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画家以蚕为独立的画材写于尺幅之中的,并不多见,但出身于农家的齐白石却屡屡写之,—方面是因为他对蚕桑农事的熟谙,另一方面则体现了他对蚕的由衷称颂。他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作的《桑蚕筐》条幅,上部三分之二画一长提手、浅筐的篾制品,长提手边斜倚一根小竹棍,下部则画几片桑叶,小竹棍上、桑叶上画着一条条活泼的蚕。蚕用淡墨细勾而成,体现出一种白洁的风致,蜿蜒爬行,姿态极为生动。题款为:“予一日为人画桑蚕,余兴未尽,遂再制此。”
我国养蚕的历史非常久远,在殷商的甲骨文中,有“桑”“蚕”的字样,此后并有不少关于植桑养蚕的技术书籍流传于世,宋代的大词人秦观,曾写过一本《蚕书》,颇为人称道。春秋时养蚕的女奴,被称之为“蚕妾”,《左传·僖公二十三年》载:“(公子重耳)及齐,齐桓公妻之,有马二十乘,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将行,谋于桑下。蚕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嫁与重耳之齐女),姜氏杀之”。因蚕噬叶,沙沙有声,以“蚕食”比喻逐渐侵占之意,《韩非子·存韩》说:“诸侯可蚕食而尽,赵氏可得与敌也。”还有一个书法用语“蚕头燕尾”,横画起笔着纸痴笨的谓之“蚕头”;捺画收尾出锋处,提笔回锋,分成叉式的名曰“燕尾”,是不善于学习颜字碑刻所容易染上的一种习气。
但蚕对人类的贡献可谓大矣,它吐出的丝是制作纺织品的精良原料,唐诗人李商隐在《无题》一诗中,有两个名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蚕儿吐尽丝,而后化而为蛾,其精神确实令人感动。
画家黄永玉在一幅《蚕》的画中,以大笔淡墨一笔涂出蚕头,再以淡墨画蚕身一节一节的形态,以浓墨点头端、尾以及眼,题款却是极为令人警醒的:“我被自己的问题纠缠,我为它而死。”
在古代,诗人对日夜辛劳而身无完服的蚕妇,寄予了莫大的同情。“粉色全无饥色加,岂知人世有荣华。年年道我蚕辛苦,底事浑身着苎麻”(唐·杜苟鹤《蚕妇》);“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明·张俞《蚕妇》)。
古籍上有“蚕室”一词,其一指养蚕的处所,“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礼记·祭义》)。其二指受宫刑的牢狱,司马迁《报任少卿书》中说:“而仆又佴之蚕室。”之所以有此名,古人解释说受过宫刑的人畏风,须暖,作窨室蓄火,有如蚕室,故有此说。
歌剧《江姐》中,有两句歌词,脱胎于李商隐的诗句,但意似更深一层,表达了共产党人一心为人民的崇高情操:“春蚕到死丝不断,留赠他人御风寒。”
春蚕啊,你的高风亮节,永存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