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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象雄王送给南日伦赞的是黄金五百两,绿宝石10颗。南日伦赞笑纳。

松波王的礼物是麝香一百颗,湖盐十驮。南日伦赞对湖盐似乎更有兴趣,便询问松波使臣盐湖的位置及如何采集,使者闪烁其辞。需知松波小小一个部落靠的就是盐,松波人因为有足够的盐吃很少生病,可谓以盐立国人强马壮,因而关于盐的话题使者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了,用现在的话说那是国家机密。

待象雄国、松波国使者辞别,南日伦赞已经成竹在胸了。他知道吐蕃是否有充足的盐关系着吐蕃的兴衰,而且吐蕃还要有足够的盐的储备,当日后雪域高原成为吐蕃一统天下时,盐不仅可以让人食之有味,还可以让人口服心服。到时候,吐蕃王手中的盐一把一把白花花地洒出去,那不是吉祥的云和雪吗?

南日伦赞亲自率领五百精兵,昼夜兼程向北方进发。

在念青唐古拉山脚下,南日伦赞祭山之后再往北行,又是一番风景在前头,青枝绿叶,鲜花种种,当晚夜宿天湖纳木错岸边。半夜时分,时有响雷霹雳之声传来,自远而近又自近而远,如是往复约有一个时辰,然后寂寥。黎明后,南日伦赞在湖畔散步,只见一匹浑身乌黑的骏马在前面的山坡上望着他,往前走几步,那马依然望着南日伦赞,深情款款如有相诉却无从言说。但见那马身上的毛乌黑发亮一根杂毛也没有,那马的眼睛既大又亮,好俊美。随从中有识得此马的驭手道:“纳木错湖边有龙种马,是龙与野马交配所生,日行千里,独来独往。”驭手言毕,那马一声长啸,涘驰而去,那疾走声山鸣谷应,如鼓如雷。南日伦赞抚掌叹道:“如此良马,今日得见,幸甚至哉!”南日伦赞话音刚落,这匹乌黑龙种马又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回,还是在不远处大约二十来步的距离上,用它那多情的满含泪水一般湿润的眼睛,望着南日伦赞,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是吐蕃王,你需要我的帮助吗?”说时迟,那时快,南日伦赞随从中的驭手策马向着龙种马奔去。龙种马待要转过头去时,驭手抛出的套马索已套住了野马的脖子,一惊之下连声长晡,驭手的坐骑吓得屁滚尿流浑身打颤,驭手腾空一掠已落到了龙种马背上。那龙种马在草原上狂奔三圈之后,回到南日伦赞身旁。南日伦赞轻轻抚摩乌黑发亮的鬃毛,那龙种马垂首发出轻轻的呜呜声,如小鸟依人一般,从此龙种马有了自己的主人。

再往北,愈加天寒地冻,成群结队的黄羊、野驴、野牦牛和狼,这亘古以来的荒原很可能第一次出现人的踪迹,野兽们好奇地打量着南日伦赞一行。只有野狼的目光中露出凶狠,而且咬牙切齿,大约想吃人肉。这个时候龙种马就会越过侍从的马队,若无其事地向野狼走去,野狼们顿时落荒而去。野狼逃走的方向一个庞然大物浑身披着黑毛大步奔向南日伦赞,这是一头黑色的公野牦牛,两只犄角像两棵弯曲的圆柏,瞪着斗大的眼睛,冲着龙种马挑衅、大吼,要一决高下。看到来者不善,有侍从发出一箭正中野牦牛的大头,那箭杆却悄然落地,铁镞箭头反弹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那个发箭的侍从的右眼。侍从立刻喷血坠马,发出一阵苦楚的呼号。与此同时,那野牦牛飞奔着直向龙种马冲去,龙种马掉头走避,野牦牛紧追不舍。谁能想到这小山一样的庞然大物,竟然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灵不知奔跑了多少路,龙种马嘶叫着一个转动。一个追一个赶,野牦牛总是差几步追不上。

弯奔向了一处灰色地面,那地面光滑,马速却不减,野牦牛紧追而来时却滑倒了,高高地堆在那光滑的灰白色的地面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任人宰割。侍从剖开野牦牛的胸膛,取出热乎乎的心在白色地面上切成小块,把第一块让给南日伦赞。“怎么会带有咸味?”南日伦赞先是惊讶然后下马用手摸着脚下的地,光滑的地,灰白色的地,原来这是凝固的盐湖。众人高呼,南日伦赞喜极而泣:“吐蕃有盐了!”行走盐湖目光所及是一片灰褐色的土地,而不是想象中如大雪一样白花花的盐盖,那只是因为大风卷来的沙尘成了新的覆盖层。只需浅浅地挖开一层土,就能看到结晶的盐,盐晶体之间有空隙,空隙中是尚未结晶的卤水,卤水中富含******。

有一种盐叫作珍珠盐,颗粒状如珍珠一般,大小不一的浑圆或接近浑圆。当人们以珍珠为稀罕物的时候,珍珠盐显得那样普通,甚至有被世界冷落的感觉。可是,又有谁敢设想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可以没有盐?人啊,你要明白,最普通的往往就是最珍贵的。

那巨大的盐柱不知是怎样树立的?它想架构的应是一种生命建筑,或者说生命共同体,它高耸着似乎告诉我们支撑生命大厦的骨架和血液均离不开水、离不开咸,也离不开空气、食物等等。生命不仅有色彩而且有味儿,是吗?

