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怎样衡量人生的价值呢?我们应用什么样的尺度去衡量过去的岁月,说自己会好好生活?或者只有一部分还算生活?或者只是虚度光阴?
我们是不是在以一个人的寿命长短来决定他的人生价值呢?也许有人会说,长寿的人一定活得最有意思。也许另外有些人会说,由于我们有一点打算,希望活的时间尽量长些,以使自己可以看到辛劳的成果,哪怕只看到一部分成果也好。
可是事实上,有些人虽然活得很长,但真正够得上算是好好活着的时间却是如此短暂!因为时间决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英国诗人济慈、伯恩斯、拜伦在离世时年纪都很轻,可是他们的生活都很丰富。
把一块画布画得满满的,它并不一定是一幅了不起的画。活着的岁月很长也不一定能活得很有价值。活得长久些,可以增添一个人的智慧,假使我们能多用耳朵听,就可以减少烦恼,驱散情欲,但它也可能让我们累倒,步上定型、灰色、感伤的结局。
所以,关键不在于活了多久,而在于生活的深度和创造力。我们在世上有多少岁月,这在茫茫的时间海洋中,实在算不了什么。我们的一生,就同编织一个故事,一阵迷雾一样,等到故事说完,雾散去,我们也得走了!
那么我们是否应用物质来衡量人生的价值呢?是不是一个人积蓄下来的财富愈多,活得就愈有价值呢?虽然大部分人会在这个原则下生活,但是只有少数人会这样想。一个有钱人的生活也许过得很丰富,可是没有钱的人同样也可以活得很丰富。所以物质不能决定人生的价值。
那些声望很高,在人生的竞赛中获得桂冠的人,往往都不注意钱财。我们可以找到大量的说明,即使没有我们认为很重要的钱财,仍可以过着很丰富的生活。
一个聪明人对事物的观察,只看它正常的价值,也就是说,他只会把它看成是达到某一目标的方法。他也知道,世上有许多东西对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有些东西他即使没有,也照样能活下去。所以一个人如果希望快乐,他就不需要有太多的物质上的享受。
俄国文豪托尔斯泰以“一个人需要多少土地?”为题写过一篇小说。小说中的主人翁把眼前看得到的土地都聚敛到手后,仍然贪得无厌。最后他们拿了一把锄头,掘了一个7英尺的长洞,这个洞正好把他埋在土中。他到死时还斤斤计较地要多占一些地方,可是到头来,只需占据一个坟墓的位置就够了!
假使寿命的长短或财富的多寡,都不足以考验一个人的真正价值,那么我们究竟应该用什么来衡量呢?幸福吗?可是究竟怎么样才算幸福呢?究竟哪个人是真正快乐的呢?也许快乐只是一种心中满足,轻松吧?一般说来,只有粗茶淡饭,节衣缩食,不耽于梦想的人才最快乐。我们是否愿意承认这是一个真理呢?好高骛远、活跃、动荡、见到虚伪丑陋的一面就伤感,时常愤怒失望的人,是很少会快乐的。可是这些人的性灵被急剧的活动紧紧抓住了。同那些愚蠢、麻木不仁的人比起来,那些愚蠢而麻木不仁的人就像是牛在嚼草,它们对身边的事件连瞧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所以,悲愤总比麻木不仁要好得多。意大利古诗人但丁快乐吗?美国的林肯总统快乐吗?他们不是已经向我们显示,辉煌的生活与快乐之间,并没有看得见的关联吗?此外,哪一个追寻快乐的人找到了快乐呢?假使快乐真的到来的话,那也只是我们在正做着种种比我们本身价值更重大的事情时,偶然的惊鸿一瞥而已。
假使我们不能用幸福或快乐来衡量人生的价值,那么我们以成功来作为尺度好不好?如果一个人把人生的目标订得很低,他当然很容易达到成功。平平凡凡的人们,根本没有什么远景来引导他们,让他们来追求。但是,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一生系于一个太过远大而又不可能在一生中实现的目标,那么这个标准就又不适用了。英国诗人白朗宁不也总说:“理想订得很低是一种莫大的失败”吗?如果我们不把轻易便可获得的小小成就看作是成功,而是为了人类的自由和团结制定一套大的计划,并以此奉献自己,希望实现这样一个由世俗眼光不容易看到的目标,那么这样的成功果实,倒勉强可以算作是衡量人生价值的适当标准。不过,这种标准决不能与世人衡量成功的标准相比。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你我衡量人生价值的真正标准呢?除了我们本身心灵的成长外,如何可以使我们的小我,配合远比我们伟大的计划或目标,终至缔造成一个祥和的社会呢?
几世纪以前,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说过:“希望把一个人的性灵大大改善,只有把性灵整个地加以改造。”一年过去了,我们有多少长进呢?即使在泥沼和草芥之中,我们能发掘前所未见的美吗?我们的性格,是否比以前温顺、和蔼、慈悲些?是否更能体谅他人?是否比较不容易被激怒?是否更富于同情心?虽然有时不免痛苦挣扎,但可以使我们有更真切的见识,明晰的判断力,也更忠诚。在这样如飞逝去的人生中,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在衡量人生价值、追问人生意义的时候,只要我们能根除怠惰,不再惧怕、憎恨、痛苦、自欺,真正体会到我们活着是为了爱,是为了奉献,因此乐于活下去,也不怕死。这样的人生才有价值,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