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儿子还小,外地的爷爷奶奶想他,带他回老家过春节,自然,兄弟姐妹们在一起休闲娱乐,首选是麻将。武汉的玩法很现实,讲备用,讲混,也就是所谓替代,一个麻将,各人起牌后再最后亮出一张,按此牌的序上一张为备用物,以它作为替代,可以让赢家的机率更大一些。按武汉的规矩,玩时小赌一把,押上点零钞,算是刺激,可以提高积极性,入乡随俗,况且同家人们玩这些,更是纯娱乐似的。记得,那年除夕之夜饭后,妹妹、妹夫叫板说,晚上要有活动,让我参加,母亲说我不会他们的那种大进大出的战法,也知道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怕不是他们的对手,为我挡驾,可又想到仅是家人们的游戏,就放心地说,只当是送他们的压岁钱了,也没有担心什么。那是我在多年离家后一次有意义的春节,倒不是我过了一把麻将瘾,可在那没有鞭炮也少有走动,多是大鱼大肉大快朵颐的春节里,我被这个像罂粟一样的讨人爱又讨人嫌的东西,拉到了桌子上,同我的妹妹们玩起了那个很有天伦之乐的游戏,当然,说这些时,好像是称道这个被不少人所不齿的东西,我却红肿之处灿若桃花,有些自我解脱的意思,但的的确确,在“玩物”的背后是一种可以凝聚的亲情。真不出老娘所料,像送压岁钱一样,我送出去大几张钞票,可收者和送者都很自然,也心安理得,算是交了“学费”。后来,我把武汉的玩法略加改造,北京的诸牌友也能接受。
玩这东西,多是在于气氛和环境,也因为它的哗啦噼哩热闹,洗牌和和牌后的感觉,是其他的游戏所没有的,也许这也是它的一个迷人之处。也就有人很哲学地说,游戏的对象大于游戏本身。过程是美丽的,目的无所谓。也有人说,与其说是玩赌,不如说是玩的情调。忘了是去年还是前年,在一次会议上,出席者多是平常十分熟悉的朋友,会后去旅游,十分轻松,晚上住下来后就找玩,正好住处有一个娱乐场所,里面唱、跳、扔、洗等一应俱全,我们几个被介绍到里面喝茶,看到整齐的漂亮的棋牌室,座中有热心者提议,还不如就开一局,于是,心照不宣的,主人客人就首选这麻将之战。会议上的诸位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自然组合就是了,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洗桑拿,有人打保龄,各得其乐。不承想,四人坐下来,想躲开大家,可是总有人就找着看热闹,结果,说是四人游戏也往往最后在场的有六七人,多半是有人也一知半知,电曾在某个时候,陪过人三缺一,在这里看热闹的时候,就更为开心。
也是那次会上,同行的有一个南方女作家,也是极熟悉的朋友,大家听说她也是个牌局高手,拉进临时的队伍中,一时间在众多男性世界里又添了道色彩,自然,那晚上的战斗更多了几分玩的机趣。果然,既有牌局上的计算,也互相斗嘴,合纵连横,特别是到女士“和”了的时候,男士们妙语连珠,甜言蜜语的,女作家也乐得受用。一晚上,大家苦战,几圈下来,不知东方之既白,因又要赶路,只好意犹未尽。那次返回时,去远处看另一风景,因本人有事要先走一步,几位牌友就借口是陪我,躲在宾馆里玩了一天,因正在兴头上,再好的风景也抵不过大家的牌瘾。好像一干人马晚上回来,看我等几位的狼狈相,大为不理解。
后来,听说此女作家曾在一家报纸上把我们那次热恋麻将的事披露了出来,一时成为谈资。再后来,这位女士到北京时,我们中一位会团结女同志的牌友还想找机会切磋切磋,但没有下文。
不少人都说,玩牌是几个气味相投的人在一起乐哈乐哈的事。可不是嘛,晚饭后,三朋两友相约,找一安静之地,支起一张小桌,点上烟,沏上茶,战斗就可以开始了。可以不计输赢不计目的,可以不说什么规则,随意为之。享受的是那份惬意和闲情。
娱乐和游戏者,开心为上,同伴的选择较为重要。玩这东西,依我看,有赌徒的专业和玩家的业余的区分。由几个固定的“常委”来玩,只是业余的娱乐而已。这样的业余,往往是性情之乐,玩的是情趣或情调。
