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雪泥鸿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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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文事乱弹(3)

“新市民文学”与文学新人相对于长篇的热闹,中短篇小说是在沉寂中悄悄地生长,前些时各种“新”的文学主张过后,旗号并没有带来多大的业绩效应.于是,我们看到在1995年里“新”的口号并不是主要,而新的人、新的文学内容,切实成为文坛中人所关注的。从上一年度北京的《青年文学》提出“60年代作家群”后,新人的出现,就大都纳入这样的集团中,人们似乎找到了一个定位仪,从这里考察文学加入者的身份更有意义些。可是,在眼下最活跃的作家中,还多是50年代出生的,在80年代晚期进入文坛的。这种年龄段的划分往往显得有些单一而人为造成隔断,就要有一个新的文学行动,对新出现的作家进行归类,于是,新的提法和口号就应运而生。这年度里,最为流布的应当是《上海文学》举出的“新市民文学”大旗,尽管她也属文学突围中寻找“新的生长点”的一个措施,不过,她对当前文化现象的切入,对并不明显而不可忽视的都市白领阶层、城市中产阶级的生活状态的描绘,为文学发展寻觅了新的内容。倒不是这个口号多么有开创性,因为她着眼于文学与生活的关联,着眼于变化了的读者群所能有兴趣的事,是文化的当代性题中应有之义。文学与读者的精神联结,是文化转型时期最为切实的话题。

文学的读者对各种旗号并不关心,而真正意义上的“新”是在内容上的变化和艺术上的开拓,给读者带来扎实的东西。文学史证明,任何文学主张与旗号的确立或认同,都要有一大批新人涌现为其支撑,一大批创新的作品为其基本,提出“新”的主张过后,人们有理由期待这些作家作品的出现,“新”过之后,是读者们的津津乐道,是对文坛的一个气象不凡的触动。这样的“唯新是举”,文坛才有活力,才引起公众的兴趣。如果仍然是熟悉的老内容、老面孔,这样的“新”并没有多少意义。

“人文精神”讨论为文化现状号脉与创作不同的是,理论批评界仍在向形而上的精神层面开掘,有勇者们不惮对理论问题进行开掘,以图推动文化的研究能有所深入。虽然,延续了三年的“人文精神”的讨论,对参与者来说,有着“日日新苟日新”之慨叹,然而,公众的冷淡和文坛的疲塌,也使这个讨论进行得难乎为继。一个文化多元多样的时期,流行文化的泛滥冲击,对文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任何精神性的探索,都显得有如堂吉诃德似的悲壮。难得的是,有这个作家们提出来的探索命题,还能够证明这个时代,人文精英们的思考不辍,追求者们的赴汤蹈火的英武。稍作回顾,可以看到,这个讨论的初衷是对时代精神的价值、理想与道德等进行梳理、进行重建。自1995年初以来,由“二王”(王蒙、王彬彬)之争,又引发了所谓“文化冒险主义”、“文化恐怖主义”、“抵抗与投降”等一系列更为宽泛的文学话题,有些同一个时期的政治与时事有些关联。这些,有正面的交锋,火气也不小,不少的人都卷入其中。但经过一段时间后,讨论多是在各自认知立场上自说自话,或者还夹带有个人的恩恩怨怨,有的你来我往像京戏中的《三岔口》。其实,到了1995年,讨论的深度并不突出,却渐渐地形成了两种营垒的对立,其关键是在开放性的文化精神下,面对商业性、市场化,知识分子的独立品格如何看待。由这个问题引申出来的话题较多,比如:关于传统精神人格,关于知识分子自我反思,关于文化精神失范与坚守,关于精神家园,关于文学的道德理想与终极关怀,关于世纪末的学术精神等等,无不涉及。这是个大的文化主题,无论是文化理论,还是文学实践,都可以从这个话题来展开。不过,眼下好像成了强弩之末,在分化合流再分化几番动静之后,在某些不乏意气用事和恩怨之举的不正常交锋中,讨论的深入和坚持应当是学术精神的回归正常。