盐花是盐湖微地貌的佼佼者。当水分蒸发迅速或水温骤然降低时,溶解在盐湖里的盐分因浓度饱和而析出。何为析出?大约就是脱颖而出吧。成为姿色各具的结晶体,成簇成堆可爱之极,盐湖中的人们称之为盐花。盐花美丽多姿也多变善变,它听命于空气里的水分及温度而千变万化。盐花是不谢的,盐湖里每天都有新的盐花。谁也无法解释,在同一个盐湖里,盐花却千姿百态,谁也不喜欢雷同,谁都希望有多样化的美感,盐湖亦然。

盐湖中有湖中湖,与盐湖一体而又稍稍显得不合群,湖底都是盐的结晶体,惟独湖中湖的盐水深蓝、发青、不凝固、拒绝晶体的脱颖而出。湖泊专家的判断是,在湖中湖地底下,有泉眼,源源不断地喷出淡水,使湖中湖水不够咸。怎样才算够咸?咸到变成盐。

察尔汗盐湖区南北宽20至60公里,东西长180公里,总面积为5800平方公里,盐湖中贮存的盐,足够当今世界人口吃2000年,中国人吃8000年。察尔汗盐湖是世界上最大的内陆干盐湖,其食盐、钾、镁的储量超过美国的大盐湖,全国每年需要500万吨钾肥,察尔汗年产100万吨。我们的地理书上总是写着“中国地大物博”,其实我们不仅缺水缺能源缺森林还缺钾,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盐湖之外的固体钾矿。但,中国确实有太多的盐。

在柴达木盆地发现钾盐矿,从此结束中国没有钾盐的历史,是在1957年10月2日。

那是中国科学院盐湖科学调查队来到察尔汗盐湖的第二天,有两位值得人们敬重、历史将会铭记的科学家,在盐壳路上散步。这是一个心情放松的早晨,但也有紧迫感,盐湖的全面考察即将展开。他们边走边聊边看,忽然发现路边有浅坑排列,两坑之间相隔10米左右。不知是这浅坑盯住了他们,还是他们盯住了浅坑,总之这小小的土坑里有一点秘密。他们蹲下细察,坑内距地面20厘米以下为卤水充满,并有蚕豆大小的闪光的斜方锥晶体附着,抠下一点置于舌间,有一点辣味,这很奇怪。再经过化学分析,证实这是一种钾盐矿物,新沉积的光卤石,再经全湖物探、钻探,天哪,这察尔汗盐湖原来是钾盐、钾的富矿!钾啊钾,我们有钾了!这两位科学家是谁?一位是著名化学家柳大纲先生,已故。一位是知名盐湖学者郑锦平院士。

柴达木盆地是奇妙的。通常只有在大海海底才有的钾矿,科学家们在盆地中心的察尔汗盐湖找到了。在地质时期柴达木盆地是不是一处古海?还是古海的一片海域?后来当盆地周围的山脉一次次抬升之后,一个封闭的盆地诞生了,源出阿尔金山、祁连山、昆仑山的诸多河流挟裹着各种矿物质一一生命元素汇聚于盆地,只进不出成为饱和。于是水中的各种溶解物按照溶解度由低到高的顺序先后析出,依次为碳酸钙、碳酸盐、氯化纳(食盐)惟深藏不露让中国人找了多少年的是钾,潜伏在食盐结晶体的空隙中,人称为“晶间卤水”。

青海钾盐公司的盐池,以人力和科技再现了这一程序:食盐先从卤水中结晶,余下含钾的卤水进人下一道工序,把其中的化肥******提纯而出。******因为紧缺不断涨价而身价百倍,氯化钠一食盐一尽管13亿人一日不可或缺,却因价格低廉而少有人问津。对经济增长的片面追求,以及无节制的金钱和财富的欲望,正无可置疑地在加速人类心灵的荒漠化,这是盐的悲哀呢还是钾的悲哀?但,结晶析出的盐花却在盐池边缘自顾自地开放着,说什么孤独和寂寞啊,亿万斯年了至少千百万年了,云何孤寂哉?