一次,众兄弟有段时间没有集中了,有人就用手机发来信息:问世间牌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活脱脱的元好问语式;还有一次也是这位老兄,发来信息说“我要打牌”,颇有高玉宝同志当年对读书的迫切。有一次,这位仁兄在外面出差,不时发来手机信息,告知回城日期,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这仁兄的慰问电或信息来了,十有八九是他的牌瘾发了。有人说玩这东西会上瘾,有道理。鸦片有瘾,抽烟者有瘾,打游戏有瘾,跳舞有瘾,而玩麻将也有瘾。记得一次,弟兄们集中在一处七天会议,这可是几位赌鬼们的幸福时光。那几日,会议安排较为松快,主持者也开明,同行者也不是叽叽喳喳的小人,于是大家有恃无恐地玩了个痛快。一场下来,所领的报酬有人就所留无多了。
小小牌桌,见出人的性格,一副牌后.牌技高下并不主要,重要的是性情俱见:有的决断犹豫,有的瞻前顾后,有的爱吃后悔药,有的生猛果敢;有的就爱往大和上做,一副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气派,有的就爱小鱼小虾的,拣到篮子里就是菜;想赢怕输,贪小失大者而错失良机,豪气干云者而结局悲壮;患得患失者常常成为笑料。牌局并不是因为你的仔细而在胜面上占优,往往那些果决者把握了好的战机,得到先手。有时候,命运之神眷顾着你,也许又增加了你的兴趣,不多日,想一试身手,众兄弟也有幸热闹热闹,那时,你的情绪和习性都变得人见人爱;有一段时间,你的运气实际上是手气不好,你也许不信邪,故意较劲,可是几番下来,仍然是狼狈不堪,你又采取拖刀计,雪藏数日,减了几分热情,其他几位牌友故意逗你,寻你激你,你不为所动;也许你的背时倒霉,对你来说,是一记闷棍,你有些认命,想金盘洗手,可是,过些时,你又经受不了诱惑,你想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古训,寄希望于下次时来运转,大丈夫难道这也算个事?你的信誓旦旦,你的小伎俩,也就烟消云散。有时候,你碰到点不顺之事,你会找个借口把众位牌友邀集一起,也许这稀里哗啦中就烦闷消散。也许,你可能有点什么高兴之事,你也会把这个高兴的兴致在一场恶战中会意地满足。所谓有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之说。还可能,你确实想这帮子兄弟们,有段时间就琢磨着见个面的,说点新闻说点轶事,骂几句文坛讨厌的事,笑几下圈里圈外的可笑之人,某某的行状作派,某某的蝇营狗苟,虽不是牌桌上的正餐,紧张之余说几句骂几句,小酌小餐也不亦乐乎。
因为这百十张牌的不确定性,因为这有如战场上的风云变幻,也因为机会无限,机会对大家都是相等,才有那些玄机,那些不可测性,那样翻云覆雨。众人的情绪调动起来后,你从中隔岸观火,或坐收渔翁之利,或暗渡陈仓,或瞒天过海,或金蝉脱壳等等,所有的古代兵法,所有的商场战法都可引用。
熟人玩时,除了动手也要动口。玩牌的众兄弟们,在这时早就没有斯文,没有了伪装,粗话脏话都视为平常。在几位“常委”中,有两位平时住一院,这把年纪,都有个头衔职位的,可平时在单位里不敢造次,可能是压抑过久,人到中年,很少有机会放浪形骸的,有了这牌局后,时而攻击不计文野,打情骂俏,时而长叹短吁,尔虞我诈,虚情假意;还不时地称爷爷做孙子的,如同街头胡同串子,不占上风不罢休的,有时又故作谦虚,又是古诗文名句、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状。其实,过不了多会,又是骂爹斥娘的,以为这才痛快。我们牌友中,有位老兄的豪气无限,常盯着往大牌上做,有时真真假假的,有时自我先行暴露,有时候又声东击西;有一位爱以小胜积腋成裘的,一桌下来,也有不少进账,或者最后盘点时成为赢家,所以大家由此创造了名言,以小骚和消灭了敌人的大和,常被不屑,讥为小农。人算有时不如天算。小,也能干出点风浪。有时,当你苦心经营,快是大和做成之时,有人以一个十分可怜的小和,救了另几位,于是先前的以邻为壑,又陡然成为大家的救星,刚才的笑话又变成了庆幸。有时,一位得先手,其他三人群起攻之,或诋毁,或揶揄,或算计,无所不用其极,然一旦有人得势,阵营顷时瓦解,联盟重新组合,敌友常常互位,战线常常混乱。最可笑者,好争气胜的,为小小几文也斤斤计较,正人君子者流斯文荡然无存,也许这就是它的魅力。牌桌上没有常胜将军,有时,看起来这个人手气不顺,却有人春风得意,其实,总体看来,众弟兄们的进出之比基本上是拉平,如果,那天某人有了点盈余,就算作是餐费了。
