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仙子玉成佳偶康 建福星照临
话说仙姑说道:“那商人原是你家的福星,等明日媒婆再来,只说他若能解救我家丈夫,这女儿自便许他,分文也不希图,绸帛银器一件也不要,先要如何解救我丈夫的官司妥当出来,俺合家团圆,任凭他择日来娶。别话不必多说。”这康夫人听说,一一记在心里,仙姑也就告辞而去。
金桃儿在旁听了半晌,也不敢多言。自从那仙姑一出门时,金桃儿暗暗的合他母亲说道:“我虽时常与他见面,不知道他是什么仙姑,我在后边跟着他,看他往那里去?”康夫人点了点头。
那金桃儿就轻轻的随着仙姑而行,及走至园中,见一华采小门,随他走到门里,只见怪石青花,清香拂面,进了一座三间的大厦。那仙姑转身迎过,说道:“康姑娘,请到寒舍坐一坐。”那金桃儿见他看见,素日也与他见面,遂缓步而去。及至走入房中,忽见一位年幼的书生在那里看书,金桃儿意欲转身回避,仙姑说道:“康姑娘,你且请坐,不必因男女之别,遂做那躲避的俗见。”金桃儿无奈,只得坐下,仙姑闻言说道:“你是闺中幼女,那晓世上的弊端,只为你貌美爱人,那商人一见就动了心猿,令白公子说亲,不料做出这杀人的事情。今日虽说是许那商人的亲事,不过是借他的福星救你父亲的性命,及至你父亲的性命保全,那福星自然消灭,也是他大数已尽,其心不端,其财该破。小娘子,你的年纪也该配婚,昨日在桃花园中寄诗,及二次在花园会面,即是此人。你我与他皆前世有缘,且是配合之后,此人还要乡会重科,有官星照临,日后还发达你康家的门户。我这一番的话,皆是你终身的结果,不可告诉你母亲就是了。”谁料那仙姑话方说完,康夫人也随在后边,不敢骤然进去,只在门旁聆听,及至话说已毕,康夫人急忙进入,仙姑让坐说道:“老夫人进来,有失迎接,望乞恕罪。”康夫人说:“仙姑,你说的哪里话来,方才讲的经由,我已尽然听见,今日就依仙姑的高谕,俺夫妻二人生死不忘仙姑的大德。”言罢,遂纳头下拜。叫过金桃儿当下谢了仙姑,命他三个在此成亲。康夫人就辞别而去。
只喜仙姑施恩,却忘了幽明的幻景。列公,你说那金桃儿跟来,虽是自己的主意,他母亲随来,也是不放心的意思,究竟总是这仙姑的送用,以致如此。
自康夫人一去之后,方才请过李相公来相见,那李辉枝就向前深深一揖,金桃儿也就勉强还礼,李辉枝说道:“今日蒙仙姑的玉成,又蒙康老伯母的见爱,小生原是前生的造化,望乞娘子容纳。”金桃儿含羞,并不回答。仙姑在旁说道:“暂且请坐,今日既然许下亲事,日后自成夫妇,金姑娘亦不必如此含羞,且拿酒来,交饮一杯。”两个侍女酌上了仙酿,仙姑就中劝让李相公在旁奉陪,酒到数巡,那仙姑说道:“天色将晚,你且回去,过日选择吉日,再会佳期。”说罢,那金桃儿谢了一谢,就出门回到家中。
见了母亲,如此这般说了一遍,母女二人甚是如意,至于李辉枝与仙姑房中玩景,俱各按下不表。
且说那媒婆到了明日早晨,就来到康家请安问好,说:“康奶奶,你的主意是否定了没有?”康夫人答道:“主意早已拿定,不要那人的分厘,也不要他绸缎首饰,惟要他救了我家的丈夫,官司了解,便准他择日娶亲。”那媒婆一听此话,就如拾了一个银人一般,开口答道:“奶奶放心,要咱大爷完不了官司,我就替他偿命,君子一言为定。我先给奶奶道喜。”那媒婆道了喜,即刻辞去到白公子家来,见了白公子说道:“事已妥当。”白公子道:“怎么说法?”媒婆道:“先要二百两银子,不准明交,恐被人耻笑,然后再救那康建的联节信行,方才应许。”白公子道:“二百两银子倒也不妨的,救康建的联节信行有虑,我与那商人说知,你过些时日听我的信息便了。”那白公子说着之后,即刻回那商人,把媒婆的话如此这般说了一遍。那商说:“不妨,目今按察司署中,有我的表弟现管刑名,我当下写一封字去叫他务期保全康建的官司,易如反掌。字去之后,等了几日,果有按察司的驳查的文书到来,方去再说亲事行聘如何?”白公子听说此话,甚是妥当。二人对坐饮酒,当下就娶过笔砚,写了一通书札,着人迳投按察使司去了。
那商说道:“我因这几日有事,目今有一只洋船起身,少两个人照管,昨日历来两个人不得妥当,急等有答。洋船起了身就没了事了。”白公子一听说用人的话,就说道:“现有两个妥当人,何不叫他前去?”商人说:“哪两个人?”白公子说:“就是昨日谋害姜某他父子二人,用他跟洋船出去,他又蒙情在外,或是三年或是五年,家中官司完了,就是他回来也彼此无事了。”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商人以船失然康 建重复桃园
