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彭德兰特·巴苏先生曾介绍过一个很有代表性的印度教徒家族。这是一个经历了几千年文明而变得文雅了的雅利安家族,然而它的结构仍与雅利安史诗里所叙述的那种家族相同。
他说:“这种联合家族制度有其悠久的历史。古代雅利安人的交权族长制在今天的印度依旧占据着统治地位。这种家族结构跃然古老,但依然充满了生气。联合家族是一个共同合作的社团,家族明确规定了男子和妇女的地位。这个社团的首脑由家族中年长的成员担任,一般是最年长的男性成员;当他暂时离开家族的时候,通常由处长的女性成员接管家族中凡是体格健壮的成员,不管是做技工,还是从事农业或经商,一定得以他们的劳动和收入为积累公共财富作贡献;身体虚弱的成员、孤儿、寡妇和贫穷的亲属,都会得到供养和帮助;子、侄、兄弟、堂兄弟,都必须同样对待,因为任何偏爱都会使家族分裂。英语中没有区分堂表的词——他们只区别兄弟姐妹,远近堂表兄弟姐妹则没有特定的称谓,堂表兄弟姐妹的子女,就像我们亲兄弟姐妹的子女一样,称谓上不加以区分。男子不能够与其堂表姐妹结婚,不管隔多少代,就像不能和他们的亲姐妹结婚一样;马德拉斯的某些地方没有这样的规定,男子可以与自己舅父的女儿结婚。作为家族连接的桥梁的家族感情总是特别强烈,所以在众多的家族成员中间维持一个平等的尺度,并不像想起来那样不容易。他们和生活是极其简单的,直到现在,他们在家里仍不穿鞋,只穿拖鞋。我熟悉一个有几个兄弟和堂兄弟的富裕的中产阶级家族。他们共用两三双皮鞋,这些鞋只有在他们外出的时候才穿上。同样的习惯做法也适用于更为值钱的外衣,比如披肩,这些外衣已经穿用过几代了,同时,由于年代较长面更被珍惜,是他们记忆中的尊敬的祖先用过的遗物。”
“这种联合家族依旧聚居在一起,有时长达好几代,直到它变得过于庞大时才分成若干较小的家庭。所以,全村居住的都是同一个氏族的成员。我曾经谈论过,家族是一个互助的社会,也许可以视为一个以温情和顺从为基础的,以严格纪委来维护它的地位的小国家。差不多每天都能看到年轻的家族成员来到家长面前,从他的脚上拂去尘土以示祝福,在他们出去做事时,都要向家长告别并带走他的祝福……使家族联系在一起的因素有许多——如同情心、同吃苦共患难等等;在族中有人残废的时候,全族的人都来参葬仪;在族中有婴儿出生或有人结婚的时候,全族的人都来庆祝。而凌驾于所有事务之上的是家神,也就是保佑神毗瑟拏”的某种模仿像,单独供奉在一间通常被称作神堂的房间里,在家境好的家族里,则供奉在住宅旁边的祠堂里,家族中的人每天都到那里去礼拜。神像使家族之间保留着一促自然的依恋之感,由于神像大多是由前几代留下来的,通常是由某个虔诚的祖先在古老的年代意外得到的……同家神有密切关系的是家族司祀者……印度教的僧侣是信仰他的教徒家族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他和信徒家族之间家族之间的关系是代代相传的。僧侣虽然不是博学之士,但了解他的宗教信仰的传统……他亲不是一个不可承受的,他们所要求的很少——几把米、少许家里种的香蕉或菜蔬、少量自制的粗糖,有时再加上几枚铜币,就能满足他一切需要……
“假如不谈家中奴仆的境遇,那我们对这种大家族生活的理解就是不完全的。在孟加拉,女仆被叫做‘杰希’或女儿,她就像这个家族中的女儿一样;她称男主人和女主人为父亲和母亲,并把这家中的男女青年称呼为兄弟姐妹。她完全融入这家的家族生活;她可以随女主人去圣地,因为她不能独自一个人前去。她一般是在抚养她的家庭中度过她的一生,她的子女也由这个家庭养育。男仆的待遇也差不多。这些男女仆人大多是属于低等级种姓的人,他们和这家的成员之间旌了一种自然的依恋感情,在他们老的时候,家中的年轻成员便亲切地称他们为兄长、叔叔、姑姑等……”
