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做什么？”一个很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端木衡与宝媱公主都回头看，却是扶香，在不远处蹙眉站着，单薄的身躯仿若风一吹，就能飘走。
宝媱公主情知刚才一幕被扶香看到，不好意思地起身，匆匆向扶香见礼后就跑走了。
端木衡倒没甚在意，只遥遥叮嘱了句，“阿宝你慢点，别摔倒了。”
宝媱公主回头，使劲地挥动双手，“木哥哥，我走的时候记得来送我。”不等端木衡答应就跑了，好像生怕端木衡不答应似的。
端木衡摇头，这丫头，还是当年的样子。一转头却见扶香静静地在原地站着，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端木衡就唤道，“来，扶香，过来坐。”
扶香说，“日色向晚，公子为何还不回府？”
端木衡不以为然地说，“哪有那么晚？扶香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扶香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只是语气稍微有点重，“公子为何还不回去？”
端木衡奇怪地看着他，“我不是说了天色尚早吗？”
扶香似乎冷笑了一声，反问说，“是吗？”
端木衡皱眉，“你怎么了扶香？”
扶香却瞬间恢复了以往的神态，“二小姐与四公子都回去了，王爷好像在找你。”
端木衡起身，“那就回去吧。”
扶香忽然抿嘴，难掩笑意，“看来还是得抬出王爷来，你就乖乖就范了。”
端木衡用折扇打他，“取笑于我，扶香你越发没规矩了。”
扶香轻巧地躲开，“是公子教的好。”
端木衡站在原地叹气，“是本公子教导无方，该自食恶果。”
扶香随手接过折扇，打开为端木衡扇着凉。
端木衡倒愣了一下，然后两人自然而然地往前走了。
扶香问，“公子和宝媱公主是旧识？”
端木衡瞥了他一眼，“你偷听偷看到了多少？”
“偷听倒没有，偷看嘛？就只看到了公子一亲芳泽的一幕。”
端木衡停下脚步，决定跟扶香论道，“先生难道不知非礼勿视？”
扶香也停下来看着端木衡，诚实地说，“不知。”
看着扶香一本正经地摇头的样子，端木衡差点没背过气。偏偏扶香无辜地看着他，甚至还在继续扇扇子。
“算了！”端木衡劈手夺过扇子，边走边奋力扇着，努力平息想要打人的欲望。
扶香紧跟上来，不明所以地问，“公子很热吗？”
端木衡咬牙切齿地说，“热，很热，热死了！”
“公子忍一忍，最多半刻钟，就会起风。”
端木衡回头瞪了扶香一眼，扶香委屈地离他远了一点，不明白自己说错还是做错什么了。
……
让端木衡万万没想到，大约半刻钟，真的起风了，而且是那种夏天很难得的清凉如水的风。
“走上来。你腿短吗走那么慢？”端木衡回头对犹自和他保持距离的扶香说。等到扶香走上来，端木衡问，“你会观天象？”
扶香说，“不会啊。”
端木衡更是好奇，“那你如何知道会起风？”
“猜的。”
“滚。”
虽然扶香一直追问端木衡与宝媱公主的事未果，但最终，端木衡却主动说起了与宝媱公主的前因后果，因为端木衡实在不知该向谁诉说。林潮生是个大嘴巴，守不住秘密；端木月咋咋呼呼的，忒不靠谱；说起来身边唯一可信的，竟是相识不过一个月的扶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有人白头如新，有人倾盖如故。
那天宝媱公主在光明大殿辞谢过皇帝，带着御赐之物回西域。端木王爷携众臣相送到宫门口，宝媱公主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子说，“多谢王爷及各位大人相送，请就此留步。”
众人停步，宝媱公主又说，“当日得端木衡公子陪同出游，不胜感激，无以为报，宝媱有一物赠与公子，还望公子笑纳。”
端木衡走上前，宝媱轻轻掀起帘子，递过一个做工十分精细的荷包，低声说，“听闻东土兴女子送男子荷包香囊之风，阿宝手拙，绣工粗糙，望木哥哥不要嫌弃。”
端木衡接过，“谢谢阿宝，木哥哥也有东西送于你。”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物什，用丝帕包着。
宝媱公主摇摇头，“我不要，我那天拿了你的帕子，就当留做纪念了。”
“公主先打开看看吧。”
宝媱公主接过，打开看，“这是？”
“同心结。”端木衡低声说出三个字，然后单膝跪地，朗声道，“衡祝公主与察尔汗王子永结同心，琴瑟和鸣。”
宝媱公主低低道，“也祝福你。”
说完放下了帘子。半晌，轻若梦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走吧。”
宝媱公主走了，大臣们也就散了。只有端木衡一人站在原地，目送着宝媱公主一众人渐渐远去，消失在残阳如血的远方。
端木衡看到手中的荷包，上好的锦缎面上绣着几朵杏花，心里五味杂陈。阿宝，你虽一直想着桃花，但你最爱的，始终是杏花。宝媱公主本就不属于京城，西域才是你的家。
当日晚上，端木衡怅然地坐在湖心亭的石阶上，自斟自饮。扶香在远处徘徊了许久才走了过去。
端木衡已经有几分醉意，听到脚步声，抬头眼神迷离地看着扶香，“先生来做什么？”
扶香坐在他旁边，“今夜月色很清亮啊。”停顿了片刻，似疑惑地问，“可是星星为何如此少？”
端木衡也看夜空，嘲笑扶香说，“月明星稀啊，傻子。连这都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
扶香居然认真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端木衡笑了两声，大着舌头说，“知道你们这种术士总是有许多秘密，名曰天机不可泄露。”
扶香不语，端木衡将酒杯递过去，“陪我喝一杯。”扶香正要接过去时，端木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收了回去，端起来自己饮了，“忘了你不能饮酒。”
扶香问，“你在难过什么？”
端木衡装作没听到，只举起酒杯，自言自语，“那衡只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了。”
扶香站起来，语气中有些怒气地质问，“你到底在难过什么？”
端木衡一把拉他坐下，“小声点！生怕老头子的人听不到是吗？”
“那你到底有何不痛快，说来听听。”扶香此人有一个特点，让人有时候有点受不住，就是他问一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他就能一直记着，然后一直不停地重复这个问题，直到听到了答案为止。
端木衡也想说出自己的郁闷，于是开口，向扶香说起了那桩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