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理杯境看,新疆的封闭是如此严实,可是在旧大陆时代,新疆却已经是极其开放的历史文化区域,是多种民族文化的荟萃交流之地。简而言之,西方文明最早是从新疆传入中国的,中华文明是由新疆走向西方的。
新疆是中国的极西之地。
寒流是从新疆的山口卷进内陆的,还有大漠沙尘。其实你有没有去过新疆都曾反反复复地体验过新疆:寒冷的庄重与风沙的进逼。
新疆是中国的极旱之地。可是你听《达坂城的姑娘》,你看新疆人的眸子,那是怎样的水灵啊,水灵到要把你的心淹没。
新疆会使我们情不自禁地想起汉唐往事。
一片能使人回想历史的地域,肯定是文化富有之地,有神秘感,能够探险,可以钩沉。那些早已消失的西域三十六国,到底是因何消失的?它们曾经是那样的繁华,可以说极一时之盛。历史把一个谜尘封在黄沙之下,或许就是对后世的启示。
《汉书西域》告诉我们,汉代的西域乃指“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三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则接汉,扼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以新疆指代西域,是在公元1821年,即道光元年。是年由徐松等人编篡了一部西域地区志书,道光帝激赏赐名《钦定新疆识略》,并为之作序。不过此时的新疆之谓只是地理范围的概念,还没有成为行政区域的名称。新疆正式建省是在1894年,其省境疆域一直保持至今。
新疆会使你强烈地认识到:不可思议的地理环境会孕育出不可思议的文化。
新疆不仅远离海洋,也远离黄河长江,大河文明与海洋文明的波涛风帆,无论如何也难以跨越塔克拉玛干沙漠。
新疆是封闭的,封闭在亚洲大陆的腹地,与海洋最近的距离也在2000公里以上,地球上离开海洋最远的城市很可能就是乌鲁木齐。大山岿岿耸峙,沙漠连绵不绝,塔里木盆地、准噶尔盆地镲嵌在崇山峻岭之间,只有东边与河西走廊相连接,使新疆与中原的交往成为一种可能。在古代,从乌鲁木齐到长安,如果旅途平安,往返一次需一年以上。
就这样,在没有路的地方走出路来了。远在张骞凿通西域之前,最早在史前人类地理大发现的年代,有人的地方便开始有路了。尽管那路是随意走过的、亳不显眼的,有的甚至还是不归路,但没有先前的路哪有后来的路!新疆如封如闭,从地理环境看,新疆的封闭是如此严实,可是在旧大陆时代,新疆却已经是极其开放的历史文化区域,是多种民族文化的荟萃交流之地。季羡林先生说过:“新疆和敦煌是中国的宝地,也可以说是世界的宝地,古代世界的几大文明都来这里汇合。”简而言之,西方文明最早是从新疆传入中国的,中华文明是由新疆走向西方的。
新疆古道。
“道可道非常道。”古道的探寻与凿通不仅是穿山凿石,而是开启一种新的观念,改变某种思维方式,或者便是放纵想像。
这样的古道如今已是踪迹难觅了,这样的艰难与幸运只有古人才能得以享受。如今我们只能说:道曾经显现,后来便退隐,道之为道,“生而不有,为而不恃”。
我们现在来看新疆古道,它是柔韧的,它是飘忽的,在葱岭,即天山的荒山野草间,在大漠的百尺黄沙下,有道而无道,无道而有道。但它确确实实延续了十多个世纪,连接起西方和东方,使中国有了佛教,有了龟兹乐舞,有了玉米和西红柿,同时也让西方领略了中国的丝绸、玉石、瓷器、书法与绘画的魅力。
就在这一条古道上,有唐一代去印度取经的信徒数以千计,而真正能到达目的地的只30人,其余的不是中途折返便是葬身荒野沙海。
信心使有的人走完了该走的路。
信心并不能使所有人做成他想做的事。
朋友,这就是新疆,如果我们知道了它的历史,那便是一处激动人心的疆域。
天山可以作证,最迟在秦汉时代,新疆以天山为界,形成了两个各有特色相望相闻的文化区。天山以南的绿洲以农耕为主,对外贸易发达,居有定所祢为“居国”;天山以北的北疆草原苍莽,牛羊成群,以辦牧为主,居无定所称为“行国”。北疆的行国之民行行复行行有时也会行至南疆,南疆的居国之民久居生厌忽然会生出对草原的驰骋的向往,也会走到北疆。
新疆是诱惑之地。
新疆是典翌的人种接触地带。
