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候鸟来说,它们最大的损失不是异类的捕猎和拼杀,而是每一次迁徒中丧生的数以亿计的同类,这是一些永远无法达到目的地的翅膀,但这丝毫也不会影响更多活着的候鸟继续振翅前进。严格地说,人类没有资格评论候鸟的迁徒,因为人类从未有过如此之众如此之遥的种群迁徒活动,所谓颠沛流浪的艰难程度根本无法与候鸟相比。人们也无法确切地知道,候鸟把握云层活动的“气象眼”还有多少神奇的功能,比如对于气压、湿度、温度和风向的敏感度,以及预知迁徒途中的气候变化等等。迁徒之途当然不仅是劳累艰辛而且多灾多难,大风可能一夜之间把候鸟们吹到很远的海上,浓雾也会使航向选择发生混乱,尤其是晚上,候鸟往往被光源吸引,撞向灯塔或群楼。飓风最盛的季节,恰恰是许多小型鸟类秋季迁入西印度群岛时期,一场飓风能把海鸟从它熟悉的海面刮到3200千米之外,或者筋疲力尽而死亡,或者跌落在一处陌生的海滨流浪。这一次灾难所损失的可能是几百万只鸟的生命,但它们在飓风过后依然前仆后继。
一个鸟类环志工作者在北美拉布格多半岛海岸,给一只正在学飞的北极燕鸥套环。90天后,这只燕鸥已经到了14500千米外的非洲东南部。另外一只在苏联北极海岸被套环的燕鸥,再一次被发现时是在澳洲,它已经至少飞了22500千米。
北极燕鸥是世界候鸟中迁徒距离最远的一种鸟类,每年夏末离开北方的居住地,飞行16000千米前往南极洲附近海域。迁徒过程中,或者越过太平洋,或者沿着欧洲和非洲的西海岸向南飞,也有误入歧途飞到印度洋的。但无论如何,它们都能飞回去。
金摘被称为马拉松式迁徒的银牌得主,它们由北极的荒原地带,飞往阿根廷的草原。另外一种叫白尾矶鹬的鸟其实也飞得很远,它们在秋天飞上南下之途时,先由加拿大海滨沿金悌的海上路线飞行,但不知为什么阿根廷草原对它们并没有吸引力,而是继续南飞1600千米。巴尔德矶鹬则从北极启程,经过高原和安弟斯山脉,飞至南美。这两种矶鹬的迁徒路线是始终各具特色的。前者似乎喜欢大海的碧波万顷,而后者更爱从大陆的山峰间穿过,彼此在空中相隔3200千米,不过它们却会在巴塔戈尼亚的海岸会合,有足够的时间叙旧,然后再分途飞回。
白鹳在欧洲度过明媚的夏天后,便要飞到南非避寒。白鹳的精明之处是它善于滑翔,乘着上升气流前进,但它们又谨慎地避开完全在海上的飞行,狂涛席卷似乎不太适合白鹳的性格。但倘若是能见到海洋毗邻的陆地,它们也会优雅地在海陆边缘的上空滑翔而去。怎样渡过地中海始终是它们的难题,便选择东路,经过小亚细亚,再南下到非洲。另外一些白鹳,则经由直布罗陀海峡則进。
鸟类迁徒的“飞行路线”或“飞行途径”认定的各项细节中,人类能观测到的也许只是九牛一毛,不过这区区“一毛”就足以让人感慨系之了。曾经有学者用对准月亮的天文望远镜及雷达来观察鸟类的夜间迁徒,有证据说明多数夜间迁徒的陆栖鸟是随着广阔的气流前进的。这气流运动的方向一一春季北迁时随南来的暧流,秋季南飞时随着由北向南的寒风一便成了鸟类的飞行方向。一个出乎意料的发现是,夜间迁徒的鸟类并非都是集结成群的,也不是沿着明确的道路飞行,在把握大方向的前提下,它们更多地是化整为零散兵游勇式的单兵或小股行动,这是一种极有自信的行为方式。不过这种看似散漫并且令人担心的现象一到黎明就会发生惊人的变化,破晓时,仍在飞行中的鸟只都会降低高度,并且开始集结成群,不约而同讲地飞往某个落脚的岛屿或半岛时,此种集群现象就更加明显。真是一声号令万众呼应的样子,可惜不清楚这鸟的大群中号令者是谁?
白天迁徒的鸟类通常沿着河谷、海岸线、山脊等可见的陆地轮廓集群飞行,但宽阔的气流移动也是候鸟们飞行路线的主要参照。候鸟们迁徒之途的各种表现充溢着神奇,不仅是它们惊人的体力、耐力,还有人们通常忽略的鸟的智力。不以智慧著称的鸟类,总是准确无误地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它们冬季的家,什么时候该飞往夏季的家,然后该在什么时候飞返。这一切的信息是怎样给出的?又是怎样在鸟只之间沟通并一致行动的?鸟类学家认为,这是一个由各种外来刺激和鸟类体内“生物钟”构成的复杂的相互作用的结果,这种作用告诉鸟类现在是一年中的什么季节、迁徒的日子快到了。其次是鸟只的增加,新一代鸟类孵化后,食物需求促使它们飞往由于春天来临而食料丰富的另一地区,凡此种种我们均可归结为鸟类的本能所起的作用。
本能就是智慧。
本能就是神圣。
本能的体现有时是极为细微的,在极为细微的体现中,你会看见一种巨大的智慧。当迁徒的信息已经发出,有时候大群的飞鸟却耐心地等待着,它们知道长途飞行的艰难,因而它们等待风、等待顺风,当顺风来临时,候鸟起飞了,它们要尽可能地借助风,在可以不拍打翅膀的时候努力节省能耗,对于它们来说那才是真正的任重道远啊!即便如此,当飞临目的地的候鸟落地时,全都精疲力尽了,它们几乎完全失去了对付外来袭击的抵抗力。让我们看看加拿大的黑头莺。每年秋天,它们都会从加拿大东部及新英格兰飞向南美,而且异乎寻常地远离海岸,飞到百慕大群岛的大西洋上空。这对长途迁徒的候鸟来说是大胆而冒险的,弄不好大西洋就成了黑头莺的葬身之所,可是它们不得不这样飞,一切只是为了获得吹往巴西的东北信风之助!至于黑头莺又是怎样知道大西洋上有东北信风的?这就不得而知了。有一位动物学家对我说:“你只能去问神。”对着陆后的黑头莺作的体格检查表明:它们已经耗尽了体内的全部脂肪,就连飞羽也有损坏,飞行肌肉也因消耗过大而受损。
可是,它们毕竟到了新的安居之地了。
黑头莺很快就会恢复体力,当然在这之前它们都要认真地梳理羽毛,并且是在阳光下。然后是嘻戏、鸣叫、寻觅食物,会有新的生命故事和爱情故事。
不过,最令人惊奇的是候鸟们怎样保持正确的飞行方向,为不致迷失,而能最后达到它们不同的种群的不同目的地。显然,这里事关精密的测航、定向,而气流的引导只能提供一个大概的方位,却不能取代每一群鸟的自己的航线与航向。20世纪的鸟类行为学家为此作出了种种努力,而在世纪末的今天,看来努力正未有穷期。
我们经常看见的大雁排着“人”字从空中飞来又飞去,这一类鸟的测航能力要容易解释一些,那是一条大雁的后代曾跟着它们的父母飞行而认识的路线,它们能够记得陆地标志,并以陆标择定航向。不过,也有人问:最初的时候大雁又是怎能、因何选择这一显然没有错误、十分正确的航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