可可西里一个不知名的野湖畔上,有只百灵鸟正在孵蛋。

百灵鸟的眼睛明亮清澈,闪烁着幸福与自豪感,它显然知道此时此刻的责任和使命,它会警惕地瞭望四野,在蓝天白云下细致耐心地催生着它的小生命。这个镜头,使我想起—切生命的孕育与降生,阵痛以及血污,奉献所有的母爱,呵护喂养,一只只小小鸟飞上,回家的路越来越远了。

了蓝天,从此浪迹天涯。想到母亲的时候,母亲已经老了这只孵蛋的百灵鸟,小心翼翼地在这个爱巢里,已经孵了一个星期了。一个星期风和日丽,而眼下,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密,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可可西里的六月气温依然很低,不一会儿,雨点变成了冰雹砸向荒原。百灵鸟伸展翅膀,用自己身体的所有部位遮挡住即将降生的雏鸟,大大小小的冰雹砸在它身上,如同雕像一般,百灵鸟纹丝不动。

风雨冰雹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对于这只百灵鸟来说,灾难并没有结束。雨水和融化了的冰雹形成流量虽然不大的水流,流向百灵鸟的巢,对于那个小小的简单的住着百灵鸟和刚出壳小鸟的鸟巢而言,这一点水流就已经是滔天洪水了。一场冰雹过后,即便在白天,这里的气温大约也在9摄氏度以下,百灵鸟已经浑身淋湿遍体鳞伤,小生命需要温暖,这个时候受冻和着凉就意味着夭亡。

百灵鸟的两个孩子一个活了下来,一个刚出生便死了。百灵鸟已经精疲力尽,它蹒跚着在巢边走动、观察,不时地用嘴拨动那个死去的孩子,它的心正在流泪。

啊!母亲可可西里地势高亢,雪线以上有零星冰川分布,青海与新疆交界处的雪峰冰川,是这一地区河流与湖泊的补给来源。这里有大大小小50多条河流,以湖盆为中心,呈辐聚式向心水系。主要河流有曾松曲、库赛河、跑马河、陷车河、天水河、还东河、流沙河等。流量小,流程短,属季节性河流,湖泊是它们的归宿。

可可西里的河流告诉我们:不是所有河流都流向海洋的,也不是所有河流都汇人大江大河的,伟大和细小有时缘以使命,有时限以方式,有时得之机遇。大大小小都是河,点点滴滴都是水。

可可西里是世界上高原湖泊的密集区之一。面积在1至1000平方公里的湖泊约有70多个,其中淡水湖25个,咸水湖46个,盐湖2个。可可西里的湖泊率高达7.65“,与千湖之国芬兰湖泊率的8,相差无几。

岗尕梅朵错,意为雪莲花湖,以湖畔生长雪莲而得名,海拔5274米。

乌兰乌拉湖中有珍稀的高原裂腹鱼,东西湖岸为冲积平原,湖的南岸与等马河出山口附近曾发掘出旧石器。大约二三万年前,这里曾有人类活动,而且很可能是古羌人。

赤布张错,藏语意为水桥湖,湖的两头较大中间狭窄,形似水桥。由各拉丹东雪山与嘎尔岗日冰川融水形成的曾松曲注入湖中,自古以来便是青海西南部通往藏北的主要通道。

各拉丹东孕育了长江,同时也是曾松曲的源头,曾松曲是没有也不想流出可可西里的河。源头孕育恢宏,也从不拒绝渺小。

太阳湖位于可可西里北部,是可以饮用的淡水湖。源出布喀达坂峰、马兰山的太东河、太西河汇人湖中,向东经红水河穿过昆仑山支脉博卡雷克塔格山流进柴达木盆地,注入台吉乃尔湖,连结着可可西里和柴达木盆地,使这两个内流区域得以声气相通。

行走在可可西里,有时会有扑面的风沙卷来。但风沙之后,突然会发现一泓蓝色的水在注视着你,看见水就会想到这一大片人类生命的禁区,因为有水几曾缺少过生命故事?

湖泊是一种连接,是大荒野中草根之间的连接;湖与河的沟通,则是更加遥远的伴随着波涛和浪花、鸡鸣狗叫、家园故事的连接;当蓝天白云之一角倒映于湖中,恍恍惚惚,那是湖与天及神的连接;当野牦牛、藏羚羊在湖中饮水从湖边经过时,又有了大地之上生命得以完整集合的连接。

每一年的七月前后,湖面上冰层融化,蓝蓝的、青青的、似蓝非蓝似青非青的高原野湖如梦初醒,一个冬季的漫长的沉思默想啊,曾经浓缩现在化开,所想为何思从何来?大山知道,荒草知道,百灵鸟知道,玛尼石知道:“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莱奥波尔德语)

纳木错,藏语意为“天湖”、“圣湖”,位于藏北高原,念青唐古拉山主峰北面,面积1962平方公里,海拔4718米,是地球上海拔最高的大湖,是世界屋脊离上界最近的天光云影的沐浴之水。