新疆的地理从来就是封闭的,新疆的封闭创造了新疆的本土文化。这本土文化除了本原本色以外,还具有一种因为封闭而强烈地企图穿越的想像和精神。因而当中原的、西方的文化一旦传入新疆时,便很快地交融了。新疆文化自古以来就是开放的。
流行于公元3世纪以前的和田钱币的正面是汉字表明的币值:“重二十四铢铜钱”,背面中央是新疆特色的马或骆驼图案,周边是怯卢文新疆古道的国王颂词,如“大王,王中之王”。这个铜钱上集中国汉文化、印度西北方言怯卢文、中亚波斯的模压特色传统以及和田特色之大成,可谓四方文彳匕铸于一炉,东西合璧,完美无缺。
早在公元前5-6世纪,这一被称作地球先知年代的岁月里,人类的几大古文明便开始了互相吸引、互相比较、萃:相诱惑的努力。此种吸引完全不是大张旗鼓的,很可能是某个器物的偶然传入。古希腊继承了古埃及的文明并使之扩展到印度,后来代表着印度希腊文化结晶的佛教造像又传到了新疆,人们眼界大开,为其精美,为其见所未见。
很难说文明的流传是文明本身包涵的内容或方向,还是文明创造者的想像与向往,可以肯定的是佛教传入中国,并不是开始于佛经而是开始于佛像。芸芸众生先是被佛像的栩栩如生、大慈大悲所感动,进而做深入的追寻,那就是被史学家称为古代世界最激动人心的事件之一:印度与中国两大古文明通过佛教的碰撞交流,其壮观景象实在令人心驰神往。
当那些信徒捧着释迦牟尼造像跋涉在新疆古道时,只是为了传经取经,法轮常转。他们不会想到走出一条丝绸之路来,更没有想到亚洲和世界为之而震动!这时候,新疆的内陆腹地位置,便成了风光无限的东西交往必经之地。即使从张骞凿通西域算起,丝绸之路所起的桥梁作用也长达1000多年,几乎贯串了人类的半部文明史。
居于丝绸之路主体地位的新疆,其时其地,千差万别的语言、服色、文化习俗友好地杂陈一处,各自存在,互相渗透,人人争言域外,使者相望于道,可谓气象万千了。
还有战争,战争中不幸的俘虏,在某种条件下都有可能成为文化传播的使者。公元751年,唐朝大将高仙芝率军越过葱岭与阿拉伯人交战,铩羽而归。被俘的士卒工匠中有会造纸的,便在撒马尔罕建造纸厂,造纸技术再传欧洲,推动了文艺复兴运动。
1200年后,有英国探险家登上葱岭,他说,比起高仙芝,汉尼拔、拿破仑军队的越过阿尔卑斯山,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葱岭的路啊,你在哪里?
那是真正的新疆古道啊!我们要寻寻觅觅。在新疆,文化的积淀不仅深厚,而且宽广多样。这种文化历史资源是无价的,可以激活一个地域、多种族群的生命活力,使一代又一代人变得聪明而美丽。同时也要看到,在历经1000多年的开放、繁华之后,当海洋把世界连接,陆上通道渐渐式微,新疆正日益走向封闭的事实。
很少有人提到曾经有过长期的开放与繁荣的新疆所承受的环境压力,以及为此而付出的环境代价。也许这里就包含了古西域三十六国先后灭绝的秘密。让我们为这些推进了中华文明、世界文明的古国的君王与臣民默哀!迄今为止,新疆的环境还在持续恶化中。新驅共有24亿亩土地,大漠、砾石、戈壁就占了10亿亩。沙漠不断扩大,尤以近代为甚,人类已经退到天山脚下,而天山的雪线也在不断升高中。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流沙面积,已经由几十年前增加,这土地沙化面积已达3000万亩。
新疆还在砍树,砍那些护卫着绿洲家园的胡杨、梭梭。
准噶尔西部山区、昆仑山脚的树已经砍伐一空了,天山南坡的树木也伐尽了,伐木者又开进了天山东部林区,乃至山高林密的阿尔泰山。
1949年新疆的森林覆盖率尚为1.59,到90年代初只有1.03。
新疆啊,倘不是绿起来怎么能富起来?
如果新疆有了更多的草木,有了更多的绿洲,有了更多的比古西域三十六国更加美丽富饶的家园城镇,同时又与大沙漠和谐相处,那就不仅仅是新疆走向了世界,而是世界要走向新疆了。
新疆是乐观、豁达之地。
塔克拉玛千沙海之下,据勘探者测算,极有可能是目前世界上石油和天然气储量最大的地方。
那不是新疆留给我们尤其是我们的子孙的宝贵能源吗?
长达500多公里的沙漠公路,飘动在茫茫瀚海中,在流动沙漠建造的这一条公路,我们仍可把它的起点推向新疆古道,在历史和现实的结合部上,新疆,那是应当一读再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