文学批评的名与实与创作的发展不平衡,批评显得孱弱,不说每年成百上千的影视剧中搀杂不少的劣品水货,也不说铺天盖地各类小说中平庸之作,就是一些反响较大的文艺作品,批评总是滞后,力度、深度和火候都不够,尽管这两年批评界曾发起了几次的反思,1995年里一些文化人开展了“关于批评的批评”,检讨“缺席”、“弱化”、“失语”等等精气不足的文学批评,但总觉得是乏善可陈,可是另一方面,批评的热闹表现在会议批评的风起云涌,从南到北,自东到西,常常为一部作品、一个作家开个讨论会、研讨会什么的,人情似的批评和作秀似的批评,让这类批评更多的是表彰性的。会议批评成为一种家常便饭式的,或者成为一种规模,变得十分重要了。再就是,批评好话送得多,批评变成评好,名与实背反。我们看到,在年末的媒体上,关于盗版滥印、依法护权、诉告索赔之类新闻时有所见。一方面大量的盗版侵权的事层出不穷,一方面利用法规条例维护权益并得到保障的消息也屡见报端。年内的几大宗事件,主要是对外国翻译作品,编纂者或做些手脚,或先斩后奏,虚与委蛇,当事人被惹怒了,诉诸公堂。稍有点名气的出版社和有效益的图书都曾被侵权过、被盗印过,这种文化的扒手防不胜防。作家依法自我保护意识增强,是出版业和文化人的成熟。当然,著作权的保护,打击非法出版物,完善图书市场,目的是建立规范化的图书市场。

现在在保护著作者的正当权益的同时,对文化社会功用性来说,则又要打破垄断,打破唯利是图,分工合作,致力于的是精神文化产品提升,是文化建设的增强。也有的作者动辄爱打官司,以此作为“出名”的捷径,以致弄得是是非非,真假莫辨。这些都是维权路上所要经历的。

另外,随着世界反法西斯胜利50周年的纪念和世界妇女代表大会在中国的召开,文艺创作出现了“纪念热”、“女性热”。反法西斯的文学作品,在更为广阔的背景上挖掘鲜为人知的史料,一些重大的战役和战事,成为抗战和反战文学的首选。有些老作家宝刀不老,表现得更为执著。像周而复老先生和李尔重老革命都以亲历者的身份,以皇皇数部大制作,完成了新的抗战题材的长篇小说而出手不凡,在圈子里有好评。这一题材在不少出版社倾力操作下,制定为“精品计划”,找作者、定选题,上下齐心抓,热闹异常。妇女文学话题在1995年里也风光了一把,本来就有些势头的女性文学,因了这一年世界妇女大会的召开,搭车而行,虽没有渐成大家闺秀的格局,至少是得到了更为体面的高扬。女性丛书在各个书市、书摊上像化妆品一样丰富,女性作家和作者们都乔装打扮、淡妆浓抹,不一而足。还有原本就对性别意识有些愤愤不平,女权意识随时都成为抛置的炸弹,这样的女性作家们,绝对不会放过如此的机会。于是,出版女人丛书,写女性的丛书,就粉墨登场了。其间,虽不乏有精心特色之作,但更多的是搭伙着这趟车,明显就是用商业行为来赚点实惠。因而,恐怕也就随着世事的流转,此类的东西也就尘封一隅了。

1995年文艺现象中值得提及的还有,一些作家像王朔、刘毅然、余华等人尝试电影导演并拍出了影视片;一些文学玩家和写手们在商品文学和广告文学的诱惑下,傍大款、写企业家和政要的个人发迹史、发财史,如何捍卫住、保持住报告文学的严肃性和品位,也向发展中的文学提出了新要求。另外,一些文化运作方式的新现象:嘉德、翰海公司的文艺大拍卖——创下了一幅作品高达1800万元人民币的纪录;司马南揭露伪气功、柯云路的生命科学活动受挫;流行音乐的降温与高雅艺术的升温——京剧艺术、小剧场话剧、芭蕾舞等受宠;国产电影首次投资一亿元拍《大闹天宫》等等。林林总总,大大小小,应了一句俗话:波澜不惊,不火不愠,众声喧闹,主调不明,杂花生树,各领风骚。

这也许是文艺走向成熟和发展的一个必然,一个标识,也许预示着的是,文艺(文化)并不作为人们生活的重心之后,她是在静默地生长着,主调并不是每天都高亢动听的……

4.浮躁的作家沉寂的文学

也许是因为市场经济的影响,也许是“世纪末的情绪”(不知这句借来的通用语,准不准确),眼下的文坛,热闹的是作家或者写家们,而创作却相对沉闷,文学在少数圈子里十分可怜地孤芳自赏,飘零落寞。是的,各类文学刊物仍不断地在出版,专业的和业余的作家们在忙碌着;那么多被认为是文学的长篇短制在问世,那么多打着讨论文学旗号的研讨会,仍在不断地召开着,那么多有关文学的话题被与文字有关的人士提起,然而,文学却仍是在圈子里红火,多是悄无声息、沉闷寂寞的,甚至无所作为的。这样说,一点也不算是冤枉,也不是灭文学的威风,即使在圈子里,也没有被看好。有时候,文学有了点声浪,闹腾一下,也多半有文学之外的因素。比如所写的内容稀奇刺激,迎合了部分读者的口味,比如,有某大款附庸风雅,借文学之名,行某某之实,文学成为道具和工具似的东西。也许有人说,这或许是正常状态,文学热闹是文学的不正常,文学不是靠热闹来获得被认可的。但愿是因为这样。

