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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说蛇

十多年前,购得黄永玉的《罐斋杂记》,这真是一本奇书。作者以数十条幽默风趣且寓意深刻的“动物短句”为其构架,然后分别配上水墨插图,令人百读不厌。这些水墨插图,有漫画意味,造型简洁,神形俱佳,而且具有很浓烈的水墨韵致,非大手笔不可为。此中有一幅《蛇》,以浓墨画头、嘴、眼及蛇背,以淡墨画蛇信子及蛇腹,弯曲盘绕,从容前行。题句为:“据说道路是曲折的,所以我有一副柔软的身体。”

蛇,自古及今,在人们的印象里,总充满一种恐惧感和神秘感,尽管它在施害于人类时,也造福于人类。

传说,在上古时代,荒山野林到处是毒蛇猛兽,伤害人畜,《山海经》和《淮南子》等古书中所说的“封豕”(巨大的野猪)和“长蛇”,便是当时著名的二害。以后人们便用“封豕长蛇”比喻贪暴者、侵略者,《左传·定公四年》载,申包胥要求秦哀公出兵援楚伐吴,说:“吴为封豕长蛇,以荐食上国。”

《说文解字注》说:“上古草居患它,故相问无它乎?”这个“它”是“蛇”的古体字。因那时蛇害对人的威胁无处不在,所以朋友熟人碰面,往往都要问:“没碰到蛇吧?”另外,“巳”和“巴”两个字,古意皆作“蛇”解。“巳”是“蛇”的象形字,“巳”为“它”(蛇)象形(《说文》)。十二生肖中就是以“巳”配“蛇”的,巳时即蛇时,巳年即蛇年。“巴”字在《山海经》中解释为“食象它(蛇)”,后引申出“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的成语。

蛇与我国古代文化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神话传说中“抟土为人”的女娲是人首蛇身,王逸在注解《楚辞·天问》时说:“传言娲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搜神记》中载有隋侯救蛇,蛇报之以双珠的奇异传说。蛇与医学的渊源也很久远,柳宗元在《捕蛇者说》中记叙了湖南永州之野出产“黑质而白章”的异蛇,“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而用这种蛇制成药物,可治麻风病、痉挛症、无名肿毒,“去死肌,杀三虫”。《异苑》记载,有一农夫发现一蛇,含一草为自己敷伤,后来这种草成了有名的药材,名之曰“蛇含”。此外,蛇蜕亦可入药,蛇蜕又名蛇符、龙子衣。

在我国的成语中,与蛇相关的成语也很多:“画蛇添足”“杯弓蛇影”“人心不足蛇吞象”“飞鸟惊蛇”等。“飞鸟惊蛇”,典出《法书苑》,唐时僧释亚栖善草书,他曾自题一联“飞鸟出林;惊蛇入草”,以形容他草书的高妙。后人用“飞鸟惊蛇”这个成语,来称赞优秀的草书。

在文学作品中,蛇不仅仅是邪恶的代表,有时也成为善良、正义、聪慧的化身,比如,我国优秀戏剧《白蛇传》中的白蛇、青蛇。梅兰芳以他精湛的技艺,在舞台上塑造出一个多情多义的白素贞,倾倒了无数观众。

美术作品中,蛇成为一个独立的画题,但不是很多,一般作为画中的一个“道具”而存在,如年画、连环画中的《白蛇传》《高祖斩蛇》等。但也有一些画家,在花鸟画中,以蛇作为画面的主体,如当代画家中的黄永玉、唐云、石鲁诸公。

在唐云的《册页》之五中,于正中画一条盘绕而行,举头吐舌的大蛇。以淡墨一笔画出头、身、尾;以浓墨画蛇信子、点睛、勾眼眶;再以浓墨点染头上和身上的鳞斑。

石鲁是“长安画派”的领袖人物,艺术成就很高,但在“文化大革命”中惨遭迫害,却矢志不移,仍坚持书画创作,数量极多,风格大变,形成他独特的诗书画印配合默契、意理法趣凝于笔墨、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艺术风格。在一九七零年所作的《龟蛇图》中,用焦墨画一条自下而上的长蛇和一只乌龟,左上方钤一黑印,无款无识。在这个时期的画作中,石鲁不题款的极为罕见,此幅分明有难言之隐。试想作为“牛鬼蛇神”中的一员,心中的委屈、愤懑又能向谁诉说?画中的“蛇”或是自况,与一龟相并,要说明的是龟为长寿的吉物,且忠厚善良,作为“蛇”的伙伴当然亦是善类,并告诫自己要如龟一样顽强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