“在富裕的家庭中,在都有一个长期留住的教师,负责教育这个家族的孩子,在时也教同一个村的别的男孩。他们没有华丽的校舍,走廊或庭院中的棚屋就是孩子和教师的教和学的地方。在这个学校里,较低等级种姓的孩子可以免费上学。这种学校的的水平比较低,但毕竟为民众提供了一个受教育的地方,而这在许多别的国家中也许是找不到的……”
“印度教徒有热情好客的传统,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留一顿饭给大概会在中午前来求乞的任何一个陌生人,这是家主的责任。主妇要等全家人都吃过饭以后,才坐下进餐,假如有时剩下的仅仅够她一个人吃时,她就行等到午后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进餐,因为她想可能会有一个挨饿的陌生人来讨饭。”
我在这里这样长篇转录巴苏先生的叙述,是因为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一个坚硬的意识——我之所以这样形容是因为我们应该了解,在历史中有些东西是如此坚韧地存在,可以说是从人类社会诞生那一天开始就一直保才至今。例如家族,这实际上起源子远古社会的母系氏族时代,从石器时代开始氏族成为人类社会的最基本的社会形态,家族就是氏族社会的继承,只不过大多数家族都演变为以男性为中心,但这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血统的继续。家族社会至今在人类社会中普遍流行,一些十分古老的家族现在仍盛行于印度、中国、以及东亚各地;在西方,家族随着资本主义的大发展也成为现代工业企业的核心,一些世界著名的大企业往往重新回到氏族社会——几乎大多数财团、跨国公司的背后都有家族的存在,如菲亚特汽车背后的安杰利家族、美国金融巨头摩根斯坦利、欧洲金融世家罗斯才尔德家族等,只不过这些家族往往密切的交织在一起,他们的血液和股份也互相交融,整个世界其实就是被这些大家族们控制着。
国家与家族在本质上并没有多少不同,都是一种社会组织,只不过家族依靠的是血统,而国家依靠的是社会契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历史顽固性与历史变迁性之间的平衡——国家的兴盛与衰落与家族的繁荣与散伙有着一致的规律,家族的顽固存在告诉我们,国家的衰落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庞大帝国的衰落更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其顽固性也往往出人意料——大一统的中国在历史中就曾数次遭到毁灭,其中既有内部纷争导致的统一大帝国崩溃,也有被异族完全征服的经历,但是,这个国家总是能够重新恢复和崛起,今天的中国实际上是中国的第9次崛起,或者说第9次复兴更恰当,前8次是秦帝国、汉帝国、隋帝国、唐帝国、宋帝国、元帝国、明帝国和清帝国。但同样,历史变迁性的作用能量也与历史顽固性所具有的能量相当,人类历史上有更多的文明、国家以及家族被历史的烟尘所淹没。
对于今天的美国而言,重要的是寻找到帝国衰落的指南针——如同前文所述,大帝国的崛起各有不同,但衰落之路却差不多,他们都有着相似的衰落规律。那么帝国衰落的指向是什么呢?