然而,文学既然是一种有益社会人心的精神产物,是提升人类灵魂和精神的火光,烛照心灵,为暗夜和迷茫中照明,没有在更多的大众中流播,没有被更多的受众所认可,她的功能和效用,就大为遮蔽和减弱了,她的存在也可以说是有残缺的。固然,现在大家提倡休闲,提倡在紧张的生活节奏中有调节,但是,并不是拒绝文学,更不是取消文学。现在,文学创作貌似新人辈出,各“代”人物粉墨登场,被各种评论鼓噪,但大都属于自说自话,有的甚至流于炒卖的嫌疑。

除了没有引起稍微轰动的作品出现外,说文学沉寂又一表现是,没有代表现时水平、能够唤起人们精神力量的扛鼎之作。在近年里,虽然有几部可以被认为提得起的作品,有写家族历史的,有写民族生活风情的,有重新梳理历史的等等,但这些作品的影响也只在小范围内,而且从题材和手法上说,其创新之处微乎其微。

文学虽然需要沉寂,热闹对文学不见得是好事,但文学的社会反响应当是越大越好,不胫而走,万人诵渎,是理想的文学境界。但这并不只是一种期望。可在目前,却好像只是一个奢望。

那么,文学沉寂而平缓,而作家呢,则并不寂寞。君不见,浮躁张狂者有之,鼓噪而卖弄者有之,自命不凡而怀才不遇者有之,好像人人握昆山之玉,家家抱灵蛇之珠,人人都乃大家巨匠的苗子,写出的东西都是巨著名篇。于是,文坛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重炒作,轻创作;说得多,写得少;感觉良好,苛人责众。

如今文坛,这样说并不言重:在创作中耐得寂寞者寥寥,特别是有些长篇的作者热衷于炒卖。经常见到这样的信息,某某作家有什么什么作品,又是如何有特点,甚至如何优秀,谁谁又是多年磨一剑,终成正果,如何大气厚重云云;再有,哪个名家又有什么构思在腹中,写的什么,将来如何……这就像把一个孕妇腹中的胎儿拿出来示众,谁能否认它不会是畸形,想想也十分可笑。诸如此类不切实际的宣传充斥于某些媒体,其实是作者自己与媒介联手策划的炒作,这只能算作一种无聊的浮躁。出于宣传,媒介发布有关动态信息,但是这类东西,大多写成表扬稿、赞美诗,就没有多少意思,甚至是虚幻的误导。

有些作家借助于信息时代的媒体发生影响,甚至自己站出来为自己当说客(当然不是托儿,而托儿是一人不兼职的),大肆评说只是推销自己,甚至近乎于一种贩卖,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一种常见现象,作家的作品并不被读者记起,而他的一些可笑的言论、作派,则成为人们的谈资。有些作家的言说,对文坛的指点江山,或者故意口出惊人之语,造成被某些媒体看好的效果,其实也是为了掩饰创作的不足;最可怕的是在对文坛指指戳戳时,夹杂着个人的私货,这种形象屡见不鲜。还有的作者说的比写的多,以说见长,无所不能,不仅是文学,各类社会人生的大小事理,都参与其中,都仿佛是行家里手,其言滔滔,其谠论宏言,似乎颇具煽动性和迷惑性,这时候,作家的形象和角色又变换为政治家、哲学家、演说家甚至官员、人大代表等等。更有甚者,朋党意识,兄弟义气,弄些小动作,众人一词,共同鼓噪,并不在创作上下力气,耐得寂寞,而搞小团体,表扬与自我表扬。

凡此种种,文坛的发展要假以时日,不是计日程功,说世纪之交,创作要有发展,固然是号召,是期望,也是精神的总动员,可是现在的文坛的浮躁气,个中之人,都会以为积弊难改,积重难返。

我们的舆论和批评,应当加强这些方面的警示,庶几可能对呼唤大气之作,文坛新变,有些助益。反之,时下的文坛,只是让那样非文学因素来表演,太有点对不起文学这个盛名了。

但愿,这不是个人的武断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