理,我们可以采取两种态度:“说出来,或者隐藏起来。”事实上,也许可以说有三种态度:第一种态度是把一分说成两分;第二种态度是把一分说成半分;第三种态度是一分就说成一分。
在法庭上,原告、被告和证人说话时,要起誓声明:“说的是真话,全部是真话,不是真话决不说。”如果我们没有看清楚,了解清楚,也没有选择适当的字眼和语调,我们说的怎会是真话呢?
就是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也要注意才好,因为有时即使不说一个字,也仍能彰显真理。脸部表情,耸一耸肩,闪一闪眼睛,说话中的一顿,或者是一个手势,都可以把许多似是而非的细节,歪曲成一个虚构的故事。声调如果低了一点,原来的真话听来就成了谎话,造成完全不同的印象,会改变整个气氛。所以古书总是叮嘱我们,要小心自己的舌头,加以约束。也无怪乎名人说,即使我们所表示的唯唯诺诺也可能是邪恶的。可是口头如果这样严禁也许太过分了,因为不论是有话要说,无话要说,说的是真话或假话,我们一定得常常说话。
我们所说的话中,大致9/10是无用的,但并不有害,并不伤害别人。这些无用的话,大致是为了不得不说,为了增加乐趣,或是由于愚蠢而说的。我们也许可以描述一下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中有关鱼的故事,它并不想欺骗别人,只是要运用一下自己的想像力而已。可是除此以外,还有旁的谎话。
我们听到一句某某人的流言,也不花时间去究查一下,究竟这是不是真实的,就传出去。这种间接的、卑鄙的谎言,如果算起来,恐怕也不知其数。
飞短流长会使本来很好的朋友绝交,固执的话往往使人痛苦,过分渲染又常会损害旁人。只要稍稍思索一下,稍稍多关注一下,你就会觉得这都是不对的。同时因为大家都喜欢说人家的坏话,所以一个人一个人传下去,往往添油加酱,愈说愈甚,到后来可能同原来的已大不相同。我们不去了解说的是真是假,这样的作风是一件十分可恨的事。
就因为我们这些看来很受人钦佩的“广播电台”,既不肯去查询一下,究竟流言是不是实事;也不肯在查明真相以前,暂时保守秘密;因此就有不知多少污秽恶毒的闲话在暗暗地传布着。假使说我们是在处心积虑地说谎话,也许大家不肯认账,可是我们的确都不肯说真实无伪的话。
像这样昏庸的人,无论是在政治界,在宗教界,都将是败类。因为一个人即使在另一方面很有头脑,很仁慈,但提到旁人时,也会因不可想像的无知,或是恶毒的大意,而说一些废话,因而使人与人之间围起一道篱笆。
不用说,只有人与人之间,这颗心与那颗心之间,互相尊敬,互相服侍,善意相待——这就是我们所称的“爱”,才是我们评论他人时应有的态度。正如诗人费利泼·J?蓓雷所说的:
爱是真理中之真理!
说到这里,我们才说到这件事的开端。我们要说真实的话,第一先要认识真理,这不是一件易事。要了解真理,正如同说真话一样,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义务。不过我们大都对说真话更为谨慎小心。
要了解真理,要说真话,我们自身先得是真理的化身。这三者之中,本身要做到真实无伪最为重要。能做到真实无伪,止于至善,是一种最高超的艺术,很少人能做得到。
我们都活在两个世界。第一个世界是内心的世界,也是我们的观念、梦想、回忆、恐慌、信心、悔恨等等所组成的世界。第二个世界是外面的世界,就是我们扮演角色的那个舞台。在这个世界,我们昂首阔步走去,或是弄得头破血流;或是工作,或是受苦;或是成功,或是失败。我们活在这样的世界,也死在这样的世界。前面说的一个人要真实,就是说应当将这两个世界融合起来,变成一个世界。如果我们努力靠近这样的境界,这要比了解真理,说真话还要难能可贵,因为这已包括了了解和说真话两者在内。我们之间有那一位已渐渐走过这个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