一句话,帝国的衰落是为了另一个新帝国的崛起,它需要旧帝国的废墟作为培养新文明的肥料。
我们时常提到希腊文明的辉煌,但其实希腊文明是由一群雅利安蛮族摧毁了原来希腊诸岛上的文明后在其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的。
公元前7世纪,在意大利南部、希腊和小亚细亚一带发展起来的希腊文明,和起源于尼罗河和美索不达米亚两河流域的两大文明体系,在很多重要方面是不同的。其根本区别是,尼罗河和美索不达米亚两河流域的两大文明体系是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然发展而成的,而希腊文明则明显属于在另一个文明的废墟上重建的。尼罗河和美索不达米亚两河流域的两大文明体系是开始于原始农业,然后在社会生活中逐渐形成庙宇文明,随后首先建立僧侣政体,之后又经过了相当长的缓慢发展,由僧侣和世俗国王的交错努力下,这些已经形成城市的社会经历了无数次的征战后终于慢慢把早期的城邦联合成帝国。但在希腊世界却不是这样,现在的历史研究表明,作为欧洲文明的起源的希腊文明很显然出现的过于突然,而且文明程度也跃升的相当快,最主要的是,希腊文明出现了一个历史断层,即在雅利安人入侵希腊半岛以及周边岛屿之前,希腊世界几乎不曾存在;相反,倒是有许多历史资料显示,在雅利安人入侵前已经在该地区存在一个文明,正是雅利安人的入侵摧毁了这个文明,然后这些雅利安人在这片废墟上开创了希腊文明,并逐渐形成了希腊民族。在这些雅利安人到来前,这里已出现了船运业和农业,已经有了颇为壮观的、周边建有城墙的城市,而且有了文字;而这些雅利安人则属于标准的文盲、野蛮民族,他们既没有自己的文字也没有自己的文明。“希腊人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文明;他们先摧毁了一个文明,然后在它的废墟上重新合成了另一个文明。”
其实,文明的进化也是文明间的交配的结果——野蛮的雅利安人强奸原来的希腊文明,随后在这个文明废墟上发展起了野蛮人的文明,这种文明有了一个良好的城市基础,而又没有原来文明的种种局限,有的只是野蛮人自由自在、放荡不羁、贪婪成性的习惯,而正是这种游牧本性产生了古典民主自由思想的希腊文明——如果没有原来的文明基础,雅利安人就无法直接建立起城市文化,如果没有雅利安人的游牧本性,也不会产生古典自由民主思想,这就是为什么古典自由思想没有在埃及和两河地区诞生,却在希腊形成的原因。
“古希腊之所以没有庙宇—国家时期,也不存在祭司国王时期,我们认为肯定是由于上面所说的这种事实。希腊人直接建起了城市组织,而在东方,这种组织是围绕着庙宇发展起来的。希腊人只是继承了庙宇和城市相联系的阶段,这种观点对于他们是现成的。他们对城市和印象最深刻的是它的城垣。他们是不是一开始就过上了城市生活,拥有了市民身份,这个问题还未搞清楚。刚开始,他们住在被他们毁坏的城市废墟之外的村庄里。但他们所面对的是这样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启发他们的城市模型。起初他们把城市想象成动乱时代的避难所,并且毫不犹豫地把庙宇想象成城市独具的特色。在他们最初继承这份原始文明的遗产时,头脑中还带着根深蒂固的森林地带概念和传统。《伊利亚特》中的英雄时代的社会体系占据了这块土地,并使它自己逐渐适应这个新的环境。随着历史的不断进步,因为被征服者的信仰从下层蔓延到上层,这些希腊人逐渐开始崇拜宗教和趋于迷信了。”
“原始雅利安人的社会体系是贵族和平民阶级的体系,这两个阶级并不是从根本上划分的,他们在战争中同处于一个国王的领导之下,这个国王仅仅是一个贵族家庭的同辈中居最高位的人,是和他身份一样的人中的首领。此后他们征服了土著人,建起了城镇,因此在这个只有两个阶级的单纯的社会体系中增添了一个身份较低的阶层:农夫以及技工和粗工,这些人绝大多数是奴隶。但并不是所有的希腊社区都属于这种‘征服者’的类型,有些是‘躲避灾祸’的城市,是彻底摧毁的社区,在那里就不存在土著了。”
在20世纪,我们应该感谢美国,如果没有美国,我们就无法享受现代繁荣;但在21世纪,我们就必须促使美国衰落,否则我们就无法建立起新的文明。吉尔伯特·默里说:“当衰落中最老的人无法告知你应该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你就去求助死去的圣者。所有的神谕都显示在半神式的英雄们的墓上。这些神谕将告诉你,什么是‘特弥斯’(主管法律和正义的女神),哪些是应该做的事,就像今天信教的人所说的一样,上帝的旨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