话说白公子将话说完,商人说道:“既然宋家父子二人妥当,何不将他叫来?”白公子当下着人将宋家父子二人唤到,说知此事。二人皆都愿去,在宋家老儿心里,愿去是希图银子;在宋上门心里愿去,是有谋害的官司。所以父子二人概然应许,当下说了身价银两,明日起身。不题。且说白公子见事完毕告辞回家,着媒婆传说与康夫人如此这般,令他静后佳音。果然不几日,有按察司的文书下来,正查康建一案口供虚实,立提犯人赴司亲讯定夺。
这一章文书行到县里,书役传说风贯耳。城市乡中都传说:“康建的官司反了。”也有说:“上天有眼,那人不是康建杀的。”也有说:“知县定了案,不过是上司要个使。”七言八语,众口纷纷不一,这个信就传于康家知道。知是那商人的关节。
再说那商人闻知按察司的驳文到来,就要叫白公子往康建家提亲。不料天有当时的阴晴,人有当时的祸福。忽然从外有一人来到说:“昨前起身的那只洋船行到江心,忽然狂风大起,巨浪丈余,连船带人尽淹没于江心之中,惟小的一人没在船上,因此逃回。不得不据实禀明。”
那商人听说失了洋船,就吃了一大惊,遂饮食不尽,抑郁成病,卧床不起。白公子闻知此信,即刻前来问道说:“失了洋船,亦是大爷财运不旺,犹幸宋家父子一时淹死,这桃园中杀人的官司,今日响都没事了。”商人听说此言,心中好生不乐,复转身去卧而不听。白公子看见这等光景,也就不辞而去。至于康家的亲事也搁过一边。
且说那商人自得病以后,服药总不见效,饮食日减,命在旦夕,也是那白公子活该出首偿命的日期。那商人就忽然想起一件心事来,说道:“我平生所为,非不端正,因桃园一时做错,遂伤我洋船一只,论吾之生死,命之大数,但白公子鄙财杀人,理应偿命。即今日宋家父子死在洋船之上,亦无非神鬼所差,人船并亡,一处分明是连环报应。
乃今日不想自守,又出首偿命,尔后亦有愧咎。”论到此间,怨恨无及,遂着人取过笔砚,当下写了一首书札,叫人即速送到按察使司投递。书中大略言:
昨日康建一案,至今尚未讯出凶首,近闻康家桃园对门,有一白守义者,其人即姜家苦生之敌也,应否缉审,黑白分明,而鉴衡亦觉不爽。
此札投至按察司署内转交刑名,师爷复又回报了。那商人,说是书札已经投递。谁想那商人听说书已投到,遂仰面叹了一声,就呜呼哀哉而亡。且自不表。
再说那刑名开了书札,见是如此这般,即刻禀大人言:“昨前驳查康建一案,凶手未得讯明。事关考程,明日提出康建问他邻舍对门的姓名,立时着人拿到。察其容色相貌以严刑威之,凶首自出矣!”果然到了明日上堂,立提康建一案亲讯,各班人役禁卒将康建带上堂来,别的并不追讯,将他邻舍对门的姓名开录,立拿到案。那心里无事的,虽是惊慌,面目并不改色。及至看到白守义的面目,脸黄眼眦、手脚失冷,言语无伦,为大人的察言观色,就把别人喝退,得把白守义上了刑,夹把起来。白守义年幼,本来是吃扒钱的,一个毛头如何抗的这宗大刑,日忍受不过,遂一一将杀人的情由,招在自己名下,于康建毫不相干。
当时画了罪押,把白守义监在牢中,以待秋审,遂吩咐开了康建的肘锁。令地保具结领去安业,遂又条奏那知县断狱不明,罢职摘印,有诗为证:
湛湛青天不可欺,存心默默有天知;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待来早与来迟。
四句常言叙过。却说那康建蒙大人的天恩,获住了杀人的凶手,释放还家。众人见康建出来,也有观望的;也有贺喜的。及至来到桃花园间,举日往对门一望,说道:“白守义,我操你这个狗男女,我与你素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你杀了人移祸与我,幸而上天有眼,可见杀人的竟得偿命。”众街邻见拿了白公子,又见康建回家,一齐向前叩问情由。康建对众人说了一遍,遂即进了桃园。康夫人早已出来迎接,夫妻两个相见,犹如南柯一梦,也有众人随他进去的,举家重复聚首,又有邻舍故交在旁好生欢喜,思前想后,忽又放声的大哭,亲友邻舍无不落泪。
你说康建哭了几声,猛然睁眼一看,说道:“我康建既然招了杀人的罪案,如何忽而开放到家,莫非是南柯一梦?”康夫人说道:“不是做梦,是真正回家。”不知后事如何?见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