如此一来,真如有人所言,赢输之间是这个口袋进那个口袋中出。
有意思的是,那年秋天在杭州,朋友带我去看新西湖十景之一——满陇桂雨参观,我没有见到成畦成片的桂树,也没有闻到清馨如许的桂花香,看到一片片用偌大的塑料布盖起来的阴凉地上,有白灰灰的电灯挂着,里面整齐的长条桌上,麻将迷们在战斗,估计有数十桌。听当地的朋友说,是一家家人来这里野游的,我好生惊奇,这里的风景变成了一个麻将战场的最好背景,倒不是感叹这麻将的威力,而是惊讶杭州人的创意和潇洒,他们竟然把这个不登大雅之堂的麻将放在这个美丽的名胜风景点上,快哉,大胆。而且,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桌,齐刷刷的无视天堂美景的存在,对于麻将他们可能是最有心得了。这情景可以说是一场麻将子民们神圣的膜拜。不知现在这杭州的景象是否会继续,在其他的地方有没有,仅两三年前的这一幕,在我脑中就难以忘掉了。
18.古镇一日
秋日的一个周末,老作家缪公相约,说到中山的一个镇去两天,他说的时候,并不告知去那里有何公干,只说都是朋友,一帮文学界的人士,休息一下大周末的。老缪既是领导,又是朋友,他的号令我岂敢违逆。难得他亲自招呼,更是不敢怠慢,只是那天,他买的飞机是早上第一班,可提前近一个半小时就让我们集合,我因为素来踩着点行动的,到集合的地点时,大家都办好登机手续了,足见他的号召力和南方那片地方的吸引力。
在机场,才知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去中山古镇参加颇有规模的灯饰博览会,说是三年一度,今年是第二届,是属于“国际性”的,有不少外商参加,在我国也仅此一家。听这样的描绘,自然更有了兴趣,何况这目的地又是到温润的南国和开放改革的发达地区。
中山,我曾去过一次,那里经济活跃,有不少发达的企业,一些镇的经济实力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城镇建设也像模像样的,像小榄、东升等镇,我就曾有幸参观过,也有些文学界的朋友,自然还有那个著名的中山先生故居翠亨村,但却没有听说过这个古镇。真是十步之内,多有芳草。这样也好,对它的陌生感,也令我们保持一颗好奇心。
到了广州,有《古镇灯饰报》的姚总来接,更觉得古镇的热情。这位精干的年轻人,在车上就介绍了我们此行的大致日程,他带有一叠报纸,使我们第一次得知还有印刷相当精致的这张《古镇灯饰报》。真个是古镇在我们心中还没有什么印象,却因了这张名字有些新奇的报纸,让远来的我们有了个大致的轮廓。好一个古镇,办了张品位不低的报纸,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是时下的一大套路,可古镇人自有自己的创意——打出的是与众不同的“灯饰牌”。在车上粗粗翻了一下,感觉在印刷方面、在编排方面都很不错。作为一个乡镇,办这样一份极有专业性的读品,实属不易。常看到一些企业、政府,有实力就办张报纸,但多是些机关类的通报简报,少见这样专业类的,以经济宣传为主,足见其魄力。小姚听说是从江西来这里的,过去做过记者,办这张报可谓轻车熟路了。这样广纳贤士,引进人才,自然是当地领导的远见。从北方清晨的清冷到南方中午的热闹,坐地日行八千里,几小时前还没有多少印象的古镇,因了这张报和这位年轻的总编,让人颇感新奇。
汽车行驶在广州到珠海的高速公路上,到了中山才知这个小镇的方位。在发达的中山地界,农村城镇化的进程很快,过去的田地阡陌,现在高楼密集,加上纵横交错的高速公路沟通,这里城乡难辨,地界难分,城市连城市。从中山市旁边走过,大家对连成一片片的高楼大厦并没表示出太多的热情,眼前一丘丘的热带植物园林却让人眼睛一亮,原来这里有相当大的园林花卉培育地,不少的村镇以培植园林花木而经济发展了,看到一些高大的南国树种,一些鲜艳的花卉,生长得十分茂盛时,不约而同地赞叹选择这个“朝